公孙恒仔细看着,确定并非是造假的帖子。
“有问题?”都照冶淡声道。
“没有,请进。”公孙恒招来小厮,领着都照冶先到前院的主厅去。
待都照冶离开后,他将他的帖子收起,打算晚一点再询问父亲,随即一一招待宾客入内,直到瞧见何彼和何夕潮父子到来。
“姨父,我爹在书房里等你。”
何彼点了点头,不用人领路,迳自朝书房走去。
“表哥,总算把你给盼来了。”公孙恒热络地向前。
“你小子别靠这么近,没事献殷勤,肯定有鬼。”何夕潮立刻退上两步。
公孙恒笑得有点尴尬也有几分心虚,从小他这个表哥对他就不怎么友善,原因出在他太想亲近夕流,惹火了表哥。
“表哥想哪去了,咱们很久没见面了。”公孙恒硬是靠了过去,压低声量,道:“表哥,我那里拿到一本周奉元的棋谱,晚一点拿给你。”
“周奉元的棋谱?”何夕潮声音拔高了一点,随即跟着压低。“传说中的孤本?”
“对。”周奉元可是被奉为棋圣,他的棋谱并不多,可是他费了不少功夫,花了不少银两才拿到手,就只为了讨好他未来的大舅子。
何夕潮眯起和何夕流有几分相似的眼,突地勾唇笑得戏谑。“周奉元的孤本比我妹子一根头发的价值还不如。”
“表哥,你在说什么?”
“你心里清楚得很,想拿孤本讨好我,让我把妹子交出去?下辈子吧。”话落,大步从他身旁走过,像是想到什么又急急停步,回头道:“下下下辈子,直到我没当她大哥之后。”
很可惜,他会一直当夕流的大哥,谁都别想跟他抢妹子。
公孙恒没辙,暗自思索着还有什么法子能讨好未来的大舅子。
待所有的宾客都上门,公孙恒进了主厅,竟见到宾客们全都围在一张桌旁,他走过去一看,竟是何夕潮和都照冶在对弈。
他微眯起眼看两人的棋路,不一会儿就知道谁胜谁负。
都照冶的棋路太过蛮横凶残,先是设套诱引,随即一路碾压,这人下棋实在太不留情面,在这么多人面前竟没给何夕潮留点颜面。
正思索着,却见何夕潮压根没恼火的喊道:“再一盘,你下慢一点,下那么快,我哪看得清楚。”
都照冶应了声,双方收了棋,再开战局,尽管都照冶已经下得很慢,但何夕潮还是很快就输得惨不忍睹。
何夕潮正打算要求再下一盘时,有人大步进厅,一见公孙恒,便往他肩上一搭,笑道:“你这小子何时跟何首辅的千金订亲,怎么都没跟咱们说上一声?”
那人嗓门大,声音一出,整个厅里的人都听见了。
都照冶微抬眼,对面的何夕潮已经沉不住气地站起身。“你在胡说什么?压根没这回事,你说这话是故意要坏我妹子名声不成?”
那人被何夕潮阴鹫的神情给吓了跳,赶忙作揖。“何学士,我没要坏令妹名声,是我方才去更衣路上听到路过的丫鬟在说这事,我以为是真的,所以赶紧来祝贺,没别的意思。”
“公孙恒,这是怎么一回事?”何夕潮敛笑的脸森冷慑人。“为何你府上会传出这种流言?”
公孙恒愣了下,急急回神安抚。“表哥,你别气,我马上让人去查。”
“查什么查?事情是从国公府里传出的,还有什么好查?”何夕潮冷着脸,哪里还有往常的温煦笑脸。
“可是……”
“我瞧着还是得查才成,其实我方才经过园子那头还听见有府上下人说,你俩无媒无聘却已苟合,那话真是难听得紧。”有一人也忍不住开口。“我心想这未免太过难听,所以就没说,如今知道有人恶意造谣,要是不查,恐怕对何家千金名声有损。”
何夕潮听至此,拳头握得死紧,黑眸死死地瞪着公孙恒。
“表哥,我立刻着手去查,定还表妹一个公道。”公孙恒脸色刷白,不敢相信国公府里竟传出如此恶毒流言,要是让他知道是谁造的谣……
“不用,我找国公爷说去。”何夕潮气得连下棋都不顾了,迳自转身就走。
“表哥!”公孙恒赶忙追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厅里瞬间炸开锅,几人各成一圈窃窃私语,都照冶敛眼细忖,本就清冷的俊脸更是冷上几分。
花厅那头已经开席,女眷全都坐在一块,小秦氏和秦氏自然也听见姑娘家嘴里谣传的事,甚至还明指是公孙忻生事。
小秦氏脸色难看,连带着国公府二夫人庞氏的脸色也不好看,对小秦氏和秦氏告罪后连席面都没吃就离席了。
“姊姊,你别恼,这事我定会给你个交代。”小秦氏打着圆场,压根不希望这件事伤了两家感情。
秦氏抿嘴不语,看着和公孙怡坐在一块用膳的女儿,冷着声道:“于我来说,我心知这事与你无关,自然不会伤及咱们感情,你姊夫就难说了,夕流是他的心头肉,更是何家族亲的宝,就怕这事宣扬出去,国公府等同与何家宗族为敌了。”
其实这事不难看穿背后的意图,图的不就是将这桩婚事一槌敲定,可这并非成国公一房会做的事,二房的人又为何这么做?尤其在场的姑娘皆一口咬定是公孙忻道出的,她又为何这么做?这事与公孙忻八竿子打不着是不?实在太启人疑窦。
秦氏想得到的小秦氏当然也想得到,脸色越发难看,偏偏一众女客尚在,她就算想问清楚也得先忍着气,等宴席散了再说。
然而,另一头却有人难得逮着机会,非得要火上添油不可。
“何姑娘。”
正在用膳的何夕流听见杜葳的声音,干脆来个相应不理,当她不存在。
“唷,端的可真是清高的模样,要不是有你姨母帮衬,你还有脸待在这里?我要是你,臊都臊死了。”
何夕流微蹙眉,都婧先出声了。“还请安国公世子夫人自重,搞清楚身在何处再开口也不迟。”
杜葳微眯起眼,冷哼了声。“你是什么身分,这儿有你说话的分?”
“那总有我说话的分吧,世子夫人。”公孙怡神色不善地道:“我瞧世子夫人端的姿态更清高,娘家都出大事了,怎么还有脸待在这里?我要是你,臊都臊死了。”
“你!”
何夕流紧抿着嘴,省得不小心笑出声。
“公孙怡,难道你会不知道罪不及出嫁女?”杜葳目光一闪,依旧锁定何夕流。“她还能平心静气地用膳,倒教人佩服,毕竟不是每个姑娘在出阁前与人苟合,都还能这般理直气壮地出席宴会。”
苟合两字教何夕流蓦地抬眼瞪去。
“你别瞪我,这不是我说的?方才我不过是在园子里逛了圈,就听见国公府里的下人碎嘴,你与其瞪我不如问问公孙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杜葳瞧她变了脸色,心里就觉得舒服多了。
何夕流抿紧了嘴,公孙怡更是一脸错愕。
“你以为你三言两语把事推到我家下人身上,就与你无关了?”公孙怡恼道。
“与我何干?我不过是把听到的事告诉你这个主子,好让你赶紧处理,否则谁知道野火是不是已经烧得满府皆知?到时候何夕流还有什么名声可言,就算她真嫁进国公府,怕是名声也坏了。”
虽说她不知道这事是谁干的,但实在是大快人心,可以让这个总是高高在上、倍受宠爱的天之骄女摔入泥淖里。
何夕流蹙起眉,此时秋云快步走来,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她微点点头。
“背主的贱婢!”一看到秋云,杜葳毫不客气地朝她呸了声。
“秋云并没有背主,她才是遭主子欺凌的那个。”何夕流淡声道:“那件事在场有不少姑娘家都瞧见了,秋云手臂上皆是伤。”
“一个贱婢身上有伤,就直接怪在主子头上了?”
“如果不是杜二姑娘所为,她为何不当场说清楚?”何夕流捧着茶啜饮,问得云淡风轻。
“那是因为——”
突地一阵凄厉的唤声响起——
“世子夫人,求您饶过奴婢吧!”
花厅里外的人一下全都看了过来,杜葳怔了下,眸子微缩,暗恼是谁把这个贱婢带到这来?又有谁会知道这贱婢在那肮脏之地?
就见一个打扮得像是烟花女之人碎步跑来,双膝落地跪在杜葳面前。“世子夫人饶了奴婢吧,求世子夫人将奴婢赎出去吧!”
杜葳一脚将她踢开。“哪来的贱婢竟随意认主子!”
“……贝儿姊姊!”秋云这才瞧清楚来人的脸,赶忙将她扶起。
贝儿一见到她,泪如雨下地喊道:“珠儿……”
秋云不敢置信地质问,“世子夫人,您怎能将贝儿姊姊卖到烟花地?她可是从小就跟在您身边的大丫鬟,您怎能——”
“住口,你这个贱婢,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分!”
秋云话一出口,等同证实了贝儿和杜葳的关系。
听见背后响起阵阵议论,杜葳心思一转,反应极快地道:“你怎么有脸跑到我跟前求饶?当初你爬上世子的床时,怎么就不替我的颜面着想?”
“是世子夫人您要我这么做的!”贝儿声泪俱下地喊道:“是您说……”
“难道我叫你去死,你就会去死吗?那是你自个儿犯下的事,别想推到我身上。”杜葳气急败坏地打断她未竟之言。
“世子夫人说的是,我一家老小的卖身契都捏在你手上,你要我去死我能不去死吗?那我宁可去死,也不愿再回去那种地方!”
说完贝儿飞快起身就往廊柱一撞,登时额际见红,吓得几位胆小的姑娘失声尖叫,登时乱成一团。
何夕流也愣了一下,没想到她竟会选了死路,可是一个人被逼到这一步,也许唯有死才能解脱。
公孙怡铁青着脸,赶紧要婆子把人搅下去并找来府医,再试图将在场的人安置到花厅里,偏偏还是有不少好事的女眷留下来看热闹。
杜葳也被这一幕震慑住,在成国公府闹上这一出,她还有什么名声可言?回安国公府又会是一场灾难。她目光一转,瞪着还在位子上品茗的何夕流。
“是你干的?”
“我不懂世子夫人的意思。”
杜葳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快速地想过一遍,何夕流不可能知道这些事,再者她一直待在成国公府,连身边的下人也没离开过……她蓦地抬眼,想知道不可能拿到帖子的贝儿是怎么进成国公府的,就见到不远处该是跟贝儿一路的人。
“赵英华,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弄这一出烂戏坏本世子夫人的名声?”
赵英华脸色一白,像是受到惊吓地看着她。“世子夫人,我不懂您的意思。”
“你少给我装蒜!刚刚是你带这个贱婢进国公府的对吧,就算你不承认,只要问过门房就能水落石出!”
“世子夫人误会我了,我不知道她是谁,是下马车见她在门边徘徊,她说是世子夫人您的奴婢,有急事寻您,我才带她进来。”赵英华彷佛受尽委屈,边说眼眶边泛红,流露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
可惜在场全都是姑娘家,无人怜惜她。
“你真当我傻了?她是什么装束你没瞧见吗?她说是我的丫鬟你就信了?”杜葳怒红了眼,神情因为盛怒而显得有些扭曲。
“世子夫人真的是误解我了,虽然我对她的装束有疑问,可她的模样我是记得的,她确实是您的大丫鬟……”
“少在我面前装可怜,你当别人都看不穿你的心思?区区一个七品官之女,不过仗着都照冶的名气出席宴会,还大胆的对我泼脏水……我不会放过你的,等着瞧吧!”
“我说了我只是……”赵英华说到一半被杜葳愤恨的眼神吓着,浑身不自觉地颤着,心底开始后悔。
“这贱婢的事你是从何得知的?”她不信赵英华有这等本事将贝儿找出来,定是有人指使。“我安国公府再怎么不济,要让一个司库主事丢差事不过是嘴皮子碰一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