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誉快马加鞭的骑在最前方,长长的马车队伍浩浩荡荡地跟在后头,百姓们见状都惊惧的退到两边,等队伍走远才敢指指点点说小话,他们都知道厉王要大婚了,但比起祝贺,他们似乎比较同情是哪个倒楣鬼成为厉王的新娘。
不一会儿就到了厉王府,红色大门一开,年轻大总管早领着府里两排下人前来迎接,滕誉领着马车依序进入府里的前院。
终于到了。
这半个月的奔波,商涟衣早就疲惫不堪,加上刚刚滕誉马骑得太快,后方马车努力追赶,一路颠簸,更让她脑袋晕胀,因此当杏儿和梅丽扶她下马车时,她的步伐有点虚软。
此时,除了负责保护商涟衣的皇宫侍卫外,从金府带来的陪嫁将近有五十人,全都聚集在前院,一眼望去都是人,嫁妆也很多,一箱又一箱的搬下马车,其中还有皇上御赐的珍宝,可都是价值连城。
滕誉将他的马交给小厮后,和年轻总管说了些话,瞥了眼商涟衣带来的一群陪嫁,便朝她的方向迈去。
那名官员也刚好下了马车,看到滕誉走来想巴结他几句,殊不知自己挡了路,被滕誉一记冷眼扫过,哆嗦的马上退开。
商涟衣下了马车,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后感到舒服多了,见滕誉朝她大步迈来,她浑身紧绷,满是不安,他想做什么?
商涟衣努力镇定下来,朝滕誉行了礼,浅浅微笑道:“王爷。”
滕誉停在她面前,朝她微微点头,说出的话却是我行我素,狂妄无比,“皇上派来的侍卫队把你平安护送来了,他们可以回去了,还有你带来的那些下人,大婚后全都送回去吧,本王的王府里什么没有,就是人最多,你想要哪个奴才尽管挑去。”
让宫里的侍卫队先行离去,商涟衣并无意见,但听到他要驱赶她带来的陪嫁,她脑门一轰,脸上堆起的笑一瞬变得僵硬,但下一刻她恢复自若,朝他微笑道:“王爷,他们都是我义父送来的陪嫁,跟着我千里迢迢而来,没有让他们就这么回去的道理,而且,我也不能辜负我义父的心意。”
滕誉眸底闪着恶意的眸光,“可本王就不喜欢闲杂人太多,怎么办呢?”
商涟衣知道他是故意的,她气得牙痒痒的,仍只能温柔细语的恳求道:“王爷,我人生地不熟,起码让我留下一半的人……”
滕誉面色不改,没得商量。
商涟衣又央求,“那么,只要十个人就好……”
滕誉有点不耐的弹起指来了。
商涟衣看出滕誉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他是真的想把她身边的人都赶走,她只能咬着牙再央求他道:“那么拜托王爷让我留下杏儿和梅丽吧,只要她们两人就好,她们侍候我很久了,是我身边的知心人,我舍不得和她们分开。”
滕誉看向她身边的两个丫鬟,终于一脸恩赐般的点头,“好吧。”
商涟衣觉得他真可恶,但也微微松了口气,要是连她们两人都不让她留,她就只有自己一个了。
“你看起来实在很虚弱啊,就先好好休养,三天后再办婚礼吧。”滕誉又道,打量起她娇瘦的身子,怕明天办婚礼她会受不住。
“我只是有点水土不服罢了,多谢王爷关心。”商涟衣噙起温婉的笑容答谢道。
只是水土不服?脸色白得像鬼,还那么瘦,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她这身子骨肯定很弱。滕誉在心里忖道。
“路途遥远,你这一来,恐怕以后很难有机会再回去,你一定感到很遗憾吧?”他状似随口一问。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嫁到厉王府,厉王府往后就是我的家。”商涟衣沉稳自若的答道。
滕誉眼含深意的看着她,轻轻一撇笑,“你好好歇息吧。”
他朝身侧的年轻总管道:“李凡,带未来的王妃到梅香阁歇息,好好招待。”
说完,他转身就走,几名贴身护卫马上跟随在后。
名叫李凡的年轻总管年约二十多岁,高瘦斯文,看起来颇为亲切,他朝商涟衣客气的道:“商姑娘,在下是府里的总管李凡,请随在下来吧。”
商涟衣知道李凡这人,在出嫁前楚王有先让她了解过滕誉身边的人,知道这个李凡是滕誉一手栽培出来的心腹,十分有才干,对滕誉忠心耿耿,是她不能疏于防范的人。
“多谢李总管。”她也回以客气一笑,随他走了几步便停下来,望向和她一路千里迢迢而来的奴仆们。
“李总管,我想拜托你……”
商涟衣请李凡安顿他们好好吃饭休息,等大婚后才有体力赶路回京城,他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她跟着李凡一路走,来到梅香阁,她环顾四周,环境幽逸,景致优美,确实是个好住所。
李凡离开后,杏儿终于忍不住发难道:“这厉王太过分了,居然要把小姐陪嫁的人都赶走,把小姐当什么了!”
比起杏儿只会抱怨,梅丽说的话倒对商涟衣有帮助多了,“小姐,你放心,楚王安插在陪嫁里的人不会回京城,会在厉王府附近住下,帮我们传递消息,日后也会找机会进厉王府当差来协助小姐。”
商涟衣点了头,安心下来,但她仍不禁担心,那男人想撤走她身边的陪嫁,是在怀疑她嫁给他的目的。
也是,皇上把他圈禁在惠州,忽然又赐婚塞了个王妃给他,他怎么可能不会质疑皇上的用心?
除此之外,让她担心的还有一件事,就是洞房花烛夜……她抡紧着拳头,指甲戳痛了手心。
她不会让那男人碰她一根寒毛的!
另一头,滕誉已经回到他住的云落居,在书房里小歇。
“王爷,我已经安排好商姑娘到梅香阁休息了,也照您的嘱咐,让厨房煮些清淡好消化的膳食送过去。”
李凡禀报道,年轻的他确实是十分有才干,除了管理厉王府里的人事庶务,同时也协助滕誉处理一些重要的事,是滕誉极为重用的心腹。
“嗯。”滕誉漫不经心的翻着书。
“王爷打算下一步怎么做呢?”李凡这时该退下去的,却忍不住多问一句,长年待在王爷身边做事的他,仗着王爷对他的信任,胆子来得比其他下人大,有时还敢踰矩问一些事。
滕誉缓缓扯开唇弧,带了几分邪气道:“老七派来的那个女人,看起来是没有武功底子的,要不当时她肯定能一刀捅死那个盗匪头子,但也算是有胆量,还真教人吃惊。”
其实在那帮盗匪包围住商涟衣的马车时,他人早已经到达,却存心不阻止,隔着一段距离,有意观望这个楚王派来的女人,等着看她如何应付这危机。
他看到她被盗匪从马车里拉了出来,意外的是,她不像一般女人惊慌尖叫,反倒临危不乱的持着匕首刺伤盗匪,明明都被踹的站不起身,却逞强的挥着刀朝盗匪斥喝;明明都已经安全的待在他的怀里了,可以柔弱的依靠他,却宁可从他怀里退开,忍着脚痛的强撑站着,就连他要赶走她身边所有陪嫁,她也敢和他讨价还价,求他留下她两名婢女,她的所作所为都带给他惊喜……
滕誉的黑眸佞邪闪动着,跃上两簇兴奋的火苗,“李凡你说,为了帮老七偷到这护国玉玺,她嫁给本王后会做出什么事呢,对本王使出美人计吗?真让人期待婚礼啊,本王就陪她好好玩玩吧!”
李凡听他这么说,真感到希罕,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不近女色的王爷对女人有兴趣,而且那个女人还是楚王派来安插在王爷身边的细作。
王爷到底会想怎么玩呢?他突然有点同情这未来的王妃。
许是长途跋涉累坏了,商涟衣一吃完晚膳便睡了,隔天醒来已经超过巳时,睡饱后,食欲也开了,不只早膳,连午膳也都吃光光,她得好好养足体力,才有力气应付即将到来的大婚。
三天后,在即将到来的洞房花烛夜,她将和这个男人正面对上,她还要想尽办法用药迷晕他,好躲避洞房之事。
商涟衣虽然早已接受她必须嫁给滕誉的命运,但她并不甘心献身给这个恶名昭彰的男人,她想保住最后一丝尊严,不让他得到她。
幸亏楚王给了她一种叫做“勾魂丹”的丹药,据说这是女细作惯用的药,只要将勾魂丹洒入水酒里让目标喝下,目标就会被眼前之人勾去魂魄,被迷得七荤八素,问什么都会吐出真话,而中了药效的人最迟会在一刻钟后丧失药性睡着,隔天醒来除了不会留下记忆,还会作起春梦,产生有过鱼水之欢的幻觉,所以她不必献身就能从滕誉口中问出玉玺的所在。
而她的任务就只有偷出玉玺这件事,其他会让自身陷入危险的事,例如查探滕誉是否有造反的动作,或是暗中与谁接触,她都不必做,这让她稍微松了口气。
商涟衣由衷希望,在洞房花烛夜的第一个晚上,她就能够对滕誉成功的下勾魂丹,偷得护国玉玺,离开这个地方。
接着一连三天,商涟衣都没有见到滕誉,只有李凡前来问候打点,她万般庆幸不必见到他,可以不受干扰的养足精神。
大婚前一晚,商涟衣原想养精蓄锐早早入睡,却被梅丽塞了一本册子。
那是春宫图,杏儿瞥到都脸红了。
商涟衣盯着手上的册子,秀容一凛。
每天到医馆帮忙,也翻过医书,她自然知道何谓圆房之事,在出嫁前,楚王也曾派女官来指点她,所谓的指点,就是教她如何卖弄色相勾引男人,在床上征服男人,但她是决计不会做出那种事的。
“小姐,虽然你手上握有勾魂丹,可必要时,你还是得牺牲清白勾引厉王,你必须要有觉悟。”梅丽慎重的嘱咐。
闻言,杏儿愤慨的道:“小姐已经牺牲那么多了,你怎么还能要小姐……”
“杏儿,别说了。”商涟衣喝阻道,然后对梅丽说:“只要能让厉王中勾魂丹的药效,问出玉玺的藏处就行了吧,我一定会做到的。”
梅丽见商涟衣态度这么坚决,便不再多言。
隔天天还没亮,商涟衣便被王府里的嬷嬷奴仆们叫起来妆扮了。
皇室大婚有着一连串繁琐的礼仪,得照着规矩来不能省略,这得花费不少时间,商涟衣盖着红盖头,并没有看到主婚的官员一脸惶恐的望向滕誉,就怕这繁复冗长的仪式会让滕誉失了耐性。
滕誉被皇上视为眼中钉圈禁在惠州,因此前来参加婚礼的官员并不多,任谁都不想和他扯上关系,多半会找理由推辞,但又怕惹恼滕誉,因此仍会做足表面工夫的送礼。只是在惠州当官的官员,从九品小官到县太爷谁也不敢不来,滕誉在惠州仍是暗怀实力的。
婚礼忙了一整天,商涟衣当然没怎么吃,直到傍晚过后她被送入洞房,杏儿才有机会从厨房要来糕点,用帕子包着塞入红盖头给她,“小姐,先吃点垫垫胃吧。”
“好。”商涟衣承认她确实饿得有点头昏眼花,但她再饿,良好的教养还是让她细嚼慢咽的,吃相极斯文。
一旁的喜娘和王府里的丫鬟见了,知道新娘挨饿了一整天,并没有表示什么,梅丽怕滕誉会闯进来,时时注意着门边。
就在商涟衣刚吃完糕点不久,滕誉进了新房,被红盖头覆盖住的她看不到他,只能听着喜娘说着一连串吉祥话,感受到空气中有着一股紧张气息,那男人是如此存在感强烈的站在她前方,令她不由自主的掐紧手心。
接着,商涟衣的红盖头被掀了起来,她看到眼前的男人一身大红蟒袍,将他宽阔的肩膀和精瘦的身形完美的显现,那冷狷的气势在大红蟒袍的衬托下更显逼人。
商涟衣在心底隐隐一颤,几乎是强迫自己的,朝他绽出最美丽的笑容。
滕誉一进新房看到坐在床上的新娘子,就见她顶着厚重的凤冠,都觉得她快被压垮了,当他掀起她的红盖头,对上她那含着羞怯的笑容时,他惊艳一怔,之前就看得出她是个美人胚子,只是脸色太苍白,带着病气,但经过这三天的调养,再加上妆扮,变得貌美无双,加上这一笑,简直是清灵逼人,宛如盛开的芙蓉。
他突然可以理解老七选中她的原因,美人是很多,比她娇艳动人的女人大有人在,但很少有像她美得端庄秀雅又清灵脱俗,足以勾动男人的心。
他垂眸看着她一会儿,朝喜娘挥了手,“都出去吧。”
“是。”喜娘领着丫鬟们出去,杏儿不太放心,但还是被梅丽拖了出去。
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商涟衣还想着下一步她要做什么,就见滕誉猝不及防的靠近她,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警戒的缩起肩膀,头上却一轻,原来滕誉是想将她头上的凤冠摘下。
“王妃这般娇弱,本王看了都怕你那纤细的脖子会被压断。”滕誉把凤冠放在一旁,语带嘲讽的道。
商涟衣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保持脸上的笑容道:“王爷真贴心。”
滕誉没多说什么,直接坐上椅子,“忙了一天也饿了,用膳吧。”
商涟衣见状,马上坐在他身侧,拿起酒瓶倒酒,她盯着酒瓶专注地想,等会儿她一定要找机会在酒里掺入勾魂丹……
“看来你身子好多了,三天前还病殃殃的。”滕誉扫了她一眼道。
“谢王爷关心,这三天来我……”商涟衣想到她现在已是他的王妃,可得改口,她用着更温婉的嗓音道:“这三天妾身有好好吃,好好歇息,身子已经好了,都是多亏王爷的照料。”说完,她将斟好的酒杯递给他。
滕誉接过酒杯,“本王还以为遣走了你那些陪嫁,你会闷闷不乐。”
“妾身怎会这么想?”商涟衣脸上堆起虚伪的甜笑,“王爷,这鸡肉看起来很好吃呢,您尝尝。”她不知他爱吃什么,便挟了离他最近的菜到他碗里。
教商涟衣意外的是,滕誉竟也挟起同样的肉到她碗里,不知道是体贴还是顺手,她只知道她饿了,不客气的挟起来吃,点头称赞道:“真好吃,这鸡肉简直是入口即化。”
滕誉并没有马上挟起碗里的鸡肉吃,他双眸一锐,盯着她秀气的吃相问道:“听说你是老七举荐给皇上的?”
商涟衣心里咯噔了声,食欲全没了,他居然这么直接问出口,她避不掉,只能如实以告,“王爷,妾身的义父在京城开医馆,楚王帮了义父许多忙,也认识妾身,因而妾身才有机会被楚王挑上吧。”
滕誉锐利的眸光依旧,又道:“老七没看上你倒是意外。”
商涟衣听了好生气,他把楚王当成什么样的人了?
“楚王待妾身是彬彬有礼,以礼待之,妾身从没有想过要高攀,今天能嫁给王爷,亦是妾身从未想过的,只能当作是妾身的福气。”她含着笑,口吻平静,有条有理的道。
“你口口声声说嫁给本王是你的福气,但本王受皇上所猜忌,被圈禁在惠州是人人皆知的事实,难保哪天本王不会被秋后算帐,到时可是会连你一并拖上……”滕誉拉长音,玩味的看着她。
这是对她的试探吗?商涟衣稳住心绪道:“王爷是护国功臣,皇上只是一时误会罢了,有朝一日王爷一定能重返京城,若是真如王爷所说,有被皇上秋后算帐的一天,妾身嫁给王爷已是王爷的人,必定与王爷共进退。”
“答的真好,本王真高兴。”听到她这么说,滕誉似是心情大好,大笑几声后倒了酒喝,也吃起菜来。
商涟衣知道她得趁胜追击,好让他信任她,松下戒心,她温柔的道:“妾身知道王爷待在惠州这个地方无法施展,又受皇上误会,心里肯定很闷,妾身愿意当王爷的解语花,为您分忧解劳,王爷心里头要是有什么不痛快的,都可以说给妾身听。”
说完,商涟衣就见滕誉的黑眸里跃上不明的火焰,让她心头一惊,感到危险。
她说过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