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誉表面上不说,滕齐还是看出他归心似箭,想念着在惠州的王妃,看该捉的人都捉到了,整肃的差不多了,终于允他回惠州,又追加一道圣旨——厉王除去造反的叛臣楚王有功,取消他的圈禁,除了种种赏赐外,更命厉王夫妇即日起速搬回京城。
从惠州到京城,快马赶路约半个多月的路程,但滕誉带着商涟衣走走停停,哪里有好玩的就待下,白天游山玩水,夜里住客栈或驿站,两人如胶似漆,形影不离,令人欣羡,这趟到京城的路途都走了一个多月还走不完。
今天,两人在客栈用完早膳,准备起程到下一个景点,一搭上马车,商涟衣终于忍不住问了。
“这样没关系吗?拖了十几天,皇上不会生气吗?”
滕誉环抱住她的肩,悠闲说道:“别担心,皇上他生性仁厚,不会计较的。”
“可是我本待罪之人,还违背圣意拖上那么久,实在不妥……”商涟衣垂下头道。
滕誉知道她仍在意她是细作这件事,重重一哼,“你有什么罪!”他搂紧她,在她耳畔吹着热气道:“既然那么在意,要不就做点对皇室有功的事……帮我生个小世子将功抵罪吧!”
“你真是……胡说八道!”商涟衣脸红的推了推他,但滕誉不放开她,搂得紧紧的,她叹了口气,只能偎在他的胸膛。
她其实是知道的,这段前往京城的旅程会拖上那么多时日,到处游玩,都是为了她。
在他返回惠州时,他顺口说了一声在围剿楚王的逃亡残兵时,发现到梅丽自尽的尸首,她紧张的向他追问义父的下落,他只说义父失踪了,要她当他死了,便什么都不肯说了,她察觉有异,拚命追问下,他才说出他在追查义父的行踪时,接触到义父以往的人脉,不经意间得知一件可怕的真相。
原来当年是义父在她爹卖的汤药里下毒,是义父让她家破人亡的!义父会害她爹的原因,据滕誉推论,有可能是义父开医馆卖假药的事被她爹发现了。
原来金德开设医馆,表面上是为了救济穷人,事实上是挂着慈善之名,秘密提炼了昂贵到近乎天价的假灵丹,卖给有钱人家敛财,而这些贪来的钱是用来助楚王制兵器和养兵用的,若被揭发,不只他的名声全毁,也会害到楚王,也因此才会对商父设下陷阱。
在商涟衣知道自己多年来认贼作父,连被当成棋子利用、被丢弃了,还恳请滕誉饶他一命时,她真的崩溃了,她愧对死去的爹娘,她无法原谅自己,吃不下也不睡着,瘦了一大圈。
还是滕誉藉着这趟旅程,一路带着她游玩散心,哄着她吃饭,形影不离的陪着她,一遍遍的告诉她,她没有做错,错的是欺骗她的金德,她才慢慢打起精神的。
夜里他更是抱着她睡,带给她温暖,在她作了恶梦惊醒时安抚她。
虽然他嘴巴上总是挂着要驯服她上他的榻,让她成为他真正的女人这种浪荡话,但他从来没有趁她内心软弱时勾引过她,就只是抱着她,陪她安心的入睡,他温柔得让她心醉了,她内心的黑暗都被他驱走,终于她不那么的责怪自己,也有办法笑了。
只是让她很受不了的是,他也太爱吃醋了,他不喜她和小貂太亲近,居然不让小貂上他们的马车,真让她啼笑皆非。
商涟衣静静的偎在他怀里,感受他温暖的体温,轻轻地道:“我真的没想到我们会有一起回到京城的一天,不知道为什么,我并没有那么期待回京城。”
滕誉低头笑道:“你舍不得离开惠州吗?若你想回去,我们可以再回去,反正那栋宅子还在。”
“是惠州的百姓会舍不得你才对。”商涟衣纠正的道。
“会吗?”滕誉不以为然。
“他们会的。”商涟衣肯定的说,她又道:“你也是因为放心不下惠州的百姓,才会向皇上禀奏,换了个新县令吧,现在这个新县令年轻有为,又有胆识,肯定能照顾好百姓的对吧。”
滕誉哼了声并没有承认,商涟衣在他怀里微微笑了。
李凡骑着马跟在马车旁,偶而从车窗听到传出的轻笑声,不禁会心一笑。
后头的马车坐着杏儿和宛娘及另外几个丫鬟,一路上有说有笑,最可怜的是小貂了,被关在笼里叫着,无法出来找他最喜欢的女主子。
在经过几日的车程后,终于抵达京城了。
厉王的马车是那么华丽又招摇,高高挂着象徵身分的旗帜,远远地就可以瞧见,京城百姓们夹道欢迎着,热
烈的欢呼声不断。
商涟衣拉开帘子看到,笑着对滕誉道:“你看,好多人欢迎你回来,如今的厉王可是个英雄呢!”
现在全国的百姓皆知,厉王并没有和皇上交恶,更没有受皇上猜忌,这一切都是为了引出有狼子野心的楚王,要不是厉王,赤燕国早就被伪善有心机的楚王得手了,再加上过往厉王在边关打退敌军的事迹,百姓谈起他都多了神奇色彩,不再觉得他残酷嗜血。
见滕誉没反应,商涟衣道:“你不挥个手吗?”
“我才不干那种蠢事。”滕誉不屑一哼。
“那是王妃吗?真是个美人!”
滕誉一听到有人高喊着,马上把帘子拉上,将她拉入怀里。
“谁都不准看着你。”他独占欲强的道。
商涟衣不禁失笑,“等会去祭拜我爹娘时,你可别那么嚣张,我爹不喜欢的。”她叮咛道。
“不,你爹肯定会喜欢我这个女婿的。”滕誉可是自信十足,在她耳边轻轻的吐气道:“我可是把王妃你捧在手心上啊,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疼你。”
商涟衣听得羞极了,他说的对,爹会喜欢他的,她迫不及待想去祭拜爹娘,将他介绍给爹娘。
忽然,她想起方才从车窗里看到的熟悉街道,“回府邸前可以先绕去一个地方吗?就在前面。”
“什么地方?”
“是金德开的医馆……”商涟衣有些难以启齿,“金德他人现在去向不明,医馆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那就去看看吧。”滕誉马上让车夫改了道,往仁德医馆的方向驶去。
在商涟衣的记忆里,医馆向来是人来人往的,热闹的很,远远地就能闻到药香味,但如今却是大门深锁,匾额被打歪,还带有腥臭的味道,像是被丢了生鸡蛋。
商涟衣站在大门前,望着这惨澹的景象,不敢置信的喃喃道:“居然变成这样……”
“商姑娘,你回来了!”
这时,有个穿白衣的中年男子路过见到她,喜出望外的朝她奔来,当他注意到她身边的男人冷眼瞪他,一旁的侍卫朝他拔剑,他吓得马上停步,还倒退几步。
“林大夫!”商涟衣认出了他,马上朝滕誉说道:“他是这医馆里的坐堂大夫,我想跟他说几句话。”
滕誉这才抬起手,命侍卫退下。
林大夫这会儿才想到商涟衣身边这位大人物是谁,立刻行礼道:“小的叩见王……”
眼见他要跪下,滕誉挥挥手,“别了,有话快说吧。”
林大夫一得到允许,马上连珠炮的对商涟衣说,“商姑娘……不,王妃,老夫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自从楚王死后,金爷是楚王的亲信这话就传遍京城,更传出他高价卖假灵丹骗富商员外一事,医馆顿时变得名声狼藉,被扔鸡蛋外,一些受骗的人还上门来把里头的药材都砸烂了,官爷也来上封条,不许再开店……
“金爷是卖假灵丹给那些有钱人没错,但老夫是真心想帮穷人治病的,都是亲自上山挖药材,从没用过假的药,但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没人相信了,医馆开不了,想救人也救不了……”林大夫无奈叹息道:“王妃,老夫真不该跟你抱怨那么多,你应该也不知道金爷会做出这种事来……”
林大夫不知道金德做了更恶劣的事,商涟衣在心里一叹,“谢谢你林大夫,愿意相信我与我义父无关。”
林大夫摇头道:“说哪的话,你是你,金爷是金爷,王妃对病人的好,老夫看得清清楚楚,相信病人们的眼睛也都是雪亮的。”
林大夫又提到几个重症病患,现在医馆没开了,他只能一一到他们家中看诊,无法弃他们不顾,商涟衣知道那些病患都是付不出银子的,有些药材也不见得挖得到,林大夫肯定是自个儿掏腰包买的,便向滕誉要了银子,滕誉倒是大方,让李凡拿出一锭金元宝来。
商涟衣将那锭金元宝给林大夫,“这个先拿去应急吧。”
“可是……”林大夫确实阮囊羞涩,他惶恐的觑了眼滕誉。
“快收下吧,不然王爷会生气的。”商涟衣故意这么说。
林大夫马上收妥,朝滕誉感谢再三,心里想着厉王真是个大好人,还是个忠心护国的大英雄,先前为商姑娘所担忧的都白担心了,她嫁的很好。
林大夫走后,商涟衣看着歪了一边的医馆匾额,仍是感到万般惋惜,曾经救过那么多人的医馆,如今却破败了……
“在想什么?”滕誉见她久久不语,开口问道。
商涟衣感叹的说:“城里还有很多穷苦的病人,他们吃都吃不饱了,哪能负担得起昂贵的药费,到别家医馆只会被赶出来,只能等死……”
他的王妃真善良,他怎么舍得她烦恼呢?“没有这家仁德医馆,那再开一家不就得了?”
商涟衣惊讶的瞠大双眸,“真的……可以吗?”
滕誉一派轻松的道:“这又不是什么难事,我明天找人看店铺,若能顺利找到店铺的话,很快就能开医馆了。”
“誉,谢谢你!”商涟衣真是感动极了,第一次不顾身旁还有下人在,扑入他怀里。
滕誉微微笑了,轻抚着她的秀发,心想只要是她想做的事,他都愿意为她实现,若是能让她忙碌点,转移金德对她造成的伤痛也是件好事。
忽然,滕誉察觉到后方有道视线,转过身看。
“怎么了?”商涟衣纳闷的问。
滕誉只看到有几个小孩跑过去,“没什么,或许是我的错觉吧。我们回去吧,好好休息,你明天才有体力进宫面见皇上。”
在他们上了马车后,有个面貌污黑,衣衫破烂的乞丐从围墙边走出,他用着深恶痛绝的目光看着马车驶走,咬牙切齿的挤出话,“不可原谅……”
隔天,滕誉带着商涟衣进宫觐见皇上。
商涟衣战战兢兢的,原以为皇上是个严肃的人,结果和她所想的不一样,皇上言语风趣,而且真的不介意她是楚王亲信的义女,她终于放下心,当晚他们留宿在皇宫内,让她感到新奇又开心。
更开心的是,过了几天,滕誉买到店铺了,是全新的空铺子,还足足有三间,滕誉命人把三间铺子打通,打理成医馆,还让她为医馆命名,就叫“众生医馆”。
趁着医馆筹备期间,商涟衣和林大夫两人一起把其他坐堂大夫找回来,原本她还很担心他们会因为她是金德的义女而排斥她,所幸大夫们从她十二岁看到她长为大姑娘,都对她很信任,愿意回来。
商涟衣也亲自去拜访过去那些老病患,病患们看到她都欢喜极了。
当然城里也不免有些人会闲言闲语说她开新医馆是想敛财,但一块皇上御赐的匾额,让那些嘴碎的人都闭上嘴,加上厉王对她明显的宠爱,时常会陪她来看铺子,渐渐地再也听不到那些流言。
终于,半个月后医馆开业了,商涟衣完全没有王妃的架子,忙里忙外的招呼病患,照顾病患,帮忙捣药什么琐碎的事她都亲力而为。
就连先前砸医馆的富商员外都上门了,谁都知道厉王现在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他们都想巴结商涟衣,送上许多贺礼前来,而来者是客,往后他们想看病,商涟衣也不能拒绝,自是以礼待之。
由于这阵子忙里忙外的,根本没有闲暇让她惦着不快的事,商涟衣脸上的笑容变多了。
今天,难得前来看病的病人比较少,商涟衣得以悠闲的看着王伯的孙子乐儿习字,那个让乐儿当药僮的承诺她并没有忘记,所以得让他多认识一些字才好记住药材名称,因此她帮他找了私塾读书。
商涟衣看他写的字多了一撇,纠正道:“不对,这个字要这样写……”她写了一遍给他看。
乐儿动也不动,只对着她憨憨的傻笑着。
“怎么这么看我?”商涟衣笑道。
“王妃是全天下最漂亮的仙女。”乐儿说完,马上害羞的低下头写字。
“乐儿嘴巴真甜,可这不能被王爷听到,王爷会吃醋的。”杏儿在一旁听到了笑说。
“你也最好别让王爷听你说他爱吃醋三个字。”商涟衣笑睇了杏儿一眼。
滕誉非常爱吃醋,看到医馆里的大夫学徒和药僮都是男的,可是很不高兴呢,但他并不会制止她来医馆,更不会认为她这个王妃不能抛头露面,只能待在府里,他开明的让她在医馆做她想做的事。
平常他忙的很,得常进宫替皇上办事,但不管有多忙,每到傍晚他都会亲自来医馆接她回府。
他还派了好几个护卫来医馆保护她,虽然她觉得不需要,她在医馆能出什么事,但他保护她的心仍让她倍感甜蜜,对他的爱意更加深几分。
商涟衣想起为了忙医馆的事,她已经好久没为他下厨烧菜了,还想到至今他们还没圆房,他一张俊脸总是透露着哀怨,就觉得好笑又对不住他。
她其实没有不愿意,最早只是因为不想那么快就臣服于他,让他太得意,哪里知道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他会为了捉楚王待在京城和她分开那么久,她也为了认贼作父自责愧疚,没有心情,而到了京城重开医馆后她很是忙碌,一沾床就睡,两人便始终没有圆房的机会,但她真的是想成为他名副其实的妻子,想为他生儿育女的,她想,她应该……
“来人啊!救命啊!”
突然一阵拔高急切的嗓音教商涟衣的思绪中断,在医馆大门口有个中年男子气喘吁吁的跑来求救,医馆内的几个大夫学徒纷纷上前探问。
“大叔,发生什么事了?要救谁?”
被唤大叔的男子喘着气道:“在前面河堤上,我家老爷的马车翻了,好几个人被压了!我一个人没办法……”
“快!带上板舆!我去看看状况!”热心的林大夫冲最快,其他人忙着搬板舆去。
商涟衣怕人手不足,便对负责保护她的护卫们道:“你们也去帮忙把人抬回来。”
那几个护卫面面相觑,脸色颇为难,“可是王爷命令我们要保护王妃……”
“我人在医馆里会有什么事?你们快去帮忙吧!”
护卫无法拒绝商涟衣,便随着林大夫去救人。
商涟衣心里祈祷着那些人伤势别太重才好,想了想便命人先准备好伤药、熬麻沸散。
就在这时,有个人跌跌撞撞的跑进医馆里,那是一名乞丐,身上衣服破烂不堪,发出恶臭,他抱着肚子的模样看似很痛苦,学徒有点吓到,迟疑了下才问道:“你……你是肚子痛吗?”
商涟衣见有病患上门了,纵使是名乞丐,在她眼里和其他病患都是一样的,她朝乞丐走去。
一旁的杏儿总觉得这个乞丐来的有点古怪,怕他伤了王妃,但想拉住王妃也来不及了,她已经走到乞丐面前,朝乞丐亲切的道——
“老伯,你先坐下,我马上请大夫过来帮你把脉。”
乞丐低着头不语,眼底闪过一记狡光,从袖口里取出一把匕首,猛地朝商涟衣刺去。
“王妃,小心!”机警的杏儿动作很快的将商涟衣拉开。
商涟衣则吓得脸色一白,不明白乞丐为何要攻击她。
乞丐双手握着匕首,怒睁着眼珠子,朝商涟衣嘶吼道:“贱丫头,我要杀了你!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
“是你!”商涟衣心头一凛,认出了那声音,没想到金德现在会沦落为乞丐。
一旁的杏儿也震惊无比,这个乞丐居然会是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