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总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即使出门也只是到斤万两粮行走走看看的钱致远,如今经常三天两头就往玉堂春跑。
虽然他不说,也没有太多的动作,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对季如歌的心意,季如歌自然也看出来了,时日一久,倒也对他有了好感,可尽管如此,他们之间却没有任何进展。
钱蛮蛮知道兄长是个温吞的人,没人帮忙,他可能就只知道这么默默的守候着、等待着,于是她决定帮兄长一把。
这日,季如歌表演完,钱蛮蛮便请她到厢房谈话。
“钱小姐,掌柜说你找我?”季如歌进入厢房,疑怯地问。
“是呀,请坐。”钱蛮蛮笑视着她,并倒了杯茶给她,“你想必累了也渴了吧,先喝口茶吧。”
季如歌伸手接过茶盏,却放在桌上不饮,“钱小姐,不知……”
“别叫我小姐了,你叫我蛮蛮就好了。”
“不,如歌是什么身分,怎能……”
“如歌。”钱蛮蛮亲切的唤了一声,并握住她的手。
季如歌楞住了,疑惑又不安地看着她。
“我这个人不喜欢拐弯抹角,我就直截了当的问了吧。”钱蛮蛮直视着她,“你觉得我大哥如何?”
季如歌顿时羞红了双颊,缩回了手,“我、我不明白……”
钱蛮蛮好笑的道:“我看你也是聪明人,哪里会不明白,只要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我大哥心仪你。”
季如歌羞赧的低下头。
“我想知道……”钱蛮蛮追问道:“你对我大哥有好感吗?”
季如歌红着脸,蠕蠕唇,欲言又止。
光看她那表情,钱蛮蛮也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也是,她大哥可是个美男子呢,虽然嘴笨寡言,可他的心却是温柔无比,况且季如歌的爷爷过世后,大哥一直奔走帮忙,人非草木,岂能无感?
“你也觉得我大哥好吧?”钱蛮蛮再问。
季如歌娇怯的抬起眼睇着她,“是的,少爷善良又体贴,是个好人。”
“那你喜欢这个好人吗?”
季如歌一惊,“如歌不敢……”
“有何不敢?”
“如歌自知低微,岂敢痴心妄想?”季如歌的表情透着无奈,“钱家家人龙大,钱老爷在朝廷为官,少爷将来的对象必然是名门闺秀或是官家小姐,而我只是个唱歌卖艺的天涯孤女……”
闻言,钱蛮蛮真想用力翻个大白眼,古人就是这点不好,若是为了身分,而放弃大好姻缘,真的会比较开心吗?“我大哥不介意的,我大哥从没喜欢或是追求过任何女子,你是第一个。”
“但我身分低下,并不适合少爷。”
“你的祖上也曾在朝为官,严格说起来,你也是官门之后。”钱蛮蛮直视着,坚持要得到她的答案,“如歌,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大哥?”
“不不不,我怎敢嫌弃少爷?”
“那么为何当日你爷爷下葬时,你主动要求跟着赵破军?难道你当时就不赀得自己的身分与他不匹配?”钱蛮蛮不解的问道。
季如歌一怔,“我是要当奴婢伺候赵大人,并不是要跟着他。”
“咦?”这下换钱蛮蛮楞住了,“所以你说的为奴为婢,真的就是为奴为婢?”
季如歌被她这么一问,也有些懵了,“不是的话,是什么呢?”
钱蛮蛮微皱起细眉,一脸“我真是个蠢蛋”的表情。
原来是她误会了,季如歌是真心想当奴婢伺候赵破军,而不是心仪倾慕他,想与他一生一世……想到这儿,她忍不住放心的笑了。
见状,季如歌困惑地低唤一声,“小姐?”
钱蛮蛮马上回过神来,“如歌,你其实一点都不必担心身分的问题,我爹不是势利的人,季家只是家道中落,但清清白白,钱家要嫌弃你什么呢?再说,只要我大哥喜欢,我爹绝不会有意见的。”
“小姐……”季如歌没想到她竟然会对自己说这些话,而且衷心的接受她,她感到意外,也感到欣喜,眼眶不自觉泛着泪。
“都说了叫我蛮蛮就好。”钱蛮蛮紧紧拉着她的手,“如歌,我大哥是好人,我们家的人也都是好人,我们绝不会亏待你的。”
“如歌何德何能?”季如歌感激的流下眼泪。
“这需要什么德跟能呢?”钱蛮蛮咧嘴一笑,“只需要缘分。”
闻言,季如歌的唇角微微上扬,“蛮蛮,你的心地真好……”
钱蛮蛮哈哈一笑,“我爹正好去常州办点事,待他回来,我就跟他说这件事,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钱蛮蛮离开茶馆,便迫不及待的跑到斤万两粮行去找兄长。
她刚到,钱致远正好出来,见着妹妹,他先是一楞,随即神色变得焦急。“蛮蛮,你来得正好,大哥正好有事要找你。”
“是吗?”钱蛮蛮一笑,“我也正要告诉大哥一件好事。”
“好事?”他一脸纳闷。
“我先说,你再讲。”她迫不及待的道:“大哥,如歌喜欢你,而且她十分乐意嫁你为妻。”
钱致远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什……”
“她只是担心自己身分卑微,才会假装不知道你的心意。”她续道:“等爹从常州回来,咱们就告诉他这个消息吧!”
他没想到妹妹居然帮他牵了红线,而且还成功了,他惊讶也欣喜,似旋即他想起更重要的事,神色一沉,“对了,我得告诉你一件要事,边关又向粮行下订了。”
“咦?”她一惊,“真的?”
他点头,“是的,他们订了十五车的上好米粮,要我们三天后出货。”
钱蛮蛮若有所思,神情凝肃。
“蛮蛮,你打算怎么做?”钱致远问道。
她像是已有了想法,一派轻松地回道:“大哥,这事我来处理,你就安心的去追求我的未来嫂嫂吧!”
他有点不安,“你想做什么?这事是不是要知会赵大人一声?”
“先别。”钱蛮蛮道:“若是他身边的人与此事有关,恐怕会打草惊蛇。”
其实这只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她要向他证明,天底下没有女人办不到的事,只有一心想着要依靠男人的女人。
她要亲自揪出“米虫”,让赵破军瞧瞧她的本事!
“那咱们要出货吗?”钱致远问。
“出呀,怎么不出?”钱蛮蛮咧嘴一笑,“宽心,这事我全权处理。”
他当然相信妹妹的能力及智慧,只是看她不知在盘算什么、那古灵精怪的模样,他打从心里感到忐忑。
这回,钱蛮蛮亲自监督备粮及上货的工作,三天不到,十五车的上等米粮都已备妥,等着发车前往边关。
此次负责将米粮送至边关的人,都是她亲自挑选的,且她也决定好了,要随车前往,只是她一个姑娘家当然
不好就这么跟着一票男人出远门,她也想好了到时要做男装打扮。
出发的这天一早,钱致远来到粮行,他出出入入的,却始终没发现妹妹的身影,他不免感到疑惑,今天可是出货的日子,她到底跑去哪里了?
“汪汪!”
闻声,他低头一看,居然是钱多多,钱多多是妹妹养的小狗,个头小小的,但跟她一样鬼灵精,但钱多多一向都待在府中,今天为何会到粮行来?
“钱多多,你怎么在这里?”钱致远弯腰抱起钱多多,四处张望,可他仍旧只看见十五车米粮,还有正准备出发的二十名粮行伙计,于是他问向伙计,“小姐呢?她去哪儿了?”
伙计们没回答他的问题,但表情都十分古怪。
他越发觉得奇怪,这时他发现一名正蹲在粮车旁检查车轮的年轻伙计,他不记得粮行里有这么瘦弱的伙计,他将人拉了起来,问道:“你是新来的?”
对方慢慢的抬起头,张着两只大眼睛,贼溜溜的笑视着他。
钱致远先是一楞,旋即惊呼,“蛮蛮!你……”
“大哥没认出我呢。”钱蛮蛮一脸得意。
钱致远上下打量乔装成少年伙计的妹妹,“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当然是到边关去揪出偷粮的耗子。”她眼底闪烁着斗志及志在必得的决心。
他神情一凝,“别开玩笑了!”
“大哥,我不是开玩笑,是认真的。”钱蛮蛮说得坚定。
“胡来!”钱致远难得端起兄长的架势,“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若偷粮的真是边关的军人,你恐怕……”
“大哥,”她打断了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你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紧抓着她,“不行,大哥绝对不让你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大哥,”钱蛮蛮早就打定主意,“我非去不可,我得向赵破军证明钱家的清白。”
“这……”钱致远一怔。
“你放心吧。”她一把抱过兄长怀中的钱多多,“有钱多多保护我,不会有事的。”
他傻楞楞的看着钱多多,顿时说不出话来,钱多多只是一只不起眼的小狗,顶多只能吠个几声,她以为她带着的是老虎吗?
“不成,要是爹回来知道了,他非……”
“就是爹不在,我才要赶紧上路。”钱蛮蛮咧嘴一笑,“大哥,有这么多伙计陪着,你不必担心。”
钱致远下意识的看向那些负责运米粮到边关的伙计,虽说他们都懂得一些拳脚功夫,但毕竟不是真正的护卫,若是半路遇到什么危急之事,他们能否护得了妹妹周全还说不定。
“大哥,”她目光一凝,直视着兄长,“我不在的时候,你得加把劲去追求如歌,希望我回来时,不但咱们钱家已重得清白,你也抱得美人归。”说完,她一声吆喝,“出发!”
钱蛮蛮已经出发两天了,这两天来,钱致远坐立难安,内心忐忑,始终懊悔当初没有强硬的把人拦住。
她是聪明机灵、她是有本事,可她终究是个姑娘家,此去边关,路途遥远,要是真有个意外,他要如何向父亲交代?
思及此,他更是放心不下,想着得做些什么亡羊补牢才行,这时,他脑海中闪过了一抹身影,没错,他可以请赵破军帮忙把妹妹带回来。
就在他正准备前往卫武将军府时,到常州办事的钱八达比预定的日期还要提早几天回来了。
两父子,一个正要进门,一个急着出门,就这么碰上了。
“爹?!”
“急急忙忙的去哪儿?”钱八达问。
钱致远眉头一锁,“爹,不好了。”
“发生什么事了,蛮蛮呢?”似是身为人父的直觉,钱八达一下子便想到该是女儿惹了什么事,这个女儿胆大异常,若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他确实不会感到旗惊,却不得不担心。
“爹,蛮蛮她……”钱致远一五一十的将事情告诉了爹。
“什么?!”钱八达听完,身子陡地一震,又惊又怒,“你这做大哥的怎么能让她做这种傻事!”
“爹,”钱致远无奈又无辜,“我……拦不住她呀。”
“这……”钱八达想了想也是,女儿向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确实没人拦得住她,再加上儿子向来疼爱妹妹、依顺妹妹,性情又温和好说话,女儿的确很容易就能打发他,要是换了赵破军那种性情的人,想必一定会把女儿五花大绑的关在家里……想到这里,他突然大喊一声,“赵破军!”
没想到父亲与自己有相同的想法,钱致远急忙道:“爹,我正想去找赵大人帮忙。”
“确实只能拜托他了,我们快去将军府。”钱八达转过身子,一声喝令,“备车!”
不多久,钱家父子二人来到卫武将军府求见赵破军。
赵破军讶异不已,他与钱八达素来不合,即使皇上命两人共同查明军粮一案,可一直以来跟他接触的都是钱蛮蛮,如今钱八达忽然带着钱致远急着求见,想必出了什么大事,而且直觉告诉他,这件大事一定与钱蛮蛮有关。
“钱大人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赵大人,事态紧急,请恕老夫……”
事态紧急,他还来官场那套?赵破军眉心一拧,打断道:“钱大人,令嫒发生什么事了?”
钱八达一怔,“你……”
“她怎么了?”他实在很担心钱八达还跟他啰哩啰唆。
“赵大人,”钱致远等不及的开口了,“蛮蛮她前往边关了。”
赵破军微顿,“钱兄的意思是……”
“边关向粮行订了十五车的上等米粮,蛮蛮为了查明是谁调包军粮,女扮男装随车出发了。”
赵破军登时瞪大双眼,“什么?!”他虽感震惊,但一点都不意外,因为这还真像是她会做的事。
“赵大人,路途凶险,蛮蛮终究是个姑娘,要是有什么意外,后果不堪设想。”钱致远恭谨一揖,“在下实在想不到有任何人可以将她带回来,所以冒昧前来请求赵大人。”
“赵大人,”钱八达为了女儿,也低声下气了,“老夫虽与大人不合,但小女她……”
“钱大人。”赵破军直勾勾注视着他,再次打断道:“赵某并非公私不分之人,更何况令嫒与我也算有点交情,不用你说,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闻言,钱八达露出安心的笑容。“赵大人愿意帮忙,老夫感激不尽。”
“言重了。”赵破军说:“我即刻出发。”
一个从小长在京城、养在京城的小姑娘,居然敢假扮男子随车前往边关,他不得不说,他真是佩服她的勇敢果决以及愚蠢。
其实他有点生气,因为她居然没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他,她是信不过他,还是认为他帮不上忙?
他想,不用钱八达跟钱致远前来拜托,他若是知晓此事,定也会去找她,光是想到她可能会遇上的麻烦跟危险,他的心就怎么也无法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