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莫斯欢放他鸽子,他在她办公大楼的一楼等,她一直没出现,打手机,她关机,打电话到广告公司询问,答案却是她早已经下班了。
今天下午的会议,她也没来,跟他一起旁听简报及参与小组会议的玫瑰,唇角的冷笑从会议一开始到结束都没有消失。
「我真是失望啊,查尔斯,没想到那位小姐是这么一个不负责任的人。」玫瑰终于在会后开口了。「随随便便派个助理就想打发我们这么一间大企业,会不会太不敬业了一点?」
正在收东西的李小菟听见了,抬起头来看着玫瑰。「请问,我刚刚的报告有任何疏漏之处吗?还是有任何讲解不清楚的地方?如果有,我可以再为您解释清楚,就算再向您报告一次也没关系。」
玫瑰挑挑眉,很快听懂了这小助理的意思,她一笑。「你讲得很好,我只是对莫总监的工作态度不满,不是针对你。」
李小菟微笑的点点头,虽然紧张到手心都在冒汗,但,该说的话她还是想说。「谢谢您,因为总监再三交代要我一定得替她办好这件事,虽然她因为某种原因无法亲自参加会议,但希望您不要误会她是个不敬业的人,我跟了她好几年,她是我见过对工作最投入又最热情的人。」
「是吗?」玫瑰点点头,看着眼前这位护主心切的小助理,便可判定莫斯欢在做人做事上似乎都是挺成功的。「OK,或许我真的误会她了,我道歉。」
李小菟意外不已的看着她,想不到堂堂集团总裁也会跟她这个小助理道歉,简直就让她心惊莫名。
「千万别这么说,我担待不起,不好意思,我先离开了,有问题请随时跟我联络。」
李小菟抱着文件夹及笔电,不太自在的朝他们点个头,然后小跑步就要离开——
「等一下,李小菟小姐!」陶一飞叫住了她。「可以请问一下,你家总监昨天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或是说什么特别的话吗?」
李小菟回头,眸子闪了闪,有点犹豫的抿着嘴,欲言又止。
「我只是担心她,你可以告诉我吗?」陶一飞展现他完美先生的完美微笑。「拜托,不然我可能会吃不下睡不着。」
啥?陶大执行长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且还当着八卦绯闻女主角之一的玫瑰小姐面前这么说,意思是……她想的那样这样的那种吗?
李小菟听了眼睛闪亮亮,眨巴眨巴个半天,才找到了舌头。「好像是因为一本杂志……」
「杂志?」陶一飞一愕,恍然大悟。
「就是有你当封面的那本最新杂志啦……好像是为了那个在生气!」说完,她赶忙跑了,因为觉得自己好像不小心出卖了总监。
「什么杂志?」玫瑰还是一头雾水。
陶一飞叹口气,走出会议室,不一会儿再次走进来,把一本杂志拿给她。
玫瑰会说一口还算流利的中文,却看不太懂中文,但她至少看得懂照片,她指着杂志上那张好像男女正在街灯下亲吻的照片,问:「是你吗?」
他点点头。
「天啊,曝光了?」玫瑰惊呼出声。「怎么办?她是因为这个生你的气吗?她被你吻不是自愿的?」
哈,陶一飞想大笑,因为面对一个看不懂中文的外国女人,这样的对话根本就是在鸡同鸭讲。
「不,事实上,她应该以为照片上的女人是你……」
这日,莫斯欢把手机关机,一个人来到南部的一个小乡村。
抱着一束在山下刚买的鲜花,她踏上了这片久违的土地,王雪香的老家就在不远处的山坡下,而这儿……则是王雪香的长眠之所。
墓被打扫得很干净,像是才刚刚有人来整理过,连一片落叶都没有沾覆其上。
她把花放在墓前,王雪香三个字
就刻在墓碑上,这久远的名字,久远的人,她从没有忘怀过,却是第二次踏上这里,过去的十个年头,她没有来看过她,或许是因为歉疚,或许是因为伤感,或许是因为对她有点恨有点怨,她没能鼓起勇气来这里。
「王雪香,你怨我吗?怨我都没来看你?」莫斯欢对着墓碑上那个年轻的容颜淡淡微笑着。「就算你怨也没办法,谁叫你就这样离开了,本来可以活得很灿烂美好的,你却可恶的选择这样走……
「知道吗?陶刚回来了……你还如你的遗言所讲的,一直爱着他吗?还是怨着他?明明该怨的,为何说要一直爱呢?我越想越糊涂……你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吧?我语无伦次是因为我心乱如麻……王雪香,你知道吗?我当时也爱着他,那是我第一次谈恋爱,没想到你却告诉我他吻了你,当时,你脸上的笑容好幸福,看得我心都碎了……
「说来说去,好像都是那男人的错,可怎么办呢?十年过去了,我好像没有少爱他一点,曾经以为的少女情怀,曾经以为会因为你的离开而一并死去的爱情,他一回来就全部复活了……
「好可怕,对不?可是,王雪香,我想原谅他,我想相信他是无辜的,我想继续爱他,可以吗?你会更怨我吗……你问我为何还要来这里,其实,我也不知道……突然想来就来了……」
莫斯欢笑着说话,眼眶却蓄满泪,无声无息地任山上的风吹落到泥土上。
她活到现在二十八岁,平时独来独往,没啥朋友,大学时要不是王雪香常常主动黏着她,她可能连这个好像是死党的死党都没有,所以,虽然她从来没承认过王雪香是她的好朋友,但她的往日回忆里除了陶刚,好像也只有和她称得上是有点交情。
她上前,伸手轻轻抚着墓碑上的那个笑颜。「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好好的过,我们有无数个前世,也会有无数个来世,就不要执着了,知道吗?」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莫斯欢回头,竟看见了王雪香的母亲。
「你是……」
「伯母您好,我是莫斯欢,以前有跟小香一起到您家里吃过饭……」
王母点点头,笑着上前拉住她的手。「我记得你,也知道你……你是陶刚一直爱着的女人。」
莫斯欢错愕的看着她。「伯母,你怎么……」
「你是不是要问我,我怎么会知道?」
莫斯欢点点头,想想又摇摇头。「不是的,其实,我想说的是——陶刚并没有一直爱着我,事实上,他今年才回台湾……」
「他每年大概这个时候都会来看我和我家小香。」王母微笑的纠正。
「他是个好孩子,是我们家小香害苦了他,也害苦了你。」
嗄?莫斯欢再一次错愕不已,从没想到会从王雪香的母亲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这其中究竟发生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伯母……您为什么会这么说?当年,大家把所有的错都怪在陶刚身上,为什么您……」
王母拍拍她的手。「其实,我一直都在等你,我早就想告诉你一些事,可陶刚老说随缘,要我不必担心这些,问他你的电话他也总说不知道,今天既然遇见了你,这东西我就一定要交到你手上,你自己看就清楚明白了,嗯?」
那是一本有点泛黄的日记,王雪香的日记本。
王母过了好些年,终于有勇气面对女儿死亡的事实,动手开始整理她的遗物时,才在床底下找到了它。
王母看完知道事情的真相,也不再怪罪陶刚了。
「我本来要把日记给他看,他却摇摇头,说他只要问心无愧就好了,来看雪香,是因为她毕竟是因为他而自杀……他很高兴我们不再怪他了,这样就够了,其他的就随缘吧。」
所以,陶刚并没有看过这本日记。
他不想看,是因为不想承受一份他不想要的过重的情感吧?
莫斯欢打开日记本,一页页地翻过。
上面,写着王雪香对陶刚的浓浓爱恋,从第一次在学生餐厅里看见他开始,到她跳楼身亡前最后一刻的种种心情……
最后,莫斯欢的视线定定地落在最后一页,那几行像是被泪水弄湿而渲染开来的字句——
我对莫斯欢说谎了,因为,我看不过她太幸福,我说陶刚吻了我,以她那刚强的性子,定也很难去爱他了。
他一定很痛吧?当他说他只爱莫斯欢一个女人时,我的心也是很痛很痛的,我的痛,他一定也要尝一尝,这是他连欺骗我都不愿意而该付出的代价……
为什么他只能爱莫斯欢一个人?不管我怎么哭怎么求,他都如顽石一般不为所动……
我会让他心动的,一定会。
就算,他不是因为爱我而心动,也一定要为恨我而心动。
恨一个人有多深,爱就有多深,所以,陶刚,尽情恨我吧,你越恨我就代表越爱我……
就恨吧!
因为我的死,将让你失去所有……
莫斯欢,我不想跟你说对不起,你明明就和陶刚在一起,却从来不曾在我面前提过一句,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必顾念情分了。就跟陶刚一起恨着我吧,因为,是我拆散了你们,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秘密……
也许,我死后的某一天,这个秘密将不再是秘密,那,我想,我将祝福你们……如果你们经过了这么多事、这么多年,还可以在一起的话……天塌下来,也没人可以阻止你们了吧?
就让我自私自利这一回吧……
对不起,我真的要走了……
因为心太痛,又太恨,没法子再留恋了……
搭车回台北的路上,莫斯欢的心一刻也无法平复。
傻瓜,王雪香。
笨蛋,王雪香。
真是有够可恶的你,王雪香。
如果可以,她真想抓着人来狂骂一通,可是,她连这个机会也没有了。
怨吗?怨。
恨吗?恨。
但怪谁呢?是她自己不够相信陶刚,对爱情太容易动摇,一点信心也没有,甚至连关照陶刚的心意都做不到,结果才会变成这样。
她有多痛多怨,陶刚定比她更痛更怨,爱一个人没有回报就罢,还被自己所爱的人狠心赶走……
原来当时他说爱她是真的,只是她不信。
他的伤,是她莫斯欢给的,不是王雪香。
她终于明白,当初伤他最重的人,是她。
他却一个字也没说……
她,真的没有资格被他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