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君澜听了安公公的回禀,心想皇上终于有个皇上的样子,真要感谢那三名刺客,以及幕后主谋。
虽然他告诉陈氏不会插手帮忙调查,但其实一直有在跟进,皇上查到哪儿都在自己的掌握当中,可对于主谋的身分,他也同样百思不解,偏偏人证都已经死了,线索也就此断了。
“卢太贵妃……本王都快忘了她的存在,连长相也不记得了。”季君澜依稀记得当年她为了怀上龙种,整天求神拜佛,已经到了迷信的地步,等到终于传出喜讯,三哥龙心大悦,还大大地赏赐一番,谁知临盆那天,却是个死胎,太贵妃哀恸的悲鸣声顿时传遍整座后宫。
“三番两次拒见皇上,总有个理由才对。”他可不敢小看这些深宫妇人的心思和手段。
他一面沉思,一面踱出书房,来到外头的院子,过了半天才扬声。“高均!”
如影子般在暗地里保护的死卫来到他面前,单膝跪下。
“去探一探永寿宫。”他不是疑心病重的人,但也不喜欢心中有想不透的事,既然不明白就往下挖。
待高均离去后,季君澜又走回书房。“皇上还继续在查吗?”
安公公躬身回禀。“回王爷,皇上这次可说是废寝忘食,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为的就是找出主谋,给王爷一个交代。”
若是皇上表现得好,就请王爷摸摸他的头…………陈氏的话突然飘进他的耳中。
那种事他才不会做!季君澜低喝。“备轿!”
此刻,季昭才刚召见过六局的主事女官,她们负责训练和管理低阶宫女,现正在听取十二监的掌印大太监们的回报。
十二监是掌管宫廷礼仪、纠察内官违犯礼法者,以及侍奉皇帝及其家族,显然沉痫已久,早在先帝还在病中便怠情下来,一问三不知,推得一干二净,季昭因此大发雷霆,马上收回他们的权力,全部逐出宫外,不过走之前先挨一顿板子再说。
“皇上,摄政王求见。”这时外头的太监进来禀奏。
季昭心头一惊。“十三叔来了?可我还没查出来……”
桂公公心中也忐忑不安,但不忘安抚两句。“皇上并不是没有在调查,相信摄政王都知道,先别慌乱。”
季昭定了定神才道:“快宣!”
待季君澜踏进御书房,先行君臣之礼,起身之后,淡淡地看着站在眼前的小皇帝,果然瘦了不少。
不等他开口,季昭已经先坦承。“我已经派人在查,但是不敢欺骗十三叔,虽然后宫的问题不胜枚举,可对于指使那班刺客进宫行刺的主谋,至今还是……请十三叔再宽限几日,我一定可以……”
季君澜见他急得眼眶泛红,心中的坚持也不知不觉地松动,启唇便道:“臣并不是来催皇上尽速查明真相的,而是听说皇上这些日来废寝忘食,特来叮咛要多保重龙体。”
季昭愣了愣。“……多谢十三叔关心。”
季君澜望着小皇帝。“皇上能有此改革决心,臣甚感欣慰,但望有始有终。”季昭有些受宠若惊。“我会的。”
“皇帝的威信不是别人给的,也别以为会从天上掉下来,一点一滴都是用自己的心血建立下来的,皇上切记。”他语重心长地说。
“我会记住十三叔的教诲。”季昭突然觉得鼻头酸酸的,这还是十三叔第一次这么温和地对他说话。
突然,季君澜缓缓抬起右臂,伸向小皇帝,这个举动令桂公公睁大眼睛,一脸紧张,不确定摄政王想做什么。
就连季昭也僵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十三叔把手掌探过来。
季君澜摸了摸他的头,动作带了些许生硬,不过这抹难得见到的温情却已足够令御书房里的人都傻住了。“这件事皇上做得很好!”
“十三叔……”季昭微哽。
看见小皇帝眼中突现的惊喜,脸蛋因害羞而泛红,好像得到全天下最好的奖赏,让季君澜不禁检讨自己平日是否真的太过严苛了。
“要扫荡后宫沉积多年的弊病,并非一朝一夕就可办到,但既然起了头,就得一次打中要害,让下头的人引以为戒。”季君澜收回手掌,放回腰后。是谁派刺客暗杀自己并不是最要紧的,反正主谋早晚都会露出原形,最重要的是要让小皇帝有身为一国之尊的自觉。
季昭脸色一整。“十三叔教训得是。”
“皇上明白就好,臣告退了。”
待季君澜转身离开,季昭不由得露出傻笑。
“我不是在作梦吧?十三叔刚刚摸了我的头……你也看到了对不对?”原来自己是这么渴望得到这分肯定,希望十三叔不要讨厌他。
桂公公也许久没看到小皇帝这么开心的样子了,只能把心中的疑虑吞回去。“奴才确实看到了。”
“十三叔说我做得很好,这是他第一次夸奖我……原本以为他讨厌我,甚至憎恨我……”他笑得傻乎乎的。
“难道我误会他了?”
“摄政王怎么突然变了性子?”桂公公口中低喃,担心有诈。
“我得好好地干,不能让十三叔失望。”季昭勉励自己。
“皇上还是先传膳吧,摄政王不也说要皇上保重龙体吗?”
“好,传膳!”他还是笑不离唇。吃饱好干活。
“传膳——”桂公公朝外头嚷道。
“真想马上告诉陈氏,让她知道十三叔称赞我了。”季昭第一个就想跟方怡分享这分喜悦。“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她?”
方怡已经好几天没有孙氏的消息,以为她已经认命,也放弃争取自身权益,只能替对方感到惋惜。
这天早上,天空飘起雪,她赫然见到孙氏来访,可不再是大户人家少奶奶的穿着打扮,而是换上粗布衣裙,脸上更多了几分坚毅。
方怡连忙请对方到门屋内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接着点上薰香,这才开口。“事情进行得不顺利吗?”
“不,已经解决了。”她笑着说。
对方的回答让方怡很意外。“解决了?”
孙氏把茶杯握在手中,让手心多了些温暖。“当我提出要请御医来为相公把脉的要求,婆母非常生气,还说我死不认错,而我则坚持问题不是出在我身上,双方僵持了好几天,最后请来家族里的几位长辈出面作主,结果全都站在婆母那一边,同样主张以无子的原因休了我。”
她掩嘴笑了笑。“我便谎称已经请‘第一女讼师陈娘子’帮我写好状纸,大家公堂上见,到时在众目睽睽之下请御医帮相公把脉,是非曲直一看便知,婆母和那些长辈都听过你的事迹,吓到说不出话来。”
方怡不禁失笑。“那我不就成了坏人?”
“他们也是要面子的,万一真的闹上公堂,连头都抬不起来,便问我意欲如何,我就说要以夫妻感情不睦和离,而不是休离,还得付我二百两的赡养费,从此桥归桥、路归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回想起那天的情形,她真的觉得很痛快。
女人一旦狠下心来,真是可怕,方怡也不禁惊叹。“没想到根本不用我上场,你就把事情解决了。”
“其实还是要感谢你,要不是你为咱们女人在公堂上讨回公道,我也只能一味地忍气吞声,就这么被逐出夫家大门。”说着,孙氏又拿出两锭十两银子。“这二十两是之前约定好的。”
方怡没有立刻收下。“可是你并没有真的上公堂打官司。”
孙氏一脸诚恳。“我上的是家族的公堂,也用了你的名号,意义是一样的。这笔打官司的费用请你务必收下,是你给我当靠山,否则我也不会有这股勇气和婆母周旋,一吐十年所受的委屈。”
“那我就不客气了。”方怡收下银子。“你要回娘家吗?他们愿意接纳你?”
虽说是和离,但没有一对做父母的希望女儿落得这种下场,而且亲戚朋友也会闲言闲语。
这点孙氏倒一点都不担心。“我爹娘早就后悔把我许配错了人,一定会接纳我,要真有困难,我手上还有这笔赡养费,不怕饿死,将来再找个更好的对象嫁了,生个孩子,证明不是我不能生。”
虽然大周朝的寡妇禁止再嫁,但是被休或和离的妇人倒是没有明文规定不许改嫁,只是想找到好对象不容易,大多只能当续弦。
“没错!”方怡也赞同。
待送她到大门外,方怡看着孙氏坐上雇来的驴车,启程返回娘家。
“夫人,这样算是最好的结局吗?”碧玉在一旁问道,还是不太明白。
她莞尔一笑。“只要当事人觉得这是个好结局就好,因为这是她的人生,别人无法替她决定。”
彩霞叹了口气。“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很多,可也只能认命地帮夫婿纳妾,也不愿被休或和离。”
“因为男人都把女人当作生孩子的工具……”方怡声音突然卡住,因为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两个婢女同时看向她。“夫人?”
“雪越下越大,咱们快进去吧。”
回到寝房,方怡翻着柜子,总算找到之前多买一包备用的中药,她怎么忘了呢?都过了这么多天才想到要喝避子汤,也不知还有没有效。
方怡亲自到蔚房煎药,徐嬷嬷见了,随口问起。
“避子汤?夫人,王爷不许你留下孩子吗?”还以为主子目前正受宠,应该会破例才是。
“王爷没说。”她只用一句话带过。
徐嬷嬷以为这句话的意思是王爷没开口允许,她不敢作主,何况夫人怎么说就怎么做,当下人的只有听从的分。
当药煎好,方怡想了想,还是捏着鼻子喝下肚。
不到两个时辰,她的肚子开始绞痛,下体还流了血,这一刻她终于确定自己中奖了,但同时也失去了。
“夫人!”见主子在床上呻吟,额头冒着冷汗,两个婢女都慌了。
只有徐嬷嬷明白,连忙要找人去请大夫。
碧玉在这时突然想到什么。“还是去请御医?王爷上回来这儿,临走之前不是给了夫人一块腰牌吗?”
“对、对,王爷说可以找一位姓王的御医,记得夫人把东西收在枕头下……有了!”彩霞很快地找到那块铜鎏金腰牌,赶紧交给等在外头的大发,要他尽快跑一趟御医署。
大发很快便把王御医请来,其实适才王御医看到摄政王的腰牌,便猜出这名女病患肯定不是普通人,一问之下,更是慎重其事地扎针抢救,可惜还是没能保住腹中胎儿。
“请夫人节哀。”
“多谢王御医,烦劳你跑这一趟。”方怡脸色苍白,涩涩一笑。是她自己决定喝下,就要承担后果。“也请王御医不要跟王爷说。”
“这……”王御医面有难色,不敢答应。
方怡也不便勉强,再次谢过。
当喝过药睡下,再度醒来,方怡只觉得屋里好冷,直往被窝里缩,才掀开眼想要叫人,不禁愣住了。
有这座冰山在,难怪会冷到皮皮挫。
只见季君澜动也不动地站在床前瞪着她,目光冰冷,全身散发出森森寒气,令她有些怕怕的。
方怡索性翻身背对他,当作没看到。
过了许久,一声长长的男性叹息让她的心跟着揪紧。
“不准再喝了知道吗?”季君澜终是启唇,语气霸道也无奈。
她也说不上是不是后悔,若是有保险套可以用,也不必喝避子汤了,这汤喝多了难保不会伤身,但若不这么做,真的把孩子生下来了,依照目前生存的环境,她这个妈妈究竟会给孩子带来幸福,还是更多不幸?
“顺娘!”见她没回应,他厉声唤道。
看来这男人气得不轻……方怡翻身坐起,决定面对眼前的男人。
“我知道你很生气。”
“知道本王会生气,你还是喝下避子汤了。”季君澜瞪视着她,想到王御医进宫向他禀明孩子没能保住的事,他当场气到头晕眼花,差点站不住。明明都准她生了,这个女人居然敢违背他的意思,自作主张地杀了他的孩子。
她沉默片刻才道:“……王爷不会了解的。”
“你不说,本王当然不了解。”季君澜不禁气结。
方怡看了看他,那眼神像是在说“你根本不懂”,然后又沮丧地垂下螓首,披散的长发遮住她的脸庞。
见状,他紧闭了下眼,气自己拿这个女人没辙。
“顺娘……”季君澜坐在床沿,从后头抱住她。“本王到底不了解什么,你倒是说说看。”
她呜咽一声。“反正说了你也不懂……”总不能把自己的来历告诉他。
“你……”没想到她会哭,让他有些慌了。“好了,别哭,本王是生气,但也没说要罚你。”
其实方怡不是不难过,但更怕将来无法保护孩子,这一哭,哭了好久,直到把情绪都发泄出来才渐渐停歇。
季君澜只是搂着她,亲她的发,由着她哭。
“舒服些了?”他问。“答应本王不要再喝避子汤了。”
她深吸了口气。“但我有一个条件。”
“条件?敢跟本王谈条件,你可是第一个。”季君澜沉吟了下。“你说说看,是什么样的条件?”
方怡回头看着身后的男人。“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不会让他们进王府,而是跟着我这个娘。”
他眉头倏地皱起。“这是不可能的事!既然是本王的亲骨肉,自然要接进王府养育成人。”
“他们只是庶出,将来王爷会有世子和郡主,我不想看到孩子因为嫡庶之分而遭到不平等对待,受到欺压。”
方怡见他想开口,用手心捂住他的嘴,一鼓作气地把话说完。“他们是王爷的亲生骨肉,但身为母亲,我更希望他们能在自己身边长大,享有王府没有的自由,发挥自身潜能,毕竟他们的爹娘都很聪明,肯定能靠自已的双手闯出一片天,报效朝廷,而不必在王妃面前低声下气,只企盼得到一丁点施舍和关爱的眼光。”
她顿了顿。“万一王妃看到王爷疼爱庶出子女,会不会一时妒恨在心,对他们下手?天底下又有多少正室所生的子女会真心接纳妾生的孩子,当他们是亲兄弟?这些事王爷应该比谁都还要清楚不是吗?”
季君澜盯着她片刻,才慢慢拉下她的手。“这就是你不想生的原因?”
“虽然我是个没见过世面、又没读过多少书的妇道人家,但也知道要在王府讨生活有多不容易,再说要跟孩子分隔两地,我更是难以忍受。”女人可是比男人更有权利决定要不要生孩子。
他眼神锐利地盯着她。“你还是不肯进王府?”
“不进。”方怡根本连考虑都没有。
“本王不值得?”他着恼地问。
这次换方怡叹了好长一口气。“王爷不可能忠于一个女人,早晚都要迎娶王妃,而我对妻妾争宠没兴趣,想把美好的人生浪费在那种无聊的事上头,我宁可记得王爷对我的好,守着这座宅子到老到死。”
如果她的价值只剩下跟另一个女人抢男人,那就太悲哀了。
“……你希望本王说什么?”季君澜突然有种很深的无力感,为何她的想法硬是跟别人不同?女人的责任不就是伺候好丈夫,然后传宗接代?不过以他对她的了解,要是真的说出口,恐怕又会跟他辩上大半天。
方怡鼻子有些酸涩。“什么都不用说,我知道自己不够顺从,总是让王爷想到就头疼、心烦,如果……”没想到“分手”二字会这么难以启齿,她真的放太多感情了,才会舍不得。“如果王爷想要分……分开的话,我也没有怨言。”
“就算被本王抛弃,你也愿意?”听到这话,他又被气到了。
她故作轻松。“大家好聚好散,总比当仇人好。”
季君澜捏着她的下巴。“你就这么舍得本王?”
“舍不得也没办法,顶多再找……呃,没有啦……”
他怒吼一声。“陈氏顺娘!”
“我开玩笑的!”眼看冰山变火山,方怡连忙打哈哈。“我可是个寡妇,天底下只有王爷敢金屋藏娇,恐怕找不到第二个。”
闻言,季君澜还是不满地瞪着她。
“咱们达成协议了吗?”方怡一脸笑吟吟地问。“还是王爷要回去想一想?那也没关系,我也不是那么急。”
“本王……得要考虑些时日。”他咬牙切齿地回道。
方怡微笑。“那就静候王爷佳音。”
“孩子的个性若都像你,本王会更头疼、更心烦。”他已经开始烦恼了。
听了这话,她顿时笑倒在他怀中。
“……怎么样?有听到什么吗?”
“什么也没听到……”
才这么说,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的碧玉和彩霞就被摄政王的怒吼给吓得跌坐在地上,不过没一会儿又听到主子的笑声。主子还能笑得出来,可见得已经没事,她们悬在半空中的心才掉回原位。
“夫人的药也该煎好了,快去端过来。”徐嬷嬷摆手催促。“还有让厨子炒两道小菜,都这个时辰,好给王爷当夜宵。”待两个婢女衔命退下,徐嬷嬷才望了下门扉,拍了拍胸口。“没事就好。”
不过季君澜并未留下过夜,用过夜宵之后便回宫了,只嘱咐要好好伺候,让方怡尽快调养好身子,更不许让她再喝避子汤,否则一个个都别想活命,吓得她们连连称是。
送走摄政王,彩霞和碧玉脚都软了。
“夫人都没看到,王爷进门时那个表情比阎罗王还要可怕,简直像来索命的,真以为会把夫人和咱们都杀了!”
“夫人以后别再这么乱来了。”
两个婢女不约而同地向她抱怨。
方怡苦笑。“我知道了。”
“好了,就让夫人歇着,咱们都出去吧。”徐嬷嬷开口赶人。
等到方怡一个人躺在床上,摸了摸不再绞痛的肚子,才顿觉堕胎真的很简单,一碗汤药就解决了。虽是她思考之后做下的决定,但还是会感到歉疚。
“没能把你生下来,真是对不起。”她在睡着之前,轻轻喃道。
这一夜,方怡睡得很沉,连作梦都没有,直到快中午,她才被婢女叫起来喝药。
她吞了半碗热粥,半卧在床上发了一会儿的呆,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夫人该喝药了……”
听到声音,她又醒了。“天亮了吗?”
“夫人睡糊涂了,现在申时才刚过。”彩霞扶着她坐起身喝药。
待把药喝完,方怡难受地吐了下舌。“好难喝……”
彩霞递给她两小块梅饼。“夫人把它含在嘴里吧。”
方怡闭上眼皮,等嘴巴里的味道散去。
这时,碧玉推门进来,手上还捧着两本书籍。“夫人,前阵子咱们不是去了开阳书肆,还请老板代为寻找临摹的字帖吗?方才他让店里的伙计送来了。”
“书肆老板派人送来?他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方怡两眼圆睁。“我记得当天没留地址,只说过些时候会再去一趟。”
碧玉将东西递给她。“奴婢也不清楚,原本要付钱,那伙计却不肯收,说是老板交代请‘第一女讼师”往后多多关照。”
“连我是谁都知道……”她更加惊愕了。
“另外还有这个。”碧玉又将对折的纸张送上。“那伙计说这是明天才要出的‘开阳小报”,才刚刚印好,就送一份来给夫人当作参考。”
她怔怔地接过小报。“才刚印好就能拿到……原来如此。”
敢情开阳书肆的老板就是“开阳小报”的发行人,那天没仔细看清对方,只记得姓苏,是个瘦瘦高高的中年人,唇上和下巴都蓄了短胡,很有文青气质,但怎么看都不像是热衷八卦新闻的那种人。“连我的身分、还有住在哪里都调查得一清二楚,该不会真的被狗仔跟踪了?”
于是,方怡先把临摩字帖放在一边,打开刚出炉的小报,看着上面描述的内容,大概是说某朝廷大官的儿子始乱终弃,身怀六甲的女方无辜受骗,一状告到冀天府知府衙门,知府王聪和却是畏惧权势,判原告罪证不足败诉。
“王大人不像是个会恋栈官位、不辨是非的人,那么就是被告的爹的官位很大,让他不得不这么判……到底这官位有多大?”她看着斗大的标题写着“官官相护”四个字,明天肯定又会成为百姓茶余饭后讨论的话题。
“说是要给我做参考,应该就是要我帮忙的意思,可那也得原告来找我才行,不过这种感情纠纷,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不能怪其中一方。”如果是女方一心一意巴望着嫁给朝廷大官的儿子,还想用孩子来逼男方负责,最后希望落空,也只能怪自己好傻好天真。
彩霞听她这么说,不禁问道:“连夫人也帮不了?”
“得要知道更多细节才晓得该不该帮,万一男方后台真的很硬,民不与官斗,通常只有自认倒楣。”方怡看过无数次老妈打输官司的表情,尤其是遇到男方家大业大,可以给孩子更好的成长环境,还花大钱请律师团争取小孩监护权,而女方本身又有些问题,结果可想而知。
“咱们女人真是可怜。”碧玉有感而发地道。
方怡将小报重新折好。“这世上有很多事都太不公平了,不管是贫富、阶级还是性别,得要经过几百年的演变,女人才能稍稍挽回颓势。”
碧玉不免好奇地问:“夫人怎么知道?”
“呃……当然是猜的。”她一语带过。“这件案子是今早发生的,你让大发走一趟开阳书肆找苏老板,将案子的来龙去脉问个清楚。”
“是。”说完碧玉便转身出去了。
彩霞将热茶端上。“夫人还是想管?”
“只是有一点兴趣。”方怡确实很想知道渣男的身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在看八卦新闻。“究竟这是命运无情的捉弄,还是贪婪的欲望在作祟,又或者是非善恶的因果循环,就让咱们继续看下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