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他不笑了,目光炯炯然的凝视着她,眼里平静无波,却又似有千言万语。
丁沐儿心里一跳,他是提过要成亲,要她做他的娘子……
“罢了,我知道自己不够格。”他蓦然之间满眼的落寞。“一无所有的人,还想癞虾蟆吃天鹅肉。”
他说这话,听得她心里十分难受。天地良心,她不是因为他一无所有才避谈婚事,她就只是顾忌他可能已有妻室儿女罢了。
她于心不忍地道:“你别这样,我没嫌弃你,半点都没有。”
“不必安慰我了,那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他自我解嘲的笑了笑,搁下了斧头。
“不必等我吃晚饭了,你跟小阳先吃吧,我跟李猛说好了,晚上要进山里去打黄鼠狼,剩下的柴,我明日再劈。”
望着他负气进屋的身影,丁沐儿的心狠狠一揪。
明明他就说了只是要跟李猛进山,可她却觉得他好像要离开她了……
出于本能,她情急的奔到后门口,双手围口地朝他喊道:“阿信!我没有嫌弃你!没有!我发誓我没有!”
她喊得很大声,可他头也不回。
看来她真的伤到他了……
受伤的是他,可她心中也骤然涌上一阵又迷茫又心痛的感觉。
“汪!”
像是知道她情绪低落,小黄原就在后院打转,这时走了过来,在她腿上拱了拱,又安慰似的蹭着她。
她弯身摸了摸小黄的头,叹气道:“小黄,娘怎么办啊?要不要跟你爹成亲啊?”
“汪!”
她瞪大眼睛望着小黄。“怎么?你是赞成娘跟爹成亲吗?”
小黄又“汪”了一声。
丁沐儿有些失笑,她到底在做什么啊?竟然心乱如麻到问起一只狗儿的意见来了?
她跟小阳吃过晚饭,也替小阳洗了澡,收拾了炕哄他睡,小阳直到睡着前还频频问信叔回来了没?
阿信和李猛这份猎黄鼠狼的差事,是村里的养鸡大户请托的,年关将至,家家户户需要备年货和祭祀,正是需要鸡只的时候,可山里的黄鼠狼却在这时候夜夜下山来祸害鸡,光是这个月已被叼走了三十来只鸡了,让那养鸡大户恨得牙痒痒,特地委托了村里猎术最为高明的李猛帮忙,要把那祸根除去,而阿信和李猛原本只是点头之交,原因出在两个人的性子都不爱跟人打交道,可是打从她和阿信遇到山崩下山后,阿信就时不时跟着李猛去打猎,说他们的友谊突飞猛进也不为过。
此时夜都深了,阿信还没回来,她吹熄了油灯,躺在熟睡的小阳身边,侧着身子,一下一下轻轻拍抚小阳的胸口。
村里入夜很宁静,夜风穿梭,风声敲得窗子咚咚响,一会儿又有冷雨的淅沥声,这是下雨了吧?她忽然有些不安,在黑暗中坐了起来,情绪像根绷紧的弦,心中满是恼人的牵挂。
要是阿信在,她就不会如此神思不属了。
如果他误会她嫌弃他而一走了之怎么办?她要去哪寻他,到时可就后悔都来不及了……
她重新躺下来,温暖的炕褥和新被子却也无法叫她好眠,她把头深深的埋在枕上,脑海里满是阿信的影子,损人的他、要笑不笑的他、嘴冷心热的他……
朦眬之间,她总算睡着了,不知道过去多久,用力的拍门声让她浑身一震的惊醒了,同时小黄也一声又一声的叫了起来。
丁沐儿掀开棉被,一下就坐了起来,她本来就没什么睡意,这下几乎是以跑百米的速度冲去开门。
她一开门,冷风就灌了进来,就见门外李猛扶着阿信,阿信垂着头,两人的斗篷都湿了,她的脸色顿时也发白了,紧张的问道:“他怎么了?”
李猛蹙着眉,口气很僵,“可能是邻镇的猎人布下了几个捕兽陷阱,我们没注意到,他便受伤了,晴娘给他看过了,也包扎了,只要注意夜里是否发热即可。”
这都是他妈的什么破事?为了他,他竟然还说谎了,他真是不齿自己,可他更不齿那故意要受伤的某人……
“是不是很严重?”丁沐儿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想象的画面很恐沛——他被捕兽器给夹了!
“不会很严重,但晴娘给他扎了针,神志有些迷糊。”李猛突然把阿信整个人往丁沐儿身上推。“你扶他进去吧!”
他在心里撇了撇唇,他要求的!
把阿信推给丁沐儿之后,李猛转身就走,走前不忘“砰”地为丁沐儿带上门。
“呃……李……李……”丁沐儿十分错愕,都到门口了,怎么不帮她把人扶进房里,还走得那么匆忙,她一个人怎么扶得动阿信啊……、阿信的手臂主动揽住了丁沐儿的肩,特意把整个人的重量挂在她身上,她一心悬在他的伤势上,并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黑灯瞎火的,丁沐儿吃力的把阿信扶到房里,幸好是自个儿家里,闭着眼也知道怎么走。
她把阿信的斗篷解开,扶他上了床,连忙去点油灯,幸好已经有了炕,不然这得多冷啊。
见他双眸紧闭,微蹙着眉心,似乎十分痛苦,她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怔怔地看着他右边胸膛上用白布紧紧包扎之处,看范围伤口似乎不小啊!
明明与她无关,可是她觉得他会受伤都是她害的,他肯定是心情不好,注意力不集中才会受伤,否则这阵子他常跟李猛进山,一次都没受伤过,偏生今日就受伤了,叫她如何能释怀?
她摸摸他的额头,幸好没有发烧。
她拉起棉被,盖好他,又细心的掖好了被角,苦恼万状的看着他,喃喃地说道:“你究竟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你为何不快点恢复记忆?只要你不是有家室儿女,也不是那杀人放火、作奸犯科的恶人,我就二话不说点头答应嫁给你……”
原本毫无动静的他,突然拧着眉呻吟了一声。“沐儿……是你吗?”
“是我!”她忙弯身贴近他。“哪里疼吗?”
他朦胧的睁开了眼睛,恍恍惚惚的望着她。
怎么他的神情像踏在云雾里,她更紧张了。“怎、怎么了吗?怎么不说话?”
他抬起手来,轻轻抚摸她的面颊,像是惊觉到什么,蓦然又垂了下来。“胸口有些疼,不碍事……”
事实上,他从头到尾都是清醒着的,日后待她明白了他对她用的这招苦肉计,不知会怎么样的怨他,但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所谓事有轻重缓急,得到她的人,就是眼前的重中之重!
回想在山里,他叫李猛拿弓箭弄伤他时,李猛摇头直说他疯了,还问他非要出此下策不可吗?
他是疯了没错,虽然这是下下策,但他必须铤而走险,因为他已确定了湛风并非派人前往京城,而是亲自前去,如此的慎重其事,一定会把他现在还不想见的人给带来,当沐儿知道了他是什么人,必定会逃走,到时就难收拾了……
“胸口疼?”丁沐儿十分紧张。“要不要我去请晴娘过来?”
他深吸了口气,像在忍着疼痛似的摇了摇头。“晴娘已给我扎了止血针,疼会儿是必经过程,暂时不须去劳烦他们。”
她小心翼翼的问:“那……你渴吗?想喝水吗?我给你倒……”
他又摇了摇头。“我不渴,你不用为我做什么,你能让我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不畏闲言闲语,让我待在这个温暖的家中,我便该知足了。”
丁沐儿心中一阵震荡,忽然觉得鼻酸。
此刻的他,让她觉得有些陌生,好像拉开了距离,好像他是寄人篱下之人,而她是收留他的人,是屋主,不是家人,这种感觉让她好不安。
她要不要把条件缩小到只要他不是作奸犯科之徒就好?有妻室有儿女又如何?这时代嘛,男人都三妻四妾的,她是钻牛角尖才说那样会成小三,不然这里谁会说男人的妾是小三?而儿女,她自己都带着一个小阳了,凭什么他就不能有儿有女?
只是,她话还没出口,他就先开口了,语气低沉、缓慢,让她听着时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沐儿,进山后,我想了很多,你救我性命,收留我,供我吃住,我就应该感激不尽了,我竟然还想要娶你,想要你做我的娘子,你一定觉得我很荒谬,我都不明白我自己怎么敢有那些痴心妄想……”他低叹了一声。“所以,请你忘了我说过的话,当做没发生过,再让我住些时日,等我恢复了记忆,我就走。”
丁沐儿狠狠的愣住了!
就在她下了莫大决心,想着为了他做妾也可以的时候,他竟然跟她说这些?这是多大的心理落差啊!
她深吸了口气,硬邦邦的说道:“你还伤着呢,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奇怪了,怎么他现在说的话,句句都不中听,她听了心里很不舒服,不,是非常非常的不舒服!
“我又说错什么了吗?”他想他已经达到他要的成效了。
她没好气道:“叫你不要说话,闭上眼休息会儿吧!”
可是他依旧继续说下去,“我想过了,是我太自私了,若是我恢复了记忆,记起来自己原来是逃狱的重犯,岂不是连累了你?”
丁沐儿很是心烦意乱,“不是让你不要再说话了吗?”
谁怕被他连累了?为何他此刻说的每个字每句话都像针扎在她心上,让她十分难受?
谁能告诉她,她到底该拿他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