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你是这么想的?”何夫人眸底闪出光芒,像是安了心,松了口气。
“何夫人,你不用担心,我是绝对不可能被姚总那派人马给拉拢的,况且,我还在暗中调查小姐的意外呢,依我看,姚总涉嫌颇大。”真是的,怎么会以为他会倒戈到姚总那边去呢?
他看起来像是忘恩负义之人吗?在他恩情没还清之前,他是哪里也不会去的。
“是吗?但是姚总……应该不至于吧。”
“只是我的空想,没有证据的怀疑。”他笑了笑。“那么,何夫人想和我说的就是这件事?”
“不,我……”她欲言又止。
“何夫人,尽管说啊。”
“你……可不可以别再叫我何夫人了?”语气是恳求的。
“嗄?”那要怎么称呼呢?
“叫我一声妈吧。”
“嗄?”要不是这几年的磨练让他的性情沉稳内敛些,只怕他已经跳起来了。
“瑞芽她爸还在世时,一直是这么希望的。”虽说他和吕竞都不是亲生的,但好歹是亲自拉拔长大,总会想要听他们叫声爸妈。
范季扬闻言,笑得有些尴尬。不是他不叫,而是他总觉得一旦改变了称呼,就会太逾矩了,相信瑞芽也不会答应,而且,他从没叫过爸妈,突然要他叫,怎么叫得出口啊?
“何夫人,称谓不是问题,事实上,我……我心里也是把你当母亲看待的,只是你也知道我从没叫过这词儿,况且你也不是我真的母亲,其实我们之间不需要形式上的称谓。”他呵呵干笑,打算让这突地转沉的话题轻松一下。
“那就让我成为你的母亲吧。”
“嗄?”打算正式收养他吗?
“今天下午,瑞芽给你添麻烦了。”她突然道。
话锋转得太急,教他慢了半拍才回应,“不会,那是我该做的。”
何夫人目光平稳地看著他,“当初瑞芽挑上你,我就忍不住夸她眼光好,而现在也真的证明她眼光准得无话可说。如今,把瑞芽交给你,我就安心了。”
“嗄?”何夫人今天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说起话来一点逻辑都没有。
“这是我和瑞芽她爸在好几年前就决定好的事,你……讨厌瑞芽吗?”她小心翼翼地试探著。
范季扬瞪大眼。好几年前决定的?难不成他们真是把他当成童养夫养育长大,所以才积极地栽培他,好让他可以匹配得上瑞芽?
“等等、等等,这不是讨不讨厌的问题,而是瑞芽她……”
“你介意她现在脑袋不正常,个性迥异?”
“何夫人,瑞芽很正常,她没有问题,只是有点记忆障碍,余医师说了,没太大问题,而她最近确实也恢复得相当好。”大不了是把超高的智商对折剩一半,还是很够用的。“问题是出在她对我……我不知道她对我到底是怎样的想法。”
两人的关系曾经一度恶劣到水火不容,如今情势丕变莫测到没人能掌控的地步,就连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可是,我看瑞芽挺喜欢你的。”何夫人不解。
“那是误会吧。”她喜欢他?心,竟然微泛喜悦。
“是吗?”她眉头微皱,翻开紧掐在手中许久的笔记本。“但这里头写的和你想的不甚相同。”
她把书递给他。
“这是什么?”黑色牛皮外观,上头没有半点多余赘饰。
“瑞芽的计划表。”她站起身。“这段日子来,我到她房间巡过之后,总是会走进这间工作室晃一下,找一些她随手写的东西,在前几天发现这本笔记本。”
她拉开办公桌的某个抽屉。“待会你看完,记得要放回去,明天再给我答覆,我先下去休息了。”
“好。”目送何夫人离开,范季扬才翻开笔记本。
二十岁完成大学学分,二十三岁以前修得博士学位,三十岁以前在东皇站稳总经理一职……
“欸,她不是修了双硕士吗?怎么……”他喃喃自语著,突地发觉,上头写的计划表,是他的。
在她的鞭策之下,他也确实不负她所望地完成这计划表上的每一项任务,已达到的目标她都在上头打了个红色的勾勾,不过最后一项……她对他的期望可真高哪。
太瞧得起他了,三十岁以前要他把姚示泓干掉?
他摇头苦笑。再翻开下一页,瞧见她对她自己的期许。
十五岁完成大学学业,十八岁修完双硕士,二十岁修完双博士再进入公司,整顿内部,让爸爸可以卸下重担,让身体早点恢复……
这段话让他想起何老爷向来不算硬朗的身体,而她会拚成这个样子,果真是为了老爷……这些计划应该是她在十五岁前写下的,因为后来老爷产生了变数,相对的改变她的计划,让她提早入主东皇。
而她也确实了得,虽是十八岁的年纪,但凭泱泱气度和果断的手段镇住了东皇内部的纷乱,领导东皇扩大版图,堵得一张张老嘴无话可说。
事实证明,她将自己武装得非常强悍,没展露半点弱点在外。这得要她压抑多少的情感?
她为老爷设想这么多,当老爷去世时,她到底是花费了多大的气力不哭的?
为什么当初他就在她身旁,却压根没发现这些事?
忖著,看著,每翻过一页,脸上的苦笑便少了一些,看到最后一页时,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笨蛋范季扬,就跟他说,那个陈依雯是商业间谍,他为什么不信呢?真以为自己帅,人家就死巴著他不放?人家要的是内幕!这件案子要是真流到对手手中,会害公司损失多少?撇开公司利益和信誉不谈,他到底知不知道他是在自毁前程?!
猪头!笨蛋!气死人了!都不知道我用心良苦,我在栽培他当接班人哪!
才几岁的年纪,便被东皇的光环给宠坏,不给他一点磨练,肯定会变成依靠光环为生的笨蛋公子哥!
我亲手栽培的接班人都还没发光发亮,怎能让任何人破坏?!
看来英国之行是非得要提早进行了……等到他拿下北京奥运服务协议,他就可以风光回国了……
字体略显潦草,可见她当初写下这些心情时有多气愤。
他怎么也想不到,她竟是打算栽培他,对他付出这么大的心神,如此费心地替他安排人生的每一步,就从她接他回家开始……天,他居然被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安排人生。
说来好笑,但不得不信她真是个天才,安排得分毫不差。
虽然他无法确定依雯到底是不是商业间谍,但她用字非常笃定,看起来不像是诬陷。
而可怕的是,她居然如此确信他一定能够拿到奥运服务协议,他也拿到了,只是没有风光回国,而是惊慌赶回来的。
若是她不出意外,她应该会满意他的表现吧?话说回来了,若不是她出了意外,他又怎会知道她的心思竟深沉到这种地步,她又怎能如此地肯定他的能力,确定他一定会达成?
不管怎么说,她给他的各种艰难任务,的确磨掉了他的大头症,他的自以为是。
她不是在否定他,不是在伤害他,而是在帮他、栽培他……他却从来不懂。
笔记本轻轻滑落,他单手捂著脸,掩去眸底的酸涩,不让窗外星月瞧见他的感伤。
其实,他只是不愿意承认,一开始是他先摆臭脸不让瑞芽接近他的。
因为他嫉妒她。
嫉妒她有个教人称羡的家,有和善的父亲,慈祥的母亲,生长在衣食无缺的环境里,拿她和自己相比,他缺憾得自觉好渺小。
只要她一靠近,总觉得她像是在对他炫耀,让他明白自己一无所有,明白她拥有的全都是他深藏在心底不敢让人发现的梦想。
所以,他讨厌她,讨厌得毫无理由,是一个男孩没道理的小心眼。
但是,从这一刻起,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心结在这一刻彻底地消失了。
他告诉自己,不管她到底会不会恢复,他一定会为她守住东皇,保护她,不计任何代价。
*
“小姐,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吕竞按下车窗,很是不安地看著心情极好的何瑞芽。
“好。”她轻点头,目送他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立即转身走进东皇大楼。
看著这栋造型特别的大楼,不知为何她总是有些恍惚。明明是她进入数年的大楼,为什么会总觉得陌生呢?
算算时间,她已经三个多月没到公司了,再不亲自走一趟的话,说不定改天她连路都忘了。
这都要感谢范季扬喽,他忘了带重要档案,她为他送来。
看了眼手中的公文袋,忘了吕竞方才要她等他的交代,她快步走进大楼里,身穿简素荷叶袖白色衬衫,配了件绣亮片牛仔裤,脚搭了随性的慢跑鞋,一头黑亮长直发随意束成马尾,在她优雅的步伐中,荡出迷人的丰采。
“小姐,请问有什么事吗?”
有个身穿公司制服的总机小姐冲到她面前,将她拦下来。
何瑞芽饶富兴味地看著她。真是她太久没来公司,就连总机小姐都认不出她来了?啊啊,不能怪总机,她很少走公司大门,也难怪她不知道她是谁。
总机小姐看著她看得出神,不只是因为她很美,而是她美得很有韵味。简单的穿著却显示她的贵气和品味,巴掌大的瓜子脸配上精致的五官,带了点稚气的娇柔,她的眼神英气抖擞,爽飒沉笃,噙著不怒而威的笑意,美得清灵惑人。
突兀的组合,却在她身上揉合得如此完美。
“抱歉,我有急件要送。”何瑞芽噙笑,拿起手中的公文袋准备绕过她。
“等等,这边的电梯是直抵高层,如果你要上去的话,请先让我联络一下。”总机小姐非常的坚持地再挡。
何瑞芽微挑起眉,思忖著要怎么告诉她自己的身分,才不会吓著她。
然而总机小姐却完全不知道她的苦心,硬是把她拽回柜台前,拉扯的动作引来众人目光。
何瑞芽敛笑,面无表情的粉颜微露冷意。虽说身为总机,她确实是尽了本份,但是她这个总裁颜面会挂不住。
正当她不耐地打算要抽回手,同一时间,有两道嗓音同声响起──
“放开她!”
一个是等得不耐烦,下楼刚走出电梯的范季扬,另一个是刚从地下停车场上来的吕竞。
顿时,整个空间静寂无声,总机小姐一脸错愕兼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