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冬晴注意到他眼神的流转,不禁在心中翻了个白眼,不过就是一壶茶罢了,有什么令人羡慕的,她故意踉跄了一下,拉回李儒新的注意力。
李儒新手一扶,收回自己的目光,“没事吧?”
“多谢夫君,妾身没事。”杨冬晴声音娇娇柔柔的,小手若有似无的抚了下李儒新的胸膛。
毕竟新婚燕尔,她欲拒还迎的样子勾得他心痒难耐,再好的茶可比不上娇媚诱人的美人。
“夫人,你看那粉蝶多美,”李儒新向来骄傲娘子的美貌是颜亦岚远远比不上的,“如同夫人艳光四射。”
杨冬晴勾魂似的送上一记秋波,“妾身愿与夫君化为双蝶,一生双宿双飞。”
那一来一往的调情压根是故意说给外人听的,就是要让于乐柏跟颜亦岚瞧瞧他们不论家世、外貌或是学识都是这般的般配。
耳里听着那两人肉麻当有趣的话,明明就出着大太阳,竹亭里的于乐柏和颜亦岚却硬生生的打了个冷颤。
“娘子,你说奇怪不奇怪,这天底下怎么有人放着好好的人不做要去做蝴蝶?”于乐柏在颜亦岚耳际轻语。
虽是耳语,声音却正好能传进杨冬晴和李儒新的耳朵里。
颜亦岚闻言差点忍不住笑出来,她故作不经意的扫了李儒新和杨冬晴一眼,“妾身也觉得奇怪,化为双蝶,一生双宿双飞,可是夫君,妾身愚昧,这蝶的寿命不是只有短短一、两个月而已,想来也同情他们,情意还真是短,让人家想为他们掏把同情泪。”
于乐柏暗暗赞赏自己娘子的反应机灵,他又装正经的说:“别说一、两个月,天有不测风雨,难保不会才冒出头就被鸟一口给吃了,成了对短命蝶。”
想恶心他们,这对夫妻等下辈子投胎再说。于乐柏的手握着颜亦岚,两人相视一笑。
李儒新听了这样的嘲讽,脸色立刻一沉。
杨冬晴的脸色也变得难看,她向来忍不住气,即刻露出一个娇笑,“夫君何必在意那些话?那些下等人不过就是嫉妒。”
“嫉妒一个毁婚、一个夺人夫君之人,我们夫妻脑子又不是坏了。”
李儒新再也忍不住了,他大步向前,瞪视着于乐柏,“大胆刁民,你可知你是在跟谁说话?”
“回大人,”于乐柏也一样高傲,“我跟我娘子说话,请问有何事?”
杨冬晴跟在李儒新的身后,讽道:“瞧你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说来不过是我夫君的手下败将。”
于乐柏闻言一挑眉。
“同场科举应考,但我夫君成了状元,而你,什么都不是。”杨冬晴冷冷一哼。于乐柏的事是她后来听李儒新说的。“要不是你舅舅是悦客来的大当家,你不过就是个一穷二白的读书人。”
于乐柏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儒新。
李儒新的目光不自在的闪躲着,那场科举实际如何,两人心知肚明,他怕于乐柏开口,于是先声夺人的说:“就算不论科举结果,你攀上颜亦岚不也是为了有个侯爷女婿的身分帮衬着自己的未来,何必装清高。”
颜亦岚不悦的皱起眉头。
于乐柏倒没动怒,反而露出一抹浅笑,“大人这话该是说出自己的心声才是吧。”
“什么?”李儒新微愣。
“当年若没有我岳父相助,哪有你今日状元之名,现在杨大人取代我岳父成为吏部尚书,所以你也赶紧攀上杨冬晴,帮衬着自己的未来,是不是?”他想嘴上占他便宜前,也不想想自己行不正、坐不端,还有脸数落别人。
李儒新恼羞成怒,大步的站上前,“大胆!”
于乐柏猛然站起身,大步往前一站,冷冽的厉眸一射,“大人是认为我哪句话说错了吗?”
看到他的眼神,李儒新浑身一震。
杨冬晴见了,心中暗骂一声没出息,人家就一个眼神而已,就能把他给骇住。
“我与岚儿之间没有家世、门户之别,只有简简单单的相知相守,没大人与尊夫人那些肮脏、恶心人的东西,所以还请大人开口之前三思,不要自讨无趣。”
他眼神的冷酷莫名的令李儒新慌得有些不自在,想出声反驳,脑子却转不出只字词组。
“若大人没事,在下与拙荆就先告退了。”于乐柏扶着颜亦岚,只留下人收拾东西,两人先行离开。
杨冬晴看在眼里气在心里,怎么就嫁了个没用的,说什么状元、什么大官,连说句话都没胆子。
“他们俩肯定气得要炸了。”颜亦岚难掩心中快意。
“开心吗?”
颜亦岚用力的点着头,虽说已经各人过各人的日子了,但是过去吃的闷亏,有机会可以一吐怨气,心中乐得很。
见她开心,他自然也痛快,要不是为了替妻子出口气,那个李儒新和杨冬晴他还不屑与之交谈,降低自己的格调。
“少奶奶,王掌柜求见。”
一听到清荷的声音,颜亦岚连忙坐直身子,把手上前几日叶初云给她的食谱放在一旁,等王掌柜走进来。
“少奶奶。”王掌柜恭敬的低着头,“大当家今儿个天还没亮就去了城外的庄子,谁知道刘掌柜和掌勺大厨家里人都来了消息,说两人都病了,今日不能上工,偏偏二厨娘家里的小孙儿夜里发烧,今日也告假,现在灶房是乱成了一团。”
颜亦岚一惊,连忙站起身,“我去灶房看看。”
清荷原想制止,但她很清楚自己挡不住少奶奶。从侯府跟过来的除了她和喜菊之外,全都到城外的庄子去了,虽说悦客来上下对少奶奶恭敬,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少奶奶应该是想要有个表现的机会。
可是少奶奶虽然喜欢吃,自己也会下厨,动手做出来的东西未必会输给悦客来的厨子,但做一桌佳肴,跟应付一个酒楼所有客人的菜色可不能一概而论。
另一头,颜亦岚一踏进灶房,就见里头十几个厨役全都站在一旁,没人动作,看着那一双双试探的眼神,颜亦岚压下惊慌,脑子开始飞快的想着叶初云给她的食谱,里头虽有食材、料理法,但是没实际做过,真要掌勺还是难如登天。
突然,她脑子灵光一闪,也未必非要她来做,一个大酒楼本来就该训练有素、各司其职、一个带一个,现在大厨不在,二厨顶上,二厨位置再由三厨顶着……如今缺的只是个带头的人罢了。
她的心一横,露出一个开朗的笑脸,圆圆的脸上不带任何傲气,只是一片温柔如春风吹过。
“之前大厨或厨娘有事,是由谁掌勺?”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才说:“大当家会做。”
大当家?!这个舅父还真是无所不能,颜亦岚在心里叹了口气,“但大当家也不在,你们里头是否有人愿意试试?”
最后有一个个子瘦小、看起来三十好几的男子站上前,“少奶奶,小的是陈佟,是大厨的第一位弟子。”
“好。陈佟,今天就麻烦你了,其它人一个个顶上位置去,跟在旁边看得久了,至少也要有些样子,今日若做得好,每个都有赏。”她柔和却坚定的声音一声令下,“把今天的食材拿上来,别愣着,该洗的洗、该切的切、该泡水的先泡水,就像大厨们在的时候一样。”
说着,颜亦岚也跟着卷起袖子,带着清荷和喜菊一同下去洗菜、切菜。
清荷和喜菊是没关系,可是看着颜亦岚拿着刀切菜备料却觉得心有不舍。
“不如我们来忙,少奶奶在一旁看着便好。”
“没关系。”颜亦岚一点也不觉得辛苦,反而觉得有趣,悦客来的食物是远近驰名,除了以茶入菜为一大特色之外,其它的焖牛肉、粉蒸排骨、白斩鸡、神仙鸭、叫化童鸡个个都是一绝,在一旁切菜,正好可以跟着学两手。
清荷和喜菊闻言也只好由着她,三人忙到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接着午时一到,有个小厨役提醒该为于乐柏备膳。
于乐柏的膳食向来都是由掌勺大厨处理,但今天大厨不在——
“我来吧!”颜亦岚立刻擦了擦自己的手,亲自替自己的夫君下厨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她知道于乐柏常犯胃痛,所以饮食向来以清淡为主,想到之前在侯府听厨娘说过南瓜、山药顾胃,正好今日有南瓜和山药,就用这两样做了南瓜炖肉和山药煎饼,而新鲜的鸡鸭鱼则做了鱼头汤、粉蒸肉和白斩鸡。
原本在书房里的于乐柏闻到外头传来的香味,不用看时辰就知道午膳时间到了,他站起身走出书房。
今日的静尘居似乎比平时还要安静许多,他才进门就见清荷、喜菊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全摆放在桌上。
他忍不住用手抓起了块山药饼,还记得这是初识那日,在千佛寺妻子特地为他送来的小点。
“少奶奶人呢?”
清荷回答,“少奶奶还在灶房忙着。”
他闻言露出笑容,“今天午膳是少奶奶准备的?”
“是。”清荷恭敬的点头。
“叫她别弄了,”于乐柏心情大好,看着一桌子的菜交代下去,“这些就够了,叫她回来,我等她一起用膳。”
“可是……”清荷和喜菊对看了一眼,有些吞吞吐吐的。
于乐柏的眉一挑,“怎么了?”
“今日舅老爷去城外巡庄子,刘掌柜和掌勺大厨却这么不巧的病了,又遇上二厨娘孙子发高烧,二厨娘也告假,灶房乱成一团,所以少奶奶一大早就在灶房里忙着。”喜菊开口道。
他是知道今日叶初云去了城外的庄子,那些庄子里有鱼塭,还养鸡鸭鹅猪等家禽,叶初云每隔一段时日就得去巡视一趟,但这次未免也太巧了,他前脚才走,悦客来最得力的左右手就都病了,他不禁皱起眉头,这摆明着是存心的。
这个舅父从亦岚进门之后,就开始变得“不务正业”,几乎能丢的工作全都丢给亦岚。
他将手中的山药饼塞进嘴里,大步的走向灶房,平日要他离开院落到灶房去是难上加难,不过事情只要扯上颜亦岚,他的规矩全都坏了。
一看他出现,灶房里忙乱的十几个人全都停下动作,没半点人声,只除了——
“这个味道太淡,再下点盐。”颜亦岚放下尝味道的汤勺,因为在一旁看着也心急,既然都替于乐柏翻锅弄铲了,索性就继续做下去,她将一旁的蒸笼打开,拿出里头的清蒸黄鱼,将方才切好的葱丝放上,淋上花椒油,发出清脆的油爆声,“行了,拿出去。你们……怎么……”
看大伙都杵着不动,活像见鬼似的,颜亦岚这才注意到门口的于乐柏。
她对他露出甜甜的笑意,“用膳了吗?”她一边说话,一边还分心的在一块肉排上划刀。
他没说话,只看着她袖子挽起,露出一小截的白皙手臂,摇摇头。
“我将你的午膳备好,已经叫清荷、喜菊给你送去,你快去吃。喂,各位大哥、大姊,烦请帮个手,快点,”压根不觉得周遭的气氛不寻常,她俏皮的拍了拍手,“别杵着,客人还在等着我们,动作快。”
众人闻言,立刻各忙各的,灶房又恢复了吵杂声。
于乐柏双手背在身后,缓缓的走过来,看她脸上全是满满笑意,似乎一点都不嫌灶房闷热。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原想娶她回来宠着,最后她竟然是哪里有苦头吃就去哪里。
“你到底在做什么?”
“掌勺大厨和二厨都病了,出来帮把手。”她匆匆给他一抹笑容,继续忙着。
“刘掌柜也病了,要不是分身乏术,我还想去前堂帮忙招呼呢。”
她好似以为自己是铁打的身子,什么都想做,他张开嘴,原想出声要她回屋子休息,别管悦客来的大小事,但是看她忙得开心,一点都不觉得辛苦的样子,话就卡在吼咙里。
看着她额头上的汗水,他立刻拿来了帕子替她擦拭。
“你怎么还在这里?”她瞄了他一眼,“你先回静尘居用膳,然后再睡一会儿,听到了吗?”
他不太情愿的点着头。
“听到了还不走?”她看他一动也不动的,不由得催促,这么个大个子挡在身旁,连拿个东西都觉得缚手缚脚的。
“你别太累。”他是心疼她,怎么她一点都看不见。
“放心吧!”她挥挥手,那样子好似希望他快点滚,“我不会。”
“不然……我帮个忙?”
“算了吧!”她不留情的拒绝,“你那双白嫩嫩的手可以写诗、可以作画,就是拿不了菜刀,若是不小心伤了怎么办才好?”
“我可以试试。”只要他想,还没有做不到的事。
“帮个忙,别闹了,”她的手脏,不敢碰他,只能屈起手肘轻推他一下,“我正忙着,别来搅和。”
“可是岚儿……”他挡着她要拿鸡蛋的手。
“别挡着路。”颜亦岚因心急而吼了他一声。
吵杂的灶房蓦然一静。
颜亦岚吼完也立刻一惊,这不是当着众伙计的面给悦客来少主难看吗?!
她垂下眼,脑子转得飞快,连忙放下菜刀,擦了擦手,挤出一抹笑容,声音又轻又柔的说:“妾身是怕夫君伤了,这灶房的事夫君别沾手,自古君子远疱厨,有其道理的,不如您先出去。”
于乐柏一脸委屈的看着她。
她叹了口气,招来清荷,让她先替她备料,接着轻推于乐柏出了灶房,“妾身送夫君回房。”
两人才踏入静尘居的拱门,于乐柏立刻发难,“真是胆子大了,你竟然对如天一般的夫君说话这么无礼。”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曾几何时,于乐柏也开始跟舅父一样说自己如天一般……颜亦岚觉得好笑,放软身段,柔声说道:“悦客来像是炸开了锅,我总不好当闲人。”
“你与我成亲,只要伺侯我便成了。”
“你说的没错,但咱们也得帮着舅父,他辛辛苦苦养大你,总得让他享享清福。”
享清福?他脑中忍不住浮现他舅父那张俊俏的脸……
他不禁失笑,“你把我舅父讲得七老八十似的,他才大我五岁,正值青春年少,享什么清福。我派人请他回来,这些事全丢给他。”
“听听你这是什么话,你如此对待舅父,无怪乎舅父对你心寒。”
心寒?他眼底眸光一闪,“是不是舅父跟你说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只说他辛苦的带大你,吃了不少苦,好几次都想把你丢了,但因为想起夫君死去的娘亲,这才紧咬着牙关,说什么都要拉拔你成人,舅父可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儿郎。”
于乐柏哭笑不得的看着她,他还真是小看了他舅舅了——这洗脑洗得还真彻底,竟把自己说得真如天般的伟大。
他伸出手,想抚去她衣襟上沾到的酱汁。
颜以岚低头看了一眼,苦恼的皱了下眉,连忙用帕子想要擦去,“这可糟了。”可惜了这件是聘礼中最好的丝绸做成的衣衫。“以后进灶房前可得记得先换身衣服。”
以后?!于乐柏抓住她的手,一点也不觉得衣服脏了可惜,“你的言下之意是以后悦客来的事还要揽在身上?”
他不是不知道在悦客来一忙起来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这不是要他心疼。
“是,当然也要夫君不反对才行。”她还是记得要意思意思知会他一下。
“你一个大家闺秀、侯府出身,难道不觉得委屈?”
“不委屈,”看出他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她兴匆匆的说:“我觉得好有趣。我以前好喜欢跟着厨娘做事,但我爹娘只允许我偶尔玩玩,这下正好,现在我整天耗在里头也不会有人说半句话。”
真不知是他把事情想得太复杂,还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悦客来的生意可不是玩玩而已。”
“我明白。”颜亦岚拉着他的手,笑开一张脸,“你就让我试试,若不行,我绝不逞强。”
她都开口了,他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看着她拉住自己的手,于乐柏扬起嘴角,“好。从你进门至今,只要你开心,我哪件事没有允你。”
他宠溺的笑令她的脸微红了一下。
于乐柏伸出手,用力的抱了她一下,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就把她放开,“去忙吧!”
颜亦岚带着羞怯的笑容,转身小跑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