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雁安怔了怔,从他怀里抬起眼。“礼物?”
曲东宇离开沙发,从放在玄关自己带来的纸袋里拿出一本册子。
他将册子递给她,落坐在她身旁,看她抱着大册子一脸惊讶。
“这是……相本?”她看得出来,还有点年纪了。
厚厚一大本,上面似乎还蒙上一层灰,但手一触及,发现上面并没有灰尘,反而干净得很。
“收了你送的表,总得回送什么吧?”他沉沉的低音,勾起一阵怀念。“我一直在想,要送你什么?当年你送我表,那时的你缺的又是什么?我想了很久,决定送你这个,我想这是当时的你会想要的。”
他伸过手,替她翻开腿上的相册,第一页是一张全家福照片,一对笑容慈祥的父母,后面站着一对儿女,父母约四十岁出头,儿女大约都国中左右。
“这是我刚考上高中时,爸妈带我们去相馆拍的全家福,也是第一张那么正式的全家福。”
曲东宇的手指抚上照片,轻柔且怀念的嗓音,娓娓道来:“我爸最疼我了,他在电力公司上班二十几年,个性老实木讷,很重视节庆,每年元宵节一定带我们提灯笼,中秋节绝对会赏月吃月饼,冬至会要求我妈煮一锅汤圆,因为有他在,我们家才那么有向心力。”
谷雁安看向照片中和蔼的中年男子,发际已经有些花白,带着副古老的眼镜,虽然坐着但仍看得出身材瘦高,眉宇间神似曲东宇。
“这是我妈,她是传统妇女,她在小学担任出纳,很会念,超级会念,我从一起床就被她念被子要折好,到我睡觉时都还会被念怎么被子没盖好。她是很热心的人,有次经过公园看见流浪汉,那时是大寒流,她跑回家拿了家里的被子,送给流浪汉,我妈是我们家的太阳,总是发光发热。”
曲妈妈身材较圆润,烫鬈的老式发型就如卡通中的花妈一样,笑容热切又带点很少照相的腼眺,是让人很想接近的类型。
“认识你时,我爸妈已经走了,我回想当初我们在一起时,我好像不曾跟你提过家里事,现在想起来,对你有点不公平。”他将相簿翻到下页,一张张怀念的照片映入眼前,有他小时候调皮站在车子引擎盖上,妈妈在旁边抓住他的照片;也有他埋头猛吃汤圆,爸爸在旁边拍着他的背的照片……
谷雁安一张张细细看着,泪水盈眶。
谁说他冷心淡然?
这么贵重的礼物,是他认识她前的人生,充满感情与温暖,更是一种对以往的寄托,象征意味太浓厚,哪是一只表可以比拟的?
“那时的你,最想要的应该是多了解我一点,是吗?”他揽住她的肩,吻了吻她的发。
她点头,又点头,重重点头。
“虽然说谜一样的男人很吸引人,但是……当然我想多了解你一点。”
她一直想,曲东宇是不是不够爱她,才会有所保留,才会狠得下心提分手?
如今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们又相爱了,这样就好了,不是吗?
深夜,谷雁安睡着后,曲东宇睡不着,他在黑暗中睁开眼,仰望漆黑天花板,透进来的月光很浅很淡,映在墙壁上。
现在的自己,活得坦然自在,曾经的包袱,他渴望抛弃,唯有真心毫无保留的爱情,才能拥有最好结局。
所以他将自己的过去都告诉谷雁安,要知道那些关于父母的回忆,是那么浓重那么痛,但因为是她,他才愿意释出那些最深层的情感。
回想过去跟她交往的片段,曲东宇醒悟到,自己是个自私的男人,他让她懵懵懂懂去爱他,踩他的地雷,然后啪的一声关上门,说对不起你失去资格了。
探出大掌,他侧翻过身,紧拥住熟睡的她,也许重新相遇的确是有原因的,离开她后自己空白的恋情成绩单,也唯有她,才能重新在上头写下评语。
如果过去的他拿了个丙,那么今天的坦白,也许能获得一个甲上。
唔,甲上上好了。
更嚣张一点。
谷雁安从小超健康,就连现代女性常见的压力大导致生理期不准时,她也从未发生过。
她的生理期准到二十八天就来一次,最慢不超过三十天,但那已经是特殊状况,好比说跟曲东宇分手那次,她伤心到失眠,大姨妈当月就三十天才来报到,她还惊了一下。
但现在三十二天没见到大姨妈了,就算被困在策划周年庆活动的忙碌工作里,她仍然发现了这个迹象——是在洗完澡后拿内衣裤时,猛然看见生理裤好像很久没穿了,她歪了歪头,掐指一算,发现事情不单纯。
她戴着大墨镜跑去药妆店,先在购物篮里放了阿哩阿杂的东西,一瓶定型液、特价的化妆水、棉花棒、口罩、沐浴乳,还很阿呆的选了包卫生棉放进来,最后,才小心翼翼的把验孕棒也丢进购物篮。
结帐时要不动声色,不能表现出害羞,想想就觉得好弱,三十岁了买个验孕棒糗了吗?谷雁安痛恨自己的窝囊样,等店员将物品一一放进塑胶袋后,她飞快离开药妆店。
回到家,第一件事当然是立刻上厕所,唔,光研究验孕棒的用法就研究半天,她几乎要以为自己成为文盲了,上面写的一条线、两条线她看来看去仍看得有点茫,难道是太紧张的缘故?
总之,照上面步骤验了孕,等待结果的那几秒钟,俨然是最难熬的时光,结果出炉——
没怀孕。
她呆了呆,老实说,她以为她怀孕了。
毕竟向来经期准确,而有几次欢爱时,热络的爱抚中,又来不及避孕,所以怀孕是很有可能的。
难道她已经到了老蚌生珠的年纪,才没这么容易中奖?喔别傻了,她失笑着丢掉验孕棒,在厕所镜前看着自己松一口气的脸。
谷雁安不承认她其实是有点期待的,对镜中自己说:“好险,要是怀孕就麻烦了,我可不知道要怎么对他说……”
十天过去,大姨妈好像闹脾气,硬是不登门拜访。
这天晚上,曲东宇约了曲宁宁夫妻俩,要介绍谷雁安给妹妹认识。
车上,谷雁安皱着眉,盯着手机网页上的字——
有时太早验孕会验不出来,建议至少月经迟十天再验验看。
所以她有可能怀孕但没验出来喽?她呆了呆,决定明天再偷偷验验看,当然要趁曲东宇不在。
不解她内心转折的曲东宇,用餐时,很讶异地看着这个平常大吃生鱼片到令人发指的女人,今天竟然静静地把上桌的前菜生鱼片推开,掩着嘴说:“我吃不下。”
吃不下是哪招?不是才刚开始吃吗?
对面,宋怀洋也默默吃掉曲宁宁那份生鱼片,曲宁宁对一脸疑惑的曲东宇说:“有人说孕妇最好不要吃生的东西,我们现在都很小心。”
曲东宇点点头,满意妹夫对妹妹的体恤,一边也帮谷雁安解决掉生鱼片。
他们吃的是火锅,除了点了青菜跟肉类之外,还点了帝王蟹脚来尝鲜。
“你没跟我说你妹是曲宁宁。”谷雁安吃着鱼饺,咕哝着说。
“所以?”曲东宇扬扬眉。
“不然我会打扮得漂亮一点。”今天她穿着轻便的条纹线衫跟短裤,妆也化得很随便,头发也没有吹,丑毙了。
反观对面因怀孕而神采飞扬的曲宁宁呀,皮肤亮得像能掐出水,美丽的五官很有气势,纤瘦的四肢看不出来是个准妈妈。
曲东宇觉得她很无聊,她总是对自己要求太高,其实她已经很美了,只是不想说出来让她得意而已,她可一点也不输模特儿或明星。
“雁安你很漂亮啊,不需要怎么打扮,今天就很漂亮了!”嘴甜的曲宁宁,扬着笑容安慰。
“是吗?”她摸了摸脸。
“嗯!”曲宁宁重重点头,眨了眨眼睛。“你忘了媒体之前爆料过我以前其实很胖吗?我都要很辛苦的维持身材,像我身高那么高,要不显壮就要比一般体重轻,我很羡慕你这样娇小呢!”
开了维持身材的话匣子,谷雁安很有兴趣,叽叽呱呱的和曲宁宁聊了起来,一旁两位男士专心煮食材,并把煮好的东西放到她们碗里。
一只帝王蟹脚打断她们的谈话,曲宁宁看着蟹脚,对旁边的宋怀洋说:“想吃这个。”
宋怀洋拿起专剪帝王蟹的剪刀,细心替她一一剔除外壳,将香甜蟹肉放到她碗里。
曲东宇吐槽。“够了吧?要吃不会自己弄喔,在你哥面前放闪光,差遣老公喂食是吧,啧。”
“听说孕妇不能碰剪刀啦,哥你不要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没事放闪光给你看干么?”要放也是放给外人看啊,放给自家哥哥看有意思吗?
谷雁安看着曲东宇放进自己碗里的帝王蟹脚,如法炮制道:“我想吃这个。”
凹呜,她该不会被揍吧?她知道自己这样说很欠揍,可是她很有可能是孕妇啊啊啊!
曲东宇递剪刀给她。“喏。”
“帮我剪……”她话越说越小声。
他没骂她,只是怪怪的看了她一眼,默默替她弄起帝王蟹脚,再放入她碗里。
接下来——
平时喝咖啡喝到成瘾的谷雁安,今天坚持不摄取任何咖啡因。
嗜辣的她,火锅沾酱去辣椒。
性凉的虾蟹只敢浅尝,少了平时大开杀戒的狠劲。
曲东宇看出她的异常,在回程车上,他异常沉默,到了她家后,在她准备进浴室沐浴前,他拉住她的手。
“干么?”
谷雁安没来由心一紧,好吧,自她在餐叙中的异常行为后,他就变得沉默,她怀疑他生气了,毕竟她一直拿乔,一下什么不吃一下什么不碰,他会生气也是应该的吧?
可是在一切不确定前,她哪敢说?
如果没有,不就成了放羊的孩子?更何况,他们才复合不久,她还记得当年交往时,暗示他许多次结婚的事,探知结果是他没有结婚意愿,虽说今非昔比,但也不代表他会愿意刚交往就奉子成婚吧?
“你怀孕了?”曲东宇来了个大直球。
她的下巴惊到差点脱臼,呆楞了好几秒,才找回声音。“你说什么?”
这家伙是天才吗?!
“不是怀孕为什么这不吃那不吃的,还不拿剪刀?”他静静地问,神色平和。
她甩开他的手。“没有啦,你也想太多了吧?有怀孕我还不赶快放鞭炮昭告天下?”
他探究的眼神滑过她的表情,许久,才扬起笑容。“也是。”
依她的个性,八成会昭告天下,可能还会开个庆祝怀孕派对,怎会像现在这样躲躲藏藏?毕竟这种事是瞒不住的,她不会那么蠢吧?
可是,她依然有两成的机率在说谎,毕竟这个小女人脑内小剧场每天都开幕,她若因为某种原因纠结隐瞒,也不是不可能!
曲东宇让她去洗澡,站在原地摸了摸下巴。
如果有了小孩——
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