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三位单身且今天没有约的女人正聊得起劲。
起先她们都是被聊天室名吸引,毕竟这年头的剩女除了年纪较大,大多是在经济上、事业上有点小成就,且带着一定程度骄傲的女人,这样的女人,绝大部分都有那么一点点孤芳自赏。
混迹了一段时间,三个女人因为性格相近,再加上有着同样遭遇,让三人彼此互相怜惜,聊熟之后,这阵子她们已经在聊天室内另外开设私密聊天小区,在这里畅所欲言、发泄心情,同时寻求精神上的慰藉。
「烦!我最讨厌这个日子了,明明该是让人彻夜狂欢的夜店,居然学人家搞什么情人节特别活动,太过分了!还说需要情人陪同才能入场,天杀的,是看不起单身贵女吗!」化名罂粟的女人打完一连串的字后,加上愤怒的表情图案。
「罂粟你气也是白气,店家怎么可能放过这可以大赚钱的日子,单身的旷男怨女今天本就该待在家里,省得受气。」化名冰雪的女人说出来的话和她名字一样冷冰冰。
「那么爱过节,那我是不是该建议夜店、舞厅,一年还有好多节庆不能错过呢!像端午节,把自己包成粽子或是顶着一串粽子就免费入场、植树节带个盆栽入场打五折、鬼月扮鬼这老梗就不说了……噢,这样说来重阳节不就要带个老人才能入场吗?哈哈哈……」罂粟在电脑那头气乐了,打完这些字,她也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
「罂粟姊,端午节是三大节之一,重阳节是敬老的日子,还是别开这种玩笑吧,不过……今天就算夜店开放单身者入场,去了大概也是败兴而归,店里肯定有很多情侣出没。」化名柳絮的女人语气如名字般温婉,她是三人之中年纪最小的。
「哎哟,小絮絮你不懂,我要是夜店老板一定反其道而行,非要在情人节只开放单身者入场,而且我还要规定情侣止步,情人节是去死团的最大节庆!这不是更标新立异、不是更有噱头吗?这些老板脑袋太死板了。」罂粟还是忿忿不平。
「他们那才是脑袋清醒,因为除了情人节外的日子,夜店本就是单身人士居多的寻欢场所,要是和平常一样不就没意思了。」冰雪毫不留情地吐槽。
「呃……」罂粟一时间被堵得无法回应,这么说也是。唉,所以说她最讨厌任何与情人扯上关系的日子,什么二月十四日、三月十四日、七夕、五月二十日,现在更夸张了,连一三一四都能扯上边,真受不了。
「都这个年纪了你还看不开呀?外面那些男人不是为了你的钱就是为了你的身体罢了。」冰雪打完字后冷笑一声,男人是世界上最不知道珍惜的生物。
「哦呵呵……姊看上的也是他们青春有力的肉体呀!不耐操、不持久的还满足不了我呢。再说想当入幕之宾还得先看姊的心情,我高兴就和他吃饭聊天,不开心他们就哪边凉快哪边去。」罂粟的回应秉持着她一惯的豪放态度,她最喜欢将那些带着企图接近她的男人耍得团团转。
「罂粟姊真厉害,男生……总感觉他们就是不怀好意的凶禽猛兽,我还是敬而远之吧,千万不要来打扰我平静安稳的生活。」柳絮早已没有少女时对爱情的幻想了。
「对了,既然我们这么聊得来,你们有没有想过出来真正认识一下?」罂粟提出这个疑问,没男人可以,但现在社会非常难得遇到可以当姊妹淘的对象。
「好主意。」冰雪的回答简洁有力,她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了,毕竟不论网路或现实生活,她的性格注定没有太多朋友。
「太好了!我好高兴能和罂粟姊、冰雪姊认识,我也想当现实的朋友,我们一定会很要好的。」柳絮觉得她们能在网路上相遇就是一种缘分。
「OK!既然全数通过,我看看……我下周得到外地出差几天,两周后的周末如何?」罂粟用手机查了行程后,再次提问。
两女都回覆没问题,三人对见网友这件事都充满了期待。
「那我们到时约在哪?我提议信义路那间古典玫瑰园,那里的下午茶不错,喜欢我就先订位。」罂粟提议道。
「好啊,那间我还没去过耶……甜点好吃吗?」柳絮最爱的就是甜点了。
「我都可以。」冰雪对吃喝玩乐一向没有太强烈的欲望,对她而言重要的是共同做这件事的人。
「那好,我先订位,我们约在……呃!什么情况……」罂粟盘腿在坐在椅子上,一边上网查店家资料,一边打字,突然重心不稳,差点摔下来,这是……地震!
「我这里地震—」冰雪还没来得及把字打完,名字就从聊天室里消失,她断线了。
「天啊!摇晃得好厉害,你们—」柳絮还没打完字,她的名字也消失了。
罂粟面前的电脑萤幕和周遭都是一片漆黑,停电了!
经历过九二一大地震的台湾人,都认同地震绝对是场恶梦。
她扶着桌子起身,抓着手机和外出背包,犹豫着该不该逃难,她还穿着可爱卡通睡衣……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决定,屋子一阵剧烈摇晃,她美丽的小脸倏地一片苍白,惊惧慌乱中,她连忙扶着一旁的家具寻求安全感。
现在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来不及逃了。
她甚至觉得原本平坦的地面开始倾斜,墙壁上的裂缝宛如骇人的蜘蛛网快速向四面扩张,钢筋结构的大楼竟然发出一种让人绝望的碎裂声,随即砰的一声巨响,她眼睁睁看着房门被挤压而有些变形。
「呵……算了……」她无奈自嘲的低笑一声,接着爬到床上,背靠墙,抱着双腿蜷缩着身子。
大楼持续地摇晃,临近半夜,事务所的人早就都下班了,老板全家昨天到日本进行五天四夜的旅游,整栋楼就剩下她一个人,同住宿舍的曾雅琪和男友约会去了。
她想,遇到这种强烈地震,想要逃离其实只是死前再更加绝望一次罢了,还不如在人生最后一刻安安静静地待在床上,唉,她的生命应该会在今晚宣告结束吧。
死亡,也许是种解脱。
时至今日,她已经三十三岁了,仍旧没有完成当时的决定,她还是没有办法好好保护母亲,也想不到刚才还和姊妹们在网路上聊着天,相约要碰面,转眼她就得面临生死关头,果然计划赶不上变化,可惜呀,她以为能见见她们……不知道这个地震覆盖的区域多广,她衷心希望姊妹和母亲都能逃过此劫。
想起母亲,她的心不由得一紧,那个温柔可怜、默默承受一切的传统女人……唉,至少又一个月了吧?她都记不得自己多久没回家了。
自从和恶魔父亲大吵一架搬出来住后,她没日没夜的工作、接案、当家教,时常一、两个月都不见得会踏进家门一次。
当然这都是借口,她其实是不愿意回家看到母亲哀求的脸,还有那名为父亲却一心想将她嫁人卖钱的恶魔。
曾经她想靠着自己的努力让母亲过好一点的生活,可是对一个窝在宿舍背负庞大债务的人来说,这是多么奢侈的梦想。
说起梦想,她曾经想着要赚很多钱,保护母亲不受恶魔父亲欺压……她从小就很努力念书,她深信这样可以换来好工作,而她也不负众望,以第三名的优秀成绩从T大法律系毕业,立志要当一个整治恶人的律师。
她还偷偷期待着也许上天会可怜她、补偿她,让她遇见一个真心爱她、呵护她的男人,搞不好能够带她脱离恶魔父亲的魔掌。
钱她是赚到了,但一大半都拿去还债,她也在三十岁那年考到律师执照,可惜她还没大显身手名扬律师界,再说她还是个菜鸟律师,哪能挑案子,至于男人,交往超过一个月的没半个。
「欸,没想到要以老处女的身分死去,亏大家老说我是交际花,我却是个连滚床单体验都没有的剩女,这绝对是人生最悲惨的事之一。」殷粟讽刺地扯了扯嘴角,没办法,谁让她总遇上那些不可靠的男人,她自然不可能交出自己。
感觉地面愈发倾斜,她下了床,缓慢地沿着墙边踱步到窗边,目光朝窗外看去,整个城市一片漆黑,看来整座城市都停电了。
抬头望去,一道弯弯细细的眉月挂在天空,罂粟轻叹一声,「真是孤单空虚的七夕啊……」她将窗户打开,深深吸口气,突地朝窗外大声喊道:「把我的梦想还给我啊啊啊……我去你的混蛋人生生生!」这是她闭眼前最后的记忆。
殷粟睁开有些迷蒙的眼眸,感觉自己像睡了很长一觉。
「哇……好久没有这样补眠了,精神百倍!」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蓦然一顿,不对!她不是死了吗?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身子,咦?这么幸运,竟然没断手断脚,也没半点受伤后的疼痛……难道地震是雷声大雨点小,没有发生灾情,她逃过一劫获救了?
目光绕了屋子一圈,如果是被救,她应该在医院,而这个地方……明显是她的房间。
天空灰蒙蒙的,她得去洗把脸让头脑清醒点。
赤脚踏上地板,殷粟走向门旁的电源,她住了好几年的员工宿舍倒是闭着眼都不用担心撞伤。
随着啪的一声,电灯亮起,她眯起眼睛,等适应了光线才把眼睛睁大。
房间内的家具摆设再正常不过,完全没有受到地震影响,但这反而让她更加困惑。
她明明记得液晶电视摔在地板上,还缺了一角,置物架和书柜里的东西也是东倒西歪,怎么现在见鬼的像是让哈利波特的魔法棒施过法术一样,全部完好如初?
不合理!
殷粟在心里暗忖,如果她真的只是睡了一觉,作了诡异的恶梦,那Boss应该还在日本旅游……啊,还有曾雅琪!
她踏出房门打算去找曾雅琪问问地震的情况。
这里是「大胜律师事务所」的员工宿舍,其实是栋楼是属于事务所Boss纪鹏名下的财产,一、二楼是事务所接待客户、谘询室、简报会议室等专谈案子使用;三楼是办公室和休息区;四楼是慈悲为怀不忍可怜员工夜宿公园的大Boss特别规划给有困难的员工出租专用,目前使用者是她和曾雅琪两位女员工,曾雅琪是事务所的行政专员,她才大学刚毕业不久,性格活泼可爱;五、六楼则是善良大Boss一家人的住处。
殷粟朝曾雅琪的房间步去,抬手敲了几下门板,可是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回应。
啧,这妮子不会和男友约会整晚未归吧?情人节果然是增产报国的好日子。
在殷粟有点不耐烦,打算直接开门时,她听到了穿着拖鞋的脚步声,但不是从房里传出来的,而是从她身后。
「殷粟,你怎么一大早杵在这儿敲门?」
殷粟闻声便知道来人,是事务所老板兼房东纪鹏,她转过头,下意识回道:「Boss早啊,我是来……」蓦地,她瞪大双眼,Boss怎么这么快就从日本回来了?
「对着没人的客房敲门,你睡迷糊啦?你的房间是那间吧。」纪鹏摇摇头说道。
「呃……客、客房?Boss你……」她娇艳的小脸上满是狐疑。
曾雅琪搬来之前,这间的确是客房,可是曾雅琪不是在这里住了好久吗?
「我现在才知道你还有梦游症,哈哈……除了上个月我老婆她侄女来玩时住过几天,这一层不就你一人住吗?你要找我也得爬个楼梯,该不会是最近太累,记忆错乱了吧?」殷粟歪着乱烘烘的脑袋努力回想,上个月?Boss的侄女?
「我记得你今天排休,好好放个假出去走走放松心情。对了,我太太买了些早餐,喏。」他笑了笑,将拎来的早餐放到茶几上。
她傻愣愣地回道:「哦,谢谢Boss……」
目送纪鹏离开,殷粟蹙着好看的柳眉,刚才Boss说这里就她一个人住,可这不是好几年前的事吗?
「啊!」她猛地低呼一声,「忘了问Boss地震的事!」她低叹了一口气,小手揉着有些发疼的太阳穴,奇怪,怎么睡一觉起来好像什么都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