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与二哥好大手笔,这可是京畿郊外最丰腴的土地。”
纸袋里头装的是地契。
“你看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邵庭静静道,径自到床边褪去衣物,全身只留了里衣,躺在嬷嬷早铺好的白缎上头。“你还不想歇吗?”
永霖心喜,拽开腰带走近,价值连城的镶玉东带与绣工精致的真丝蟒袍被随意弃置地上。“庭儿有为人妻的自知呢,不用我教就开窍。”
“嗯,宫庭嬷嬷说过,明早内务院会派人来娶落红,这关不完事,不算完成婚仪,还不能回边关。”皇室的婚仪,是要留案记载的。
永霖赤裸着上身覆在她身上,此刻俊脸微微地扭曲了。
“你说什么?”
“我说,你刚刚和二哥他们说错了,婚仪还没完成。”
永霖怨气冲天,两掌捏皱了鸳鸯锦衾,就是舍不得捏在她身上。
邵庭不解。“永霖?”
“你这趟回来到底为什么?真是要嫁给我么?”或者,嫁给任何一个男人都行?这句话他不敢出口。然而糟糕透顶的是,她真的有可能只是在履行责任,其实毫不在乎他!
“怎么了?”她望着他,眼神坦荡荡。“不是你让我回来吗?你把事情都准备妥当了,我当然会赶回来。”
“对,是我。”他胸膛剧烈起伏,吸气吐气。该死的,之前他还不觉得不对,反正她忙征战,理所当然由他这个贤夫解决一切,但坏就坏在——都、是、他、做、的!他叹气,几乎要呕出命来,挫败地将额头抵在她雪肩上。
“永霖,起更了。”
他未曾如此痛恨过打更的。“……我听见了。”
“永霖……”她声调平板,话没完。“我会担心边关战况。”
他胸臆一扯,抬头看她娇美却略显疲惫的芙面:心疼又气闷。“知道了。”他开始亲吻她的芳唇颊颈,双手在娇躯上游移,惹得她嘤嘤喘息。
他尽可能地温柔,让她耽溺在情潮里。
月升过树梢。
永霖花样太多,欢愉翻过顶点后,她头昏又疲累,不意间竟睡着了。
她小心挪开环在腰上的臂膀,忍着酸痛起身。
“不准。”永霖的声音闷闷传来,臂膀又覆上,硬生生把她拥回身侧。
“永霖……”她抚着他脸庞。“我离开时说过只要五天,如果天亮前不出发,会守不了我自己下的军令。”
邵庭面容呆板,少有波动,但每回专注对着谁说话,总让对方有种是她眼底唯一的错觉,永霖就是太明白这点,更不敢掉以轻心,先占先赢,哪怕把她放在都是男人的军营里。
“那就等天亮。你赶着回来,两天没合眼,现在才睡了一个时辰。至少休息一宿,等鸡啼了,我不留你,亲自送你出门。”
“谢谢。”邵庭浅浅一笑,左颊浮出一团梨涡,在他嘴上亲吻。“我有些累了,若睡过头,麻烦你叫醒我好吗?”
“唔,嗯。”
语毕,邵庭当真安心躺回他怀里,猫似的腻着他。他一掌遮住口鼻,忍着漫淹而来的欢喜,不欲身子颤动惊扰到她。他心底分明还觉得憋屈呢,此时却又因为她亲密的举止感到高兴。
五更鸡啼,永霖当真当起说话算话的大丈夫,温情绵绵送邵庭出府。
当初远赴边疆,永霖把绿珠给了她,成对的母马翠珠则留在他身边,此时人马俱是不舍,绿珠马蹄迟滞,不愿离开。
永霖出身高贵,习惯逢迎送往的场合,此时面上安适,并未显露太多依依难舍,一手替邵庭牵着马,扶她上去,嘱咐保重,要同行两个士兵妥帖照料。
“辛苦二位,待二位与庭儿凯旋归来,本王必亲上二位府邸拜访,先谢过二位护妻之劳。”永霖笑容可掬,豁达大度。
“王、王爷客气了,保护将军本来就是我们该做的。”其中一个士兵全身泛起鸡皮疙瘩,很不习惯智勇双全不输全营男人的将军被当成糖娃娃似的对待。
“那太好了,二位真教人放心。”他笑得温善,仰望马上的邵庭,挪进一步。“庭儿,我跟翠珠在王府等你回来。”
“嗯。”她点头应声,却见永霖继续笑吟吟赖在一旁,丝毫没有退让之意,永霖心机深沉,拖拖拉拉演这一出,无非是要她示好。会意过来,她一手扶握鞍缰,主动倾身,抬起他下颚送上芳唇。
果不出所料,永霖满意了,他的笑几分真诚,只有她看见。
“一路小心。”磁嗓如钟磬般好听,高低有致。
“嗯,走了。”邵庭扯动缰绳,腿夹马腹,绿珠急驰而去。
“二位还愣着做啥?不追上去,赶得上邵庭将军么?”
两个士兵愣了愣,耳边似乎听见永霖轻蔑哼气,转眼见他面上已无笑,俨然是两面阎罗,应声后赶忙急切追赶。
“是,王爷保重,驾!”
两骑奔出,很快地连马屁股都看不见。永霖负手遥立,心境远得像在天边,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整条贵冑大道上最穷的隔壁邻居出门才回魂。
“唷,安王爷这么早起呀?天还蒙蒙地没全亮呢,您不再回去多眯会儿?”
永霖细长的眼睛一眨,脸皮笑扯。
“相爷今日早朝不是要上书撤置留邸么?如此有趣,永霖不想迟了错过。”
“哈哈,与蛮夷之邦交有辱国威。安王爷没思量到的,小老儿全写在折子里了,今儿就递给皇上参详,届时皇上有问,还请您务必帮忙回答。”
永霖冷冷笑。想与他辩?正好让他舒展筋骨。
“与各国交往,相通文书器物之重要,相爷纵使是三朝老臣,恐怕也无法理解吧?在上书抵撤前,相爷何不先到留邸,认识各国外员?或许别有收获也未可知。”
丞相捻须,并不回答,看看天色道:“小老儿要走路上朝,安王爷一道吗?啊,忘了您体弱不便,先帝恩准您能乘车入宫,不知安王爷可否载老臣一程,咱们路上讨论?今儿天色亮得比较早哇。”
永霖脸黑,还说要走路,这家伙分明是怕点卯晚到!
“看来相爷今日起晚了,不是说人老睡得少么?相爷倒是愈老愈好睡?”
丞相摆摆手。“哎唷,都怪昨晚不知谁家,起更了还喧闹不休,小老儿家的墙壁薄,一整个儿晚上没睡好,这才起得迟了,要麻烦安王爷送一程。”
“哼。”他抬脚踢开王府大门。“进来喝粥,别吹凉你那把老骨头了。”
“多谢安王爷,您今天好难得的心肠哪……”
永霖回眸一瞪,凉凉提声:“愈老愈啰嗦。”
“哈哈,您也不遑多让呀,想您还是娃娃的时候,先帝抱您上朝,您还会叫丞相爷爷呢,可惜长大后愈来愈不可爱,幸好还有邵老那女娃娃能镇住您,为国捐躯不让须眉,真乃卓豫之福。”
丞相本是玩笑话,言者无意,但他听者有心。
为国捐躯?
对,她嫁了他,算是为国捐躯。但实质上,这四字难道不也是事实么?
他蓦地打了哆嗦,一股不祥之兆,急急地进门。
他以为他忍得了,以为到手就能放心,但终究她仍是命悬一线。昨夜的许诺,她并未做出相等回复,即使她本性清冷,但他无法原谅。
她没给他一句保证。
“备车!快备车!青砚!”
“来了!小的在。”青砚原在回廊与青笔讨论主子抑郁,膳食该如何准备云云,急忙抛下了人跑来。“主子有何吩咐?”
“我要出门!你到瑞王府一趟,请瑞王爷午后过府一叙,有要事相商。”
“是!咦?等等,您是要请二王爷?不是五王爷、六王爷?”以往主子如此精神,只有扳倒政敌的时候,但二王爷瑞王性情温厚,鲜少涉事,在朝堂上不与他同谋啊。
“二哥今天不上朝,你就说七弟有事拜托他,一字不漏,源源本本传话,听见没?”
“听、听见了。”这回是弟弟有难,不是王爷有难啊……“咦,这不是相爷吗?”水火不容的邻居。
丞相扬扬下颚,研究着永霖匆促回房的背影。
“什么事让安王爷把不定心?”
“您看出来了呀?”青砚搔搔头。“小的也不知,主子从来都胜券在握,鲜少慌乱,更别提找人帮忙……啊,除非是……”又想去边关?
“除非什么?”
“呃,相爷饶了小的吧,事关主子私事,不好说。”
“哈哈,没打紧,晚些时候小老儿再去向瑞王爷打探便是。先备车,赶紧备车。”
“……是。”两只黄鼠狼,都不知急什么,唉。青砚哀怨,努力当个勤劳好用的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