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来得正好,小的才想要找人去请您呢。”
韩天鹤一愣。“朱嫂找我有事?”
朱嫂横他一眼。韩家上下,哪个看不出自家少爷对阮红萼的一片心。“小的刚才听说,有人上阮家说亲了。”
“对对对,”韩天鹤连点着头。“我就是为了这事来的。”
朱嫂招招手,领他到阴凉的边间说话。两人一进边间坐定,朱嫂开门见山。
“是王家找的人。”
是王大盟!韩天鹤双手一拍。“我还正在想该不会是他吧!”
朱嫂惊讶。“怎么?王少爷跟您提过?”
“不算提。”韩天鹤简单说明。“就前几天下午,我和几个朋友一块儿到茶楼喝茶,不知怎地聊起了哪家的姑娘最俊。王大盟口一开就说起红萼,当时我还半开玩笑提醒,教他少痴心妄想。”
“因为阮姑娘早就被您订走了?”
朱嫂一句话说得韩天鹤脸发红。
“要真是在这样就好了。”他扇扇发热的耳根。“那王大盟也真是,我话都说这么白了,他还硬央了媒婆上门说亲,敢情跟我卯上了!”
“也不能全怪王家少爷。”朱嫂说句公道话。“俗话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瞧阮姑娘那张脸,比她每天碰的牡丹花还艳,要我是男人,肯定也是想尽办法娶她进门,话说回来--”朱嫂睨了自家少爷一眼,“少爷您不是对阮姑娘一往情深?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哪没有?”韩天鹤帮自己喊冤。“去年才央我爹问过阮叔,阮叔说他还想多留红萼两年。”
“原来少爷早有盘算了。“朱嫂眸子一亮。这消息她竟然不晓得!
“别提了。”韩天鹤一脸没劲。“都几年了,我到现在还是没法好好跟红萼说上几句,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搞的,老在她面前出丑。再这么下去,难保哪天她会真不理我。”
“这有什么好烦的,”朱嫂提点。“您多花点劲,赶紧娶阮姑娘进门不就得了?”
说得容易!他长叹一声。
“您别恼,这样好了,王家的事就交给小的打听,您也赶紧去找老爷,想想是不是有什么法子,好说服阮爷早点放人,以免夜长梦多。”
他站起身。“别忘了探问红萼反应,她刚从花园离开,想必还不知道有人去提亲的事。”
“我晓得。”朱嫂应允。
“有劳朱嫂了。”
向着朱嫂行了个十足的礼后,韩天鹤这才举步离开边间。
阮家离韩家大宅不远,正正五开间的屋舍虽然不大,但阮家人口简单,加上佣仆,不过才五口,算是相当宽敞。
直到现在,阮爹仍对女儿代他到韩家工作一事,怀着愧疚,所以红萼一进家门,总习惯先回房间换好衣裳,再去见爹。
她想少让爹瞧见自己穿衫裤行走的模样,或许爹的自责会少那么一些。
她的贴身婢女小翠一见她回来,贼贼地笑了。
“恭喜小姐、贺喜小姐--”
红萼横去一眼。她这个婢女,小她不过一岁,自她到杭州就跟她到现在,处熟了,顽皮性子也压不住了。
“小姐不问小的在恭喜什么?”小翠见主子不说话,反而闷了起来。
“不问。”红萼自顾自解起扣绊。“想也知道,能让你笑得这么乐的,铁定没什么好事。”
“哎哎哎,我的好小姐,这回您可真想错了。”小翠边说,边绞了条巾子递到她面前。“是王家少爷托媒人来说亲,您不晓得那阵仗,送了好多的礼呢!”小翠夸张比划着。
红萼听了,非但没露出开心的表情,反而一脸紧张地抓着小翠。“我爹怎么说?他该不会真把礼收下了吧?”
小翠取笑道:“小姐刚不是说不问?”
“你再贫嘴!”她往小翠脑勺子一敲。
“小姐别生气,小翠直说就是。”小翠陪着笑脸。“老爷听了半天,只说了句要问问您意见,就把媒婆跟礼全部退回去了。”
还好。她抚抚心窝,刚才还真有些吓住了。
见她的表情,小翠忍不住调侃。“您这会儿表情要是被韩少爷看见,他铁定开心死了。”
“干他什么事?”她瞪了一眼,可脸上那两抹红,却显得欲盖弥彰。
虽说她还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情,可真要她嫁给别人,她却又是不肯。感觉心里好像跟韩天鹤牵在一起了,暧暧昧昧,也说不出是不是喜欢,但就是没法狠心不理他。
“我说小姐--”小翠从木箱子里拿出一件水粉的对襟绣衫,抖了抖给她穿上。“您跟韩少爷到底是怎么回事?您知道,媒婆上门的时候,小翠以为是韩家派来的人,还为您开心了一下--”
她一手按住小翠嘴巴。“罗嗦,一进门就听你叽叽喳喳,你不烦我都烦了。”
“小翠是在担心您的将来。”小翠一脸委屈的模样。
“不劳费心。”她拢拢云鬓,正打算离开房间,忽地想起。“对了,我包袱里有把玉簪子,别不小心摔着了。”
“您说这个?”小翠摸到一把硬物,拿起一望,惊奇地叹了一声。“这上头牡丹雕得好细,让小翠猜猜……是韩少爷送的?”
“要你收着就收着,那么多话干什么?”她没好气,说完,身一扭,出房门找爹去了。
*
隔日,韩天鹤看准红萼不在的时候,上门拜访她爹。
支着手杖见客的阮单一见是谁,很是惊讶。
“天鹤!你怎么有空过来?坐、坐。”
韩天鹤打了个深揖。话没说完之前,他不可能坐下。“天鹤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天鹤就直说了,昨儿听说有人来说亲?”
阮单笑了。七年前的变故,让还不倒五十的他一夜白头。论年纪,他虽比韩天鹤的爹小上三岁,眉宇却沧桑多了。
“昨儿媒婆上门,我就想你肯定会知道消息--怎么,一晚上没睡好?”阮单细瞧韩天鹤。
韩天鹤肤色白,眼下两圈黑,说明了他昨晚的煎熬。
“不瞒阮叔,天鹤整晚没睡。”
虽说下午朱嫂便捎来消息,说阮单并没答应亲事--他得知后一则喜一则忧,喜的是自己仍有机会,忧的是自己的景况,好像也没强王大盟几分。
而王大盟这么首开先例之后,他得知好几位同侪也跃跃欲试,开始打起说亲主意,其中还包括外貌家势并不输他的米粮行小当家罗严;在这么腹背受敌之下他当然要睡不好。
阮单叹口气。“说来,你对我们家红萼也真是有心,我也不说暗话,这几年来,我也一直在观察你。”
韩天鹤微笑。这事他早就知道。他的傻气与狼狈,向来只出现在红萼面前。除红萼以外的人,他心思敏捷得可是不输他那来往商界的爹。
他抱拳一躬。“希望天鹤的表现能教阮叔满意。”
阮单挥挥手。“我满意是满意,可是红萼那儿,我到不敢这么确定。”
姜还是老的辣,一句话说得韩天鹤面红耳赤。他很清楚,他的问题始终出在红萼身上。
阮单接着说:“我老实讲,我到现在还看不出我家红萼心意。”
韩天鹤一脸黯然,半晌答不上话。
见他难受,阮单也是于心不忍。
这个孩子也算打小看他长大,先不论红萼跟他处得怎样,但看他人品,阮单是满意的。韩天鹤平常怎么处理钱庄物事,又是怎么跟外边三教九流打交道,这些全瞒不过阮单眼睛,加上他对红萼的用心,阮单很清楚,他肯定不会让自个儿宝贝女儿受到一定点委屈。
可问题是,他在红萼面前的表现,也太差劲了--差到阮单想起来就要摇头。
昨儿阮单才问过红萼意见,对于韩天鹤,她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情。红萼顿了很久,才答了一句:“女儿不晓得。”
阮单从她眉宇看得出来,她这声不知,是真心不知,不是姑娘家羞涩腼腆的不知。就是这点教阮单没法安心。
要是她喜欢韩天鹤,事情就好办了;阮单肯定会选个黄道吉日,让两人成亲--现在就是担心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阮单这个当爹的,没法在不清楚女儿心意下,贸然将她许配出去--那怕是最最认可的韩天鹤,也一样不行。
“这样吧。”阮单想出个点子。“我给你一个月时间,你要想办法在一个月以后,让红萼自个儿点头答应嫁你--但我话说在前头,不许使些外七扭八的把戏。”
韩天鹤听得出来,阮单是在提醒他不得对红萼施什么无理手段。
“当然!“他连拍胸口保证。”天鹤绝对不会让阮叔、还有红萼难做人!”
“我信你。”阮单点头。“就这么说定?”
“多谢阮叔。”他身子一弯正打算行大礼,阮单却拉住他。
“免了,你要拜,等亲事谈成了之后再说。”
他听懂阮叔的意思,阮叔是要他把大礼留在大喜的日子。
知道阮单对他有信心,绷了一日夜的俊颜,总算有了笑容。
返家的路上,韩天鹤脑子不断动着,既然只有一个月时间,那么他昨天的打算--避个几天不见--或许不能行。
还是依照愿意,让她等个几天着急?
不成不成。他心里想着。之前他也出过远门,最长还是个把月才返抵家门,可看红萼,却没半点想念的反应。
阮叔给他的期限只有一个月--说长不长,要是一不小心,眨眼就过去了。
现在只能另想别的法子--他忖着。可过往七年,能想的法子他几乎都用过了,两人感情还不是在远地踏步?
苦恼苦恼。韩天鹤边想边摇头,浑不觉人已走到家门口。
听见脚步声,门房柳叔探头一望,却见自家少爷过家门而不入,赶忙喊人。
“少爷,您要上哪啊?”
韩天鹤吓了一跳,抬头看见自家大门,不禁失笑。“瞧我,到家了都不晓得。”
“瞧您想得眉头紧皱,是遇上什么难题啦?”柳叔指指自己额头。对于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少爷很是关心。
“没什么。”韩天鹤当然不可能老实说。
踏进门里,忽地看见门边停了两顶轿子。
“谁来了?”他下巴朝轿子一点。
“我正要跟您说呢。”柳叔微笑。“您刚出门的时候,表小姐回来啦。”
柳叔嘴里喊的表小姐,正是韩天鹤的表妹--姓俞,闺名陵春。俞陵春长红萼两岁,去年刚嫁给京城老字号“理全中”药铺的当家杜宜轩。鹣鲽情深的两人,趁着南下备置药材机会,特来韩家拜会。
真是天助我也!一听表妹回来,纠在韩天鹤心里头的疑难全都解开了。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韩家亲戚里边,就数陵春跟红萼感情最好,年纪也相近。加上陵春热心,他有把握,只要同陵春提起阮叔的条件,陵春肯定愿意帮忙!
韩天鹤三步并成两步,欢快地奔向敞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