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三名男子,都是朝堂之上人人想联姻的对象,没想到这么一个“天大的好运”居然落在她身上。
杂乱的思绪再度翻飞,有轻视,有不解,有埋怨,各种人性的阴暗突然如潮水般涌来。
大部分的想法都认定她区区一个吏部主事的千金,无权无势,何德何能得到这三人的垂青?
这些隐藏在众人心中的想法,如一把把锐利的刀剑,想要将她碎尸万段。
一个人的心思,她或许还能承受;可是众人的心思,就如同那堆栈成山的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恍若身处寒冬雪地,凉意浸入骨髓般的冷。
庞玉堂说得没错,她没有背景,家族势力太小,要做他的正妻,她还不够格,不是他不给她,而是她一旦坐上了,就成了别人箭靶上的目标。
她尚未成为他们任何一人的妻子,可是那些想要致她于死地的心思,已如潮水般要吞没她。
“这可有趣了,真没想到,朕最有前途的三位臣子,居然都对同一个女人有兴趣?”皇上身子往后慵懒一靠,适才那澎湃上涌的怒火似是已然消去,俊朗威武的神情上,是一派莫测高深,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是花圆圆现在的感受。
她知道,这三人中,只有嫁给燕安,最能带她远离朝堂上的利益斗争,可偏偏皇上不会让她嫁给燕安。不知怎么着,皇上适才还火气大着,但是当萧安浩和庞玉堂也出来求娶时,火气却消掉不少,甚至还乐着呢。
“皇上,依臣妾看,不如就将此女给了安浩吧。”柔媚入骨的嗓音,出自萧贵妃。
在朝堂议事完后,皇上宣花圆圆进殿之际,她和皇后便来到殿上,坐在皇上两侧,时机非常巧合。
虽说后宫不能议政,但现在政事已毕,议的只是一名千金的婚配,自然无此忌讳。
当萧贵妃开口要皇上把她许给萧安浩时,花圆圆瞪圆了眼睛。萧贵妃居然同意了?怎么会?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萧安浩,刚好瞥见他微侧着脸,投来的眼神乌黑幽亮,眼中的精芒如同看猎物般犀利,让她冷不防打了个颤。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那眼神彷佛在告诉她——你以为使计拒绝了本公子,本公子就动你不得吗?
花圆圆忙避开目光,心头被沉重的烦忧堵得慌。她真不明白,萧安浩为何不放手?当初既能狠心拿她当棋子,这会儿却又纠缠不肯放是什么意思?人心的变化,她实在捉摸不透。
萧贵妃这边才说了话,另一头的皇后也开口了。
“妹妹可是忘了,当初还嫌弃人家配不上呢,怎么这会儿改变了主意?若我记得不错,萧公子与那陈家千金可是两情相悦呢,妹妹怎好破坏人家小两口的姻缘呢?”
萧贵妃听了脸色微变,心下暗恨,但那股恨只是在眼中一闪而逝,很快又恢复了媚若牡丹的笑靥。
“姊姊说的什么话,安浩和圆圆本就订了亲,若能再度结亲也是皆大欢喜,至于陈家闺女,和相国公子才是最适合的一对。”
花圆圆听了恍然大悟,原来陈昭容要被许给相国之子,看来利益重新分配,连陈昭容那样的大美人也被牺牲了。她真不明白,萧安浩怎么舍得放弃陈昭容,她想必很伤心的吧?想到这儿,她不禁为陈昭容感到啼嘘不已。
皇后笑道:“既然退亲了,哪有再恢复的道理,哀家的表弟玉堂可是自始至终都对花姑娘一心一意,还为她找来神医医治。恳请皇上,不如就成全了玉堂的心愿,将两人配成一对,也是一段佳话呀。”
皇后与萧贵妃一来一往,都是为自己人说话,花圆圆想不到,她的婚配竟然升级到两宫斗争的等级了。
燕安眉头紧拧,大声道:“皇后娘娘这话不对,圆圆心仪的是末将,她与末将才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燕安这话一说完,花圆圆果然发现,那皇上的神色又冷下来了。
也不知道燕安和皇上之间是怎么了,但却知道燕安肯定没事,可是刀口上的她肯定要被宰了。
她禁不住心下哀叫:燕安呀,我是叫你提亲没错,可是没叫你当着圣上和众朝臣的面求娶呀,这可不是儿戏!
果然不一会儿,皇上严肃地开口,先将在外头等候的花老爷召进来,然后当着众人的面,说她因承庞侯之恩,才得以病愈,应感念此恩德;而庞侯有情有义,心意感人,圣意决定成全。一句话就把她配给了庞玉堂,她的婚事,在此殿堂上一槌定谶。
她被许给了庞玉堂,还是皇上赐婚,这结局她没料到,却是她心中所愿。
也不知是紧张过头了,还是觉得像一场梦似的,在她怔愣之际,被爹爹拉着一块儿叩头谢恩。
在退出宫殿时,她瞧见了萧安浩受伤的神色,那眼中有愤怒,有不敢置信,以及一抹绝望。
娶不到她,他竟是如此的不甘和伤心?
花圆圆有些失神,对于萧安浩,她曾经爱过,却只能远远仰望他,就像仰望天际最美的那一颗星。可最终负他而去的,竟是自己,人生真是无处不惊奇,她不觉得抱歉,也不感到得意,只是嗟叹罢了。
至于燕安,他的神情无奈,还有抱歉。他对自己的义气,她会感激在心,也不怪他,不管为了什么原因,他对她的好是真的。
在对上庞玉堂投来的眼神时,她看到他眼中别具深意的笑,花圆圆却未能深思。她和爹爹出了殿,一路往马车走去时,脑袋仍乱哄哄的,走路轻飘飘的好似踩不着地。
为了自己的亲事,她努力了这么久,也紧绷了这么久,可是当一切尘埃落定时,她只感到不可思议。
等到坐在马车上时,茫然的思绪逐渐变得清明,想起临去前庞玉堂那一抹幽深得意的眼神,灵光一闪,她猛然惊醒。
“我被算计了!”
她突然大叫出声,把坐在对面的花老爷吓得差点跳起来。
“臭丫头!你——你要把爹给吓死啊!”
花圆圆回过神来,向爹道歉。“对、对不起,爹,女儿不是故意的。”她赶忙向爹赔不是,心中却狂喜着。
没错!
今日皇上召她,肯定是庞玉堂从中搞的鬼!
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闺阁女,皇上哪会将她看在眼中。不知庞玉堂用了什么方法,让皇上将她召来,还当廷赐婚。
回想当时,萧安浩表面镇定,可不免带了一些焦急,但是庞玉堂却没有,即使萧贵妃在帮萧安浩说话时,也感觉不到他的慌乱。
当皇上下了圣旨把她许给他时,他也没有表现出惊喜,反而是镇定沉稳地叩谢皇恩,彷佛……彷佛一切都如他预料一般。
花圆圆两边的嘴角弯了起来,原来他早就出手了。
她就说嘛,他怎么可能十天下来都没有动静,原来是到京城里布局来了,居然还动用了皇上。
“嘻……”想到这里,她终于憋不住地笑出声来,一瞥见爹爹看过来的眼神,她立刻不好意思地捂着嘴。
“这么高兴?”花老爷似笑非笑地看着女儿。
花圆圆羞涩地朝爹点点头,小声说:“爹,有三个人向皇上求娶女儿呢,女儿觉得好有面子喔,爹有没有以女儿为荣?”
前一阵子,她可还是人人茶余饭后闲聊的笑柄,现在却飞上枝头要做凤凰了,她忍不住朝爹得意一笑。
花老爷摇摇头。“憋着点,还没出宫门,万一被人听到你乐歪了,多丢脸啊,要镇定,镇定。”
“是,爹,女儿憋着。”花圆圆对他俏皮地吐吐舌,努力用绣帕捣着嘴,一路忍笑出了宫,双颊浮起花般的嫣红。
皇上赐婚,何等荣耀。不久之后,全天下的人都将知道,她花圆圆将嫁给英俊倜傥的庞侯爷了,教她怎能不开心?心中怎能不甜蜜?他为了她,可算用尽了心思,连皇上都动用了,证明他有多在意她。
这一局,她赌赢了!
三日后,赐婚的圣旨正式颁下,明白昭告,要他们两人在一个月内,将亲事办好。
在锣鼓喧天中,迎亲队伍在挤满了看热闹人群的大街上,以八人大轿将新娘迎进庞侯府中。
经过了拜堂,新娘被送入洞房,新郎庞玉堂还得继续招呼宾客吃酒,推杯换盏。
喜庆宴客持续了一整天,不过,这都是新郎的事,新娘只要拜了堂,进了新房,门一关上,外头的热闹和所有大小事,全都被屏除在外。她的天地里,暂时得到了喘息和安静。
新房的门窗上贴着大大的双囍字,寓意夫妻双双喜相随,绣枕上绣着鸳鸯戏水,喜被上绣着龙凤呈祥。
穿着凤冠霞帔的花圆圆,悄悄掀开一点红盖头,仔细端详这间布满喜庆装饰的喜房。
她与庞玉堂成亲了,好似作梦一般。她今日一整天,都像个泥娃似的任人扶着过门、举行仪式,别人说什么,她就做什么,脑袋瓜轰轰然,不是唢呐声,就是鞭炮声和人们的笑闹声。
这一刻,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了,她一时起心动念,直接将红盖头扯下。
“小姐,你别乱掀盖头呀。”锦绣叮咛着,忙要把小姐的红盖头盖好。
花圆圆朝外头瞄了下,吐吐舌。“怕什么,这里又没其它人,就你和碧儿。”
碧儿提醒道:“小姐,你现在是侯爷夫人了呢,一举一动可都要谨慎小心。”
花圆圆听了一怔,呆呆地望着碧儿失神。
“小姐?”
“碧儿,你捏我一下。”
“啊?”
“小姐,不用捏了,是真的,你已经是侯爷夫人了。”锦绣轻笑道。
花圆圆望向锦绣,眨了眨眼。“是呀,我是侯爷夫人了,还是正妻呢,想不到我竟也能做到侯爷夫人?”
水灵动人的美眸闪着熠熠光辉,眉眼俱笑。
“这可是皇上亲赐的婚,要小姐坐上这个夫人的位置,别人无话可说。”碧儿也很兴奋,真心为小姐高兴。
花圆圆脸上羞意弥漫,染得如夕照红霞,对于今晚的洞房花烛夜有些期待,也有些怯怕。娘已经把该教的事告诉她了,还私下给她看了一些图。
一想到自己将在夫君面前一丝不挂、裸裎相见,她就羞不自禁,心口扑通大跳。
她是他的妻了,从今而后,她会当个称职的妻子,为丈夫管理后院,让他无后顾之忧,一心一意服侍他,与他风雨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