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黄太医还藏了皇帝的一些相关病历,偷偷交给在当年与他最处不来的自己——
“这也是当年为了找这份病历,许多太医被杀死,我却能安然无事的主因。”
傅耕民苦笑,喝了口茶,继续说着后来的事,“从那些病历,我推测出一件秘辛,这事让我决定诈死逃离京城,也是因为当年以毒自杀,伤到了手,这几年再也无法替人针灸。”
傅耕民的脸色变得异常沉重,还是齐氏忍不住说了,“傅太医——不对,林太医推测的事匪夷所思,你们快听听。”
“黄太医开给先帝的药方中,持续都掺有一味‘枣棘’。”
傅雨柔一楞,“枣棘,有人唤为思益、马床,在《神农本草经》中列为上品,主治男子阳萎,可强阳补肾,所以先帝他——”
“先帝子嗣不兴,在祺贵妃产下二皇子后,接下来数年,不曾再有嫔妃怀孕。”傅耕民又说。
梅城桓接着说:“所以是祺贵妃诞下二皇子后,皇上就不能人道,才——”
“不,以病历的时间来说,皇上根本没有能力让祺贵妃怀上二皇子。”傅耕民一脸凝重。
梅城桓跟傅雨柔脸色丕变,这不应证了那句“真龙飞天,黄袍已改。”
梅城桓连忙起身,让邓风速速到兰苑书房取来那迭秘密文件后,将那封信摊开给傅耕民看。
“这是崔公公的笔迹。”傅耕民一眼就看出来了。
梅城桓立即将他南下查旧案的起始到后来的发展略述,“我没有找到崔公公,所有的线索也断了,只希望他能主动现身,现在也只有他能为我们解开最后一个谜团,只是,小皇帝的生父又会是谁?”
一室静寂,每个人都陷入沉思,尤其是淳淳是女儿身,却是真正的皇族,但坐在龙位的萧景佑却是个身分不明的人,他岂能坐拥江山?
“眼下,还有两件事得先处理,至于,皇室的未来,小皇帝是否适任?还有太子妃生的明明是女儿,却对外称是男孩?淳淳的身分该如何恢复,都待日后再议吧。”梅城桓安排了一些戏,倒没想到,傅耕民跟傅雨柔给了他更大的惊吓,对,并非惊喜。
“哪两件事?”齐氏问。
梅城桓将两件事道来,不意外的,其他人又是一脸惊吓,不,对傅雨柔而言,应该是感动,“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谢谢你。”
“谢什么?爷早说过,自己的女人,我自己保护。”他得意的笑说。
约莫两个时辰后。
“出事了!出事了!单亲王妃在凌晨时突然呕血死了,单亲王怒气冲冲的带了一大群人来到相爷府,要傅姨娘偿命。”
“不好了,不好了,单亲王妃的母族,柳王爷也得到消息,怒不可遏的率领一大堆家眷侍卫往相爷府去了。”
熙来攘往的京城大街上,不少人吆喝着的穿街过巷的传送消息,接着,一辆辆马车就疾驶而过,老百姓定眼一看,就有人大叫着,“是单亲王的马车啊。”
接着,又是好几辆马车迅速验过,又有人喊着,“柳王爷在马车里啊。”
不少人急急的跟着往相府的方向跑去,是关心也是担心,相爷疼宠傅姨娘是众所皆知的事,更难得是,傅姨娘待人亲切,医术高明,对穷人百姓也不看低,有困难者,她不收诊费,还送药,这样才貌心肠皆美的大好人,惹上单亲王,小命能保吗?
很快的,相府前早已是万头攒动,众人议论纷纷,脸上多的是忧心。
此刻,单岳勋就站在马车前,痛心疾首的对着关闭的相府大门怒吼,“相爷,快把你的傅姨娘交出来,一命还一命!”
柳王爷也带了一干家眷排开,老泪纵横的怒道:“梅城桓,你快把傅雨柔交出来,她医死我的女儿,就该拿命来还!”
“出来!一命抵一命!”其他家眷也在单岳勋激动的带领下,跟着大吼,“出来!杀人偿命!”
相府大门缓缓打开,梅城桓拥着傅雨柔走了出来。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单岳勋跟柳王爷立即冲上前,但邓风、段宇等几名侍卫一个箭步上前,挡在梅城桓跟傅雨柔身前。
单岳勋怒吼,“梅相爷,你的小妾医死了我的王妃,杀人偿命——”
“单亲王确定你的王妃死了?”梅城桓嗤笑一声,直接打断他的话。
“生死之事,岂可玩笑?我的王妃在我的怀里吐血身亡,就是在喝了傅姨娘开的药膳汤后,”他神情气愤,“你要是不将傅雨柔交给我跟柳王爷,本王不在乎在这里就杀了她。”
旁观百姓惊恐的互看一眼,再看着泰然自若的傅雨柔,单亲王都要杀她了,她怎么还能这么淡定?
此时,有另一辆马车缓缓驶近相府,但围观人潮太多,马车不得不停在稍远的地方,接着,罗靖磊先下车,第二个下车的是潘伯彦,但再下来的两个女子,同样苍白、同样憔悴,还有着同样的一张脸——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她们都是单亲王妃柳宛宛!
于是,有些人吓呆了,有些人察觉到不对劲,也转头看过来,然后,又是目瞪口呆,接着,有更多人看过来,更多人惊吓到瞠目结舌,其中,还包括柳王爷等人,慢慢的,四周渐渐安静下来,仅剩下朝梅城桓怒吼要柳宛宛回来再当他贤妻的悲情单岳勋,终于,他身后的手下吞咽了一口口水,出了声,说得吞吞吐吐的,“王——王爷,后、后面,你看……”
单岳勋也察觉到不对劲了,何时骚动声不再,变得如此安静?他缓缓转过身后,惊见由罗靖磊跟潘伯彦陪同,两个柳宛宛正穿越主动让开的众人,来到他的面前。
“啧啧啧,真是奇怪,单亲王这么大阵仗的来替被医死的单亲王妃讨公道,还说什么杀人偿命?可是,单亲王妃非但没有死,还有两个,”罗靖磊拍拍额头,再受不了的摇摇头,“难道死的是第三个?”
单岳勋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整个人也呆若木鸡。
此时,两个柳宛宛中,其中一名站上前,唰地一声,撕掉脸上的人皮面具,那是一张极为精致的女性脸孔,百姓们顿时发出惊呼声。
见状,柳王爷连忙跑过来,看着另一名,激动的哑声道:“你是宛宛吧?”
柳宛宛眼中泪水顿时落下,“爹,是女儿,可是,若不是相爷,女儿已经被自己的丈夫给毒死了。”
众人哗然,叽叽喳喳的批判声陡起。
单岳勋脸色一变,“你在胡说什么?”
“我胡说?这位姑娘易容成我,潘太医先让这位身形与我相似的姑娘喝下解药,在你趁机喂加了毒药的药汤时,她才能没事,才能适时的在潘太医转移你的注意力时,咬下事先备好的黑色血袋,我全看见了,我躲在窗外,我全看见了!”她说到后来,痛哭出声。
柳王爷怒不可遏的看着脸色发白的单岳勋,“你不是人!”
“来人,将谋杀王妃的单亲王抓起来!”梅城桓冷冷的瞪着他,“你放心,除了这个罪,还有谋杀本相爷的事,爷也会跟你一起算,一定让你人头落地!”
“哼,你以为我会束手就擒?”他黑眸一眯,拿了一只哨子一吹,四周却没动静,他再吹,再吹,怎么可能?!
“单亲王在叫你的暗卫吗?很可惜,我的人早一步全解决了,你的哨子是白吹了。”梅城桓笑着摇头。
“你!”单岳勋眼中冷光一闪,蓦地拔刀飞掠向梅城桓,邓风等人立即上前护卫,单岳勋带来的几名侍卫也跟着拔刀冲上前。
锵锵兵刃交击声一起,百姓们眼见打起来,急急的逃开,就怕刀剑不长眼。
罗靖磊也要潘伯彦带着假的王妃先上马车闪人,他可没忘记这个身材平板的替身还有另一场关键戏要上呢,至于柳宛宛也让柳王爷急急呵护上了马车,想来,她是不会再回单亲王府了。
单岳勋冒火的拚命杀向梅城桓,梅城桓立刻要傅雨柔退回相府内,他要亲自杀了单岳勋。
傅雨柔不放心,站在门后,看着梅城桓与单岳勋打得难分难解,她一颗心跟着忽上忽下。
单岳勋知道自己再打下去,没有机会杀了梅城桓,黑眸闪过血色冷芒,他突然从衣袋拿出一只暗器朝梅城桓射出,同一时间,却以左手拿出另一只薄薄的齿状刀片射向在门口探看的傅雨柔。
他冷笑出声,“梅城桓,看你来得及救你的女人——”“噗”一声,罗靖磊从他后方一刀刺穿他的身体,他难以置信的回头看他一眼后,吐血倒地,也咽下最后一口气。
梅城桓一手打掉暗器,但再回头,一只暗器已射向吓傻呆住的傅雨柔……
来不及了!他脸色丕变,飞身过去,挡在她的身前,“噗”地一声,暗器射入,他脸色苍白的倒下。
“不要!”傅雨柔泪如雨下的想撑住踉跄倒地的梅城桓,却徒劳无功。
段宇跟邓风已经冲了过来,也不知道是谁一把撕开梅城桓的衣服,在看到那似曾相识的暗器时,两人立刻看向傅雨柔,安心的拍胸一笑,“还好,又是狼蛛毒,你能解的!”
傅雨柔的泪水还挂在脸上,但她笑不出来,那种毒入五脏六腑的椎心痛楚,她在替梅城桓治疗时,可以完全的感受,何况,现在的她与当时的她不同,她爱上他了,她哪舍得他那么痛啊。
梅城桓什么都算到了,就是没想到单岳勋身上还有狼蛛毒的暗器,但是——
“你们可以先扶爷回屋内治疗吗?为什么只要碰上这种毒,每个人都变得慢吞吞了?!”他说着又想冒火了,这一冒火,伤口的毒就发,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原来如此。
傅雨柔粉脸儿一红,也想起当时是怎么小整他的。
说起傅雨柔当时的“慢吞吞”,段宇跟邓风也忍俊不住的想笑。
“傅雨柔,该死的,你可别在这时候走神,还有你们——”梅城桓痛得直咬牙,他说不下去了。
罗靖磊也蹲在一旁,笑咪咪的说着,“这次,我总算可以亲眼看看傅姑娘是怎么治疗你的,若再加上待会儿要上演的另一出戏,我此生应该了无遗憾了。”
梅城桓好无言,交友不慎!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傅雨柔的眼神与第一次看到受伤的他时截然不同,充满爱意与不忍。
好吧!受这个伤,可以前后比较她的爱与不爱,也算值得了。
太后寝宫,四处可见华丽尊贵的气派,但此时的气氛凝滞,皇太后坐在椅上,心里的怨怒正在沸腾,单岳勋死了!怎么就死了?虽然,他也施了暗器重伤梅城桓,但尚未传出他的死讯。
“太后,太后,不好了!”
一名太监突然快跑过来,但不止他,接着又一连来了好几名太监,原来,一只只飞鸽飞进了她位在近郊议事的私宅,信鸽送来的讯息几乎大同小异,皇帝公布的那份贪渎名单,证据确凿,各地方近百名官遭去职入狱,各地百姓振臂欢呼,说是皇帝跟辅国大臣的德政。
先是单岳勋,接着是与她交好的世族大臣,梅城桓硬生生的斩断她的左膀右臂,如此一来,其他朝臣绝对噤声,再也不敢与小皇帝为敌!
她心底一寒,没想到梅城桓老奸巨猾,算计得如此深沉。
寝宫里,几名宫仆你看我,我看你,在太后身边当差,也看了许多污秽事儿,也很清楚有多少人是靠着太后的庇荫封官晋爵的,但近些日子,这里乏人问津,连一名朝臣都没过来,今日再加上单亲王横尸街头——太后恐怕气数要尽了。
皇太后双手握紧,她也感到不安,但她冷眼一扫,宫仆们皆心惊胆颤,“全部给哀家退下——”
“不好了,太后,不好了,皇上带人来、来捉太后……”
一名宫奴一边跑进来一边大喊,见皇太后瞪向他,吓得他一个踉跄扑倒在地后,不敢再说话。
萧景佑在梅城桓、罗靖磊及几名权臣、随侍等人的陪同下,大步进入寝宫。
“来人,将太后抓进天牢,等待审判。”
萧景佑虽然害怕,但一想到梅城桓身中狼蛛毒,在傅雨柔暂时止毒下,仍陪着他一起来捉太后,他的头就抬得更高,腰杆挺得更直,因为他是绍熙王朝的皇帝啊!
皇太后咬牙切齿的瞪着他,再看向脸色微微苍白的梅城桓,“真可惜!你没死,不过,你想怂恿幼帝,灭了哀家,想从我们这一对孤儿寡母的手中夺权称帝还早呢,皇帝虽小,但他聪颖,不会被你所利用,是不是?佑儿?”
“太后真是老了,记忆很差,几年来你何曾这么亲密的喊皇帝一声‘佑儿’?够了吧,兴风作浪多年,如今说再多,也只是徒逞口舌之快,毫无意义。”梅城桓一点都不想听她废话,为了走这一趟,单岳勋那一只暗器还卡在他身上呢。
罗靖磊挥挥手,“皇帝下令抓人了,还杵着干什么?”
几名侍从立即上前,一左一右的扣住太后双手,她大怒,“放肆!凭什么抓哀家?凭什么?哀家不服,不服!”
突然,一名身形矮瘦的老太监脚步蹒跚的走进来,皇太后一看到他,脸色悚地一变,“怎么可能?崔公公?你、你是谁?!崔公公死了,他明明死了!”
“如妃娘娘,不对,太后娘娘,奴才把娘娘所做的一切恶事全向皇帝跟相爷说了,娘娘,你就认罪吧。”崔公公声音沙哑而疲累。
“你这个贱奴才,你怎么没死,你怎么没死!”她疯狂的朝他怒叫。
“太后当年利用祺贵妃的受宠,长期喂毒给皇帝,再发动宫变,假拟圣旨,害死太子一家——”梅城桓考量到接下来要说的话,不宜外传,遂要所有闲杂人等全退出宫外,他再看向罗靖磊,他们先前已经下了某个决定,有些秘密就让它永远成为秘密。
罗靖磊勾起嘴角一笑,示意小皇帝也跟他离开一下,“相爷要说太后淫乱后宫的一些内幕,呃——内容惊悚又淫秽,皇帝年纪尚小,这一段,先避避。”
萧景佑小脸微红,他是在皇宫里长大的,多少也耳闻太后与单亲王之间的荒唐事儿,他是不想听,便与罗靖磊步出宫外。
寝宫里,就剩皇太后跟梅城桓两人面对面。
“太后,有些事儿,老天爷长了眼,所以,太子的遗孤至今仍活着好好的。”梅城桓一开口就是一个震撼消息,她脸色一变,“怎么可能?你胡说!”
“信不信随你,但崔公公已经招了,小皇帝不是先皇所出。”
她倒抽了口凉气,“这——这笔帐就不该算在哀家身上了。”
他一挑浓眉,“是吗?但崔公公说——”
“那死太监胡说什么?他知道所有事吗?!当年祺贵妃知道皇上身子有异,不易生子,但她想怀上龙子,她想当皇后,她才费尽心思的以各种方式胁迫太医不得将皇帝无法生育的病情透露给任何人,即使是皇上也不行,”她连珠炮的咬牙怒道:“是她找了男人入宫,与人有了首尾,才生出二皇子这假龙子,那个男人,在祺贵妃确定受孕后,就被杀死弃尸了,从头到尾,都不干哀家的事!”
原来如此,他神情不动的看着她说:“但你知情。”
她冷笑,“对,但皇上爱她,哀家又何必多事?”
“也是。”他突然走上前,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将一颗药丸塞入她口中,迫她咽下。
她脸色一变,咳了咳,“你给我吃了什么?”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年你让人喂了崔公公什么,我就让你吃了什么。”
他笑了,但这笑带着残佞,让她寒至心底,还忍不住的起了一阵哆嗦,然后,
她色如土灰,因为,她想起来了,那一年,担心崔公公说出对她不利的事,她让人喂了他哑药,又砍杀他数刀,让他慢慢的流血致死。
但后来,梅城桓追查旧案,查到了崔公公,可是,刚刚的崔公公——“他能说话了?”她的声音开始沙哑,喉咙发痛。
“他只是一个戴了人皮面具的崔公公,当然能说话。”他笑。
“你——”她一手扣着脖子,痛苦的跌坐地上,她喉咙好痛,她发不出声音来。
梅城桓蹲下身来,冷冷的看着她,“其实我没有找到崔公公,但进宫前,有一名眼生的太监泪如雨下的到相府去找我,他说他是从你身边逃过死劫的一个小太监,他知道崔公公的一切遭遇,他答应崔公公要揭发你的恶行,但他太害怕了,尤其在知道太后的人也追到南城去,他不敢留在那里,便让他的人伪装成崔公公的模样牺牲了,他又回到宫里——等待机会,等到今天。”
她只能恨恨的瞪着他,她的喉咙好像被人拿着火在烧,这把火还往她的五脏六腑去。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等着被处死后,看看会有多少因你而死的亡魂来找你聚首吧!”他冷冷的道。
皇太后的脸色瞬间化为惨白,她害怕的看着四周,泪流满面的要说话,但她啊啊啊的说不出话来。
她只能在心里呐喊——
不要!不要!不要过来!哀家不是故意的,皇上,我不是故意的,祺贵妃,不要,不要,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走开,你们走开!鸣鸣鸣……
梅城桓蹙眉,看着她跪着东求西求,拚命的磕头。
不管皇太后是否借机装疯,想逃过死劫,一个月后,她在天牢中撞墙自尽,结束她罪恶淫秽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