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停下脚步,目光也齐齐的落在梅城桓脸上。
“不必,雨柔将淳淳教得很好,而且,淳淳还是跟在亲娘身边比较好。”他冷冷的看着郑正彤道,但再看向傅雨柔时,那眼神说有多宠爱就有多宠爱,“你跟淳淳先回银松斋。”
傅雨柔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儿,在众人以为她要说什么时,她身子一福,淳淳也跟着行礼,两人随即在丫鬟随侍下,先行离开。
丁棠跟梁芳瑜见郑芷彤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也识相的行礼告退。
郑芷彤也使个眼色让侍候的奴仆退下后,只剩夫妻独处,她便率性的说出心里话,“我看得出来爷跟雨柔妹妹的情感非比一般,日后,定会再添儿女,可是,爷……”她咬着下唇,放掉矜持,“你不愿意碰我,岁月不等人,就怕日后年纪渐长,再也无法生育,爷就不能将淳淳给我,未来,我也能有个依靠。”
“在太后硬将夫人赐婚予我时,夫人就该想到这一些了。”他一点也不感内疚。
她脸色苍白。
“不对,聪明如你,一定想到了,只是,你太看得起自己的魅力,也太轻看我,并不是连庸脂俗粉,我都照单全收的。”他冷嘲热讽,毫不客气。
她无言以对,但她气他却也更恼自己,没错,她对自己的相貌太有自信,认为自己有迷惑相爷的能力,甚至自豪的认为她能让他爱上她,她可以左右他的心思,甚至让他叛离幼帝,成为太后的势力。
但一切都是她的妄想,她的自以为是,他连碰她都不愿意,而她,还傻傻的深爱着他!
梅城桓突然勾起嘴角一笑,“对了,我忘了一件事,后宅都是你在掌管,那爷跟你说也就足了,基于女人的善妒天性,爷已派人守着银松斋,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擅入。”丢下这一席话,他转身就往银松斋去。
郑芷彤瞪着他挺拔的背影,全身因气愤而颤抖着,这算什么?她掌管后宅,却又告诉她银松斋防备森严,连她都进不去?他竟如此呵护傅雨柔母女,为什么,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他的目光也能在她身上驻留?!她再也忍不住的哭了出来。
梅城桓步履从容的走到银松斋前,一名暗卫上前禀报,“靖远侯爷来了。”
他点点头,好友跟祖母是他允许可以自由进入的两人,要心灰意冷的祖母主动来这里是不可能,至于,罗靖磊知道他的一切计划,是毋须避讳的战友。
但步入花木林立的雅致院落,映入眼帘的一幕倒是令他意外,好友竟与傅雨柔同坐飞花亭内,他直接走向亭台,撩袍就坐下,“在聊什么?”
罗靖磊看着俊美的好友,眼神看向傅雨柔时,似乎带点闷火。
“能聊什么?要等傅姨娘答上一句,得喝上三杯茶,我还真佩服你何来的耐性?”他笑着举起手上的杯子打趣。
罗靖磊和好友说话原本就亏来亏去,但傅雨柔听了淡淡的笑了,一笑倾城,罗靖磊非登徒子,但美人在前,笑意盈盈,也让他看直了眼。
“如果你身中奇毒,让她医治个把月,就会有耐性了。”梅城桓没好气的回答,一来不喜好友看傅雨柔的惊艳眸光,二来,傅雨柔哪时候反应变这么快,她不是一向都慢吞吞的?!
傅雨柔起身为他倒了一杯温茶,表情已恢复一贯的沉静。
“那你呢?我这好朋友脾气暴躁同样出名,有时连年纪轻轻的幼帝也差点被他吼哭,何来的好脾气能忍受他?”罗靖磊是真的好奇,倾身向前的问。
“所谓‘君为轻,民为重’,幼帝未成气候,需由相爷辅佐,对王朝百姓来说,爷就是撑起百姓的栋梁贤臣,为此,再大的火儿,雨柔都愿意承受。”她淡淡一笑。
但这席话听在梅城桓耳里,可不对了,扪心自问,他对她的好可是破天荒的,她承受他什么火了?“傅雨柔,你摸摸良心,爷对你哪敢冒火儿Z我不是任由你扎上百针、缠棉布缠得像娘们、甚至喝下让爷想吐的黄连汤药?”他不平的抗议,却是愈说愈见火气。
“瞧,这不冒火儿了。”她嫣然一笑。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恶狠狠的瞪着她。
罗靖磊真是大开眼界,这个好友与生俱来的傲气与狂霸,连男子都退避三舍,她倒是应付自如,行为举止间更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沉静出尘气质,但比较令他玩味的是,怎么好友也只是瞪人。
“所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我这多年好友是遇上命中克星了?要不,怎么对傅姨娘如此克制?不是一声声让人震耳欲聋的‘滚!’‘走开!’‘别逼爷吼人!’这些对女人的惯用语。”他不怀好意的细数过往好友对女人吼过的用词。
令人错愕的,梅城桓竟然不怒,还用一种万般无奈的目光看着傅雨柔,“是啊,还真是碰到命中克星了。”
她怔怔的对上他的眼神,一时之间,也回不了话,脑袋却是一片空白,这是什么意思呢?她是特别的吗?
罗靖磊往右看看好友,再往左看看美人儿,两人眼波交缠,他怎么变得很多余?这两人看来不像是谈妥一笔交易,互取所需而已,状似有谱啊。
“咳咳……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对看,看到天荒地老都成。”
他促狭开口,傅雨柔才回了神,粉脸涨红的起身,“我先回房,淳淳在练习写字,我去看看。”
她也不知怎么了,竟然不敢再看向梅城桓,行了礼,快快走人。
难得!她也有这么羞涩不安的时候,梅城桓心里一甜,低笑出声,心情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兄弟,你对她态度这么放软,不会真上心了?”对这个愈笑愈开心的好朋友,罗靖磊是不必拐弯抹角的。
“也许吧,只是,她像个谜,偏偏还不能步步逼近,就怕将她吓跑了。”他说来还是无奈,怎么她就不像其他女人,眼巴巴的想得到他的青睐,他也不必这么辛苦了。
罗靖磊勾起嘴角一笑,难得看到好友为情所困,他真感到无比的兴味,“也是,你的傅姨娘不只相貌,就连言行举止也太出色,不似市井小民,非池中物。”
“你也有同感?”
他点头,“她那死去的丈夫应该也不是泛泛之辈。”
提到曾经拥有过她的男人,梅城桓下意识的就不想再谈,心里仿佛喝下好几缸醋的酸,他起身,“走吧,有些东西要你看看。”
两人转往兰苑,经过百花亭园、亭台楼阁,进到窗明几净的书房内。
梅城桓一在桌案前坐下,开门见山的提及五年多前的宫变。
当年,皇上专宠的祺贵妃权势颇大,趁皇上卧病床榻时,为了让自己所出的二皇子取代太子之位,不惜盗用皇印,假颁圣旨,指太子图谋逆反,调集兵马擅入皇上寝宫,弑君夺位,天理难容,不仅抄东宫赐毒酒逼死太子外,就连当日在东宫的所有人,包括太子妃刚生下未满月的婴儿也遭杀害。
那一年无辜惨死的人实在太多,梅城桓说到这里,也不由得沉重起来。
“那场宫变来得快,去得也快,但被波及的人太多,就你梅家及于家一家死伤最为惨重,于家人除了一名不在京城的大舅爷逃过一劫,全死了。”罗靖磊说来都忍不住摇头。
梅城桓凝神敛眉,略有所思后,又道:“历代帝王,立嫡以长,太子一死,二皇子虽然死了祺贵妃这个亲娘,却也实实在在的捡了个大便宜,成了现今的幼帝,但时间会说话,五年下来,得到最大利益的却是皇太后。”
他心里陡地一跳,“你知道你在暗示什么?”
梅城桓起身,走到后方的楠木柜前,按了一个钮,另一暗柜打开,他从中拿出一迭秘密文件、圣旨及一封密函,再按钮关上暗柜后,回身走到好友身边,将手上的物件一一摆放到他面前的桌上,“你看看,这染血的圣旨是当年祺贵妃假颁的圣旨,一看就是女子的笔迹,你再看这封暗卫从太后寝宫偷拿出来的太后手札。”
罗靖磊倒抽口凉气,两相比照,笔迹竟是相同的,但当年的如妃把自己摘得极为干净,根本未受牵连,还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你再看看这个。”梅城桓再从中抽出一封曾经蜡封的密函,里面的信纸已然泛黄,但看来也差不多是四、五年之谱,信纸内也只写了几个字——
真龙飞天,黄袍已改。
“这封信是几个月前,皇上退朝后,希望我能找些先皇批览的旧折子,他能从中学习先皇是如何处理国事,我想想也有道理,遂到先皇放置奏章的书阁翻阅找寻,在其中的一本奏章内,看到这封密函。”他眉头拢紧。
“这封密函所述,是指某位帝王的身世是有问题的?兹事体大,先皇没有处理,也没派人私下去查?”罗靖磊打了个寒颤,头皮都要发麻了。
“那封密函被蜡封得好好的,先帝显然没看到,自然没有查的问题了,只是,这与太后笔迹相同的圣旨,让我开始追查当年的宣旨太监崔公公,好不容易有了线索,我才亲自率人下江南,本以为可以亲自将那名太监护回京城,结果?”梅城桓摇摇头,“我不仅遭到暗算,线索也断了。”
罗靖磊神情凝重,他知道好友要查当年的宫变疑云,但他不知道他手里已握有这么多物证,“崔公公会不会已遭太后毒手了?”
梅城桓想了想,摇摇头,“我想他应该还活着,但太后的认知是他死了,她的人把他杀了。”
“我不懂。”
“我的人跟太后的人同时循线找到隐姓埋名在偏僻古山上的崔公公,不管容貌、体态甚至摆放在那间小茅屋的太监服及可以自由进出皇宫的令牌也都在,我的人没法护住他,亲眼见他惨死刀下,接着,两方厮杀,一路纠缠——”他眼神一变,突然笑了,“直至太后的人送出我中毒消息,我的人才真的将太后的人全杀完了。”
罗靖磊不语,从好友脸上的表情猜到他还有后续,而且,是很得意的事。
果不其然。
“我亲眼见老太监惨死,但也看到他戴着人皮面具,在我们厮杀离开后,我要人回头去确定,并将替身尸首掩埋,”梅城桓眼中的笑容更浓了,“虽然中毒是我疏忽才中了暗算,但那时刻意留几个活口,让他们通报妖后已杀了崔公公,是要替崔公公留活路。”
他明白的点点头,“有线索了吗?”
梅城桓摇摇头,“没有,不过,我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崔公公应该在宫中也有耳目,要不,我跟太后的人行事都很隐密小心,他却有办法早我们一步,布置那以假乱真的面容、身分,甚至一些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线索。”
“但我们要怎么找到他?”
“他暗我明,只能让他主动找上我们,在此之前,这个更吸引我的注意。”梅城桓将放在纸张最下方一迭泛黄麻纸,交给好友看,不意外的,他的眉头愈来愈皱,表情愈来愈凝重。
外人不知,但五年前那场宫变,也死了不少太医,他们查过,那些太医受死的罪名就是遗失皇帝的病历,祺贵妃安了个听太子之命,以毒药方残害皇帝,致使体弱昏迷,又怕遗留证据才毁弃病历等等罪状,全砍头了。
但这一小份纸张,虽然少了好几页,不知是刻意被抽掉还是原本就仅存这些,但从里面内文已足以判断,这就是先皇遗失的部分病历。
梅城桓将这些文件如何取来一事告知,两人安静片刻,久久没有对话,但对傅耕民的身分都相当好奇,只是——
“有没有可能从傅雨柔那里问出她父亲的真实身分?”罗靖磊问的直接。
梅城桓想也没想的就摇头了,“这些事太复杂,知道愈多,危险愈多,我不能不会也不允许让她搅和进来。”
“啧啧啧!瞧瞧沦陷感情中的男人,如此护着心上人,我还真是大开眼界。”他假意拱手,笑着调侃。
梅城桓被取笑也无所谞,如果可以,他想将她护在怀里,为她遮风挡雨,但眼下,朝堂情势不稳,儿女情长还得再等等。
接下来的日子,梅城桓仍忙着查皇宫旧案,抽丝剥茧,邓风、段宇等人也来去匆匆,回到太医院的潘伯彦则每隔五、六天便到相府关切主子的伤势。
他虽然在太医院当差,但皇帝下了论旨,他必须听从相爷指示,有必要时,跟着他出外办事,这一趟南下便是。
兰苑的书房内,梅城桓啜饮香茗,脑袋还在思索其他事,但也不忘说:“爷的伤好很多了,你不必担心,也不必隔几天就过来。”
潘伯彦看着主子,欲言又止,斯文的脸涨得红通通的,问题是,他想来啊。
梅城桓已看着桌上的书信思考好一会儿,他人在京城,但京城之外,他安插在各地的暗卫及耳目不时的传消息过来。
只是,信都看完了,潘伯彦怎么还呆站在他的桌前?“还有事?”
“怎么……怎么都看没有到傅姑娘?”潘伯彦有些结巴的问。
一提到傅雨柔,梅城桓嘴角就往上一勾,他往后靠坐,“虽是作戏,但她这外室成了妾室后,晨昏定省,伺候长辈倒做足了,更令我惊讶的是,祖母竟然不讨厌她们母女的陪伴,很多时间,三个大小女人一起用膳,气氛颇佳。”
潘伯彦听得有些心不在焉,没错,主子跟傅雨柔就是作戏,可他却心心念念起傅雨柔,今天来,他是下定决心想跟主子说一件人生大事。
但要表露心迹,一时又不知怎么开口,只能拐着弯道:“主子的伤要是好了,是不是、是不是,傅姑娘跟爷不是真夫妻的事就会对外说明……当然,在不提及爷中毒之事的前提下,让傅姑娘恢复原来的寡妇身分……”他说到后来,脸是愈来愈红。
梅城桓这时可听出端倪来了,黑眸蓦地一眯,“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倏地低头,仿佛不看主子的脸,他才有勇气出口,“属下是想她一个人在京城,要开医馆又要一个人扶养孩子,我——”他吞咽了一口口水,仿佛感觉到奇怪的氛围,他楞楞抬头,就对上主子那双暴戾黑眸,“爷?”
“傅雨柔是我的女人,现在跟未来都是。”他咬牙低语。
潘伯彦先是皱眉,随即慢半拍的听懂了,脑中轰地一响,他脸色一白,急急的行礼,“属下错了,属下不知道,属下若是知道,绝不敢觊觎爷的女人。”
“现在知道也不迟。”
潘伯彦看着主子似剑般锐利的眼神,还有那张扬在外的骇人怒气,吓得心里直打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爷是什么时候看中傅雨柔的,怎么没人告诉他?
在他一再低头,再低头,以生命承诺绝对会收回对她的感情后,梅城桓才让一头冷汗的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