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他贪求了,他真的希望不只是自己的性情,她还能喜欢更多、更多属于他的部分,声音、相貌、身子……甚至是他整个人。
「喜欢啊。」她打了个呵欠,靠上他肩窝漫应一声。
分明就是一副随意的口气,鬼才信她。
她晓不晓得,有人极喜爱她,喜欢她性情,也喜欢她的爱找麻烦,喜欢她为他做的每一件事,喜欢她的人、她的身子,甚至喜爱到她说话的样子、微笑的样子、戏弄人时眸光灵灿溜转的模样,连睡着时的样子,任何一记不经意的眉睫颤动,都好爱、好爱……
可换来的,居然是这样的敷衍。
如果是她问他,他绝对不会是这个样子。
被三两下打发掉的男人心里不平,小人地公报私仇,伸手摇晃她,「别睡,有事跟你商量。」
「我累了嘛,改天再说。」
「不行。」他坚决要报复到底,「把眼睁开。」
「好啦……你要说什么?」
「东大街宁心堂要收起来了,你有听说吗?」
「好像吧!听说是赵老爷过世了,子孙家产分一分,只想致力于赚钱的铺子,没人想要经营那间没什么赚头的小小店铺,就决定顶让出来了。」不过那又关他们什么事?
「我前两日去问过了,开的价还算合理,若是你不反对的话,我想顶下来自己做,汤圆摊子就收了。卖那些汤汤水水的,赚不了什么钱。」最重要的是,他不愿看她老是又累又伤的,冬天还要打着哆嗦蹲在那儿泡冷水洗碗,看着都心疼。
「咱们手头有这闲钱吗?」而且宁心堂是卖胭脂水粉的。
「这你不必担心,我会处理。你的意思呢?」这大半年省吃俭用的,苦不是吃假的,手头自然攒了点现银,原就是打算日后做个小生意当本钱用的。
宁心堂生意最多持平,顶让了月余,垂询之人却是寥寥可数,他想,反正原东家也不恋栈,若是拿出诚意来谈,或可让他们分个几回摊还。
「好啊。」他一个大男人若不怕一身粉味被笑,她也没什么好反对的。
「这么好说话?」
「嫁鸡随鸡嘛。」
如此有妇德的话由她口中说来,听得怪诡异的。
「那我说什么你都听了?」
「是……」
「店顶下来,生意若还顺遂的话,生活稳定下来,咱们来生个孩子可好?」
「好。」
「唔,我想想,生两个好了,一男一女。」
「喔。」
「三个?」他尝试地再问。
「嗯。」
不对劲。他低头细瞧,怀中佳人垂眸昏昏倦倦,一半神魂早已投奔周公,压根儿没听清楚他问什么。
放柔了嗓,在她耳畔悄声再问:「喜欢我吗?」
「喜欢……」
「……与我一般,很爱吗?」
「爱……」
他心满意足地笑了,抱牢了她,带着终于盼来的答案安然入眠。
即便是拐来的。
浥尘后来与赵家少爷接洽过,谈了又谈,最后说定盘下铺子里的货。至于店铺子,则是暂时以承租方式让对方赚点租银,产权仍归属于赵家,两方约定他日后手头宽裕了,再以合同上他们议定的价金买卖。
收了汤圆摊子,全心经营他们的新店铺,由她更名为尘香居。
最初那一个月其实很苦。
在赵家手中经营只能持平,不可能换到他们手中就突然赚大钱,扣除店铺的租银及必要开销,手头几乎就没什么钱了,还是靠他谨慎计算着每一分钱财的运用才能勉强撑过来。
穆朝雨说了全听他的,就真的一句话也不问,默默支持着他做的每一个决定。
眼前的情况他一定料想得到,没人比她更了解他的,那颗慎谋远虑的脑袋若没再三盘算过,是不会冲动行事的,他心里一定有他的盘算。
别人可以捅他一刀,但绝对休想要他做赔钱生意,浥尘「钱精」的封号可不是叫着玩的。
白日除了看店招揽生意外,他几乎都泡在那一柜子她爹留下的医书里,斟酌再三后与她商议,有几个方子若是将其调配出来,转而售出,她可同意?
毕竟那是她爹半生行医所留下的成果,还得要问问她。
此际,她才真正领悟过来。「你打的就是这个算盘?」
「是。」这几个方子他切身实验过,确实是有其功效的。
可这世上,如他一般颜面几已半毁的人毕竟不多,后来他耐着性子,去抹那些淡疤生肌的凝膏,一瓶瓶测试,就是为了这个。
「才说你转性了,突然变得爱美呢。」原来还是为了钱。
几个熟悉的老客人,都问他是吃了什么仙丹,怎那张脸越发细皮嫩肉,伤疤一日日淡浅,活生生一个俊美俏儿郎。
让那些大婶们口头调戏,原来是将自己当成了活招牌啊……
他都牺牲色相成这样了,她怎好不尽点心力?
这几日,他们讨论再讨论,将他挑出来的几张方子做了些调整,制成更适合一般人搽用的嫩肌、活肤两款膏药。
他拟的价银,她只看了一眼便陷入长长沉默。
这有人买得下手才有鬼。
奸商!牟取暴利的奸商!毫无良知的奸商!
「做生意眼光要放得远,不能贪一时蝇头小利,一开始就打坏行情,否则往后就别想做得起来了。」
他说的很有道理,可若一开始就乏人问津,也是落入曲高和寡的窘境呀!
「你不懂人的心态,价钱便宜未必就能得到青睐,反而容易被当成坊间俗物,不屑一顾,这是人性痛病,最贵的永远最好。」只要能证明其功效,愿意一掷千金的人超乎她所能想象,卖得便宜了反而是坏了自个儿货品的价值。
每个店家都要有自己的招牌,生意才做得起来,先前的宁心堂之所以生意平平,便是因为没有特色,在这儿买得到的,它处也有,那么又为何非来这儿不可呢?
老大夫的独门药方、厨娘的拿手招牌菜、武夫的独门武学……他们有的,别人仿不来、独一无二,这才是能够生存下来的不二法门。
虽然一开始,架上的货连动都没有动过,可他不急,也急不来。
穆朝雨瞧他不疾不徐,步调沉稳,也不说什么,餐餐陪他吃酱瓜稀饭,一同熬着。
到了第三个月,一开店门做生竟,架上的凝肌玉骨——什么膏的,娘啦,那是随口诓他的,她说完就忘了。
「还我冰冰肌玉骨欺霜赛雪沉鱼落雁桂香膏。」他凉凉提醒她,「如果你不介意,我已将它简化为凝香玉肤霜。」
「……随意啦,它是发生何事了?」全被一扫而空,好可怕、好可怕!
看着眼前的银两,半日营收就远远超出他们一个月累积下来的成果,大普洱茶惊吓的神魂至今回不来。
他到底是干了什么好事?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送了几瓶给梧桐巷的刘家,请他们试试看。」
那个麻子脸姑娘?
「喔,还有绿水堂的沈姑娘。」
痘子姑娘?
「还有一个——」
「……你不用说了。」她完全了解。
尘香居的生意算是稳定下来了——那其实是谦虚的说法,人与人之间,口耳相传之力可是很惊人的。
最初,来的客人虽然多是冲着他们家的镇店之宝而来,可名气打响了,想要胭脂水粉的也会往这儿来。
有了本钱,能进的货也就多了。京城里高档的胭脂水粉、样式独特的珠玉饰口,他也能设法打点接洽,有了独特之物,贪鲜的大户人家更爱往这里撒钱。
赚的钱多了,日子也就愈来愈好。
接着,他买下店铺子的产权,也在城里置宅,鸡羊送了邻里,说是每日开店做生意,往返村子不便。
原来的老宅,他请人翻修过了,偶尔偷了闲,会与她一同回去看看老邻居。叔婶们连连夸她好眼光,女人这辈子只要聪明一件事就够了——便是挑对男人。
这几日,天候逐渐凉了,她翻出柜子里预先为他裁好的冬衣。这些……该怎么办才好呢?
现在出门谈生意的事都落在他头上,一方面是不舍得她在外头奔波,另一方面也是太懂个中技巧,他天生就是那块做生意的料,因此总不好教他穿得太随便。
这些冬衣是不至于寒酸,只是一针针缝得扎实,没啥技巧花样,朴实素净了些,又是过了季的布料……
浥尘抱着青青回房,就见她对着一床冬衣发愁。「怎么了?」
虽然请了奶娘,可青青还是爱腻着他,除了白天忙着店里的生意,将娃儿交给奶娘看顾外,夜里还是抱回房,一家三口亲近亲近。
她回眸,问他:「这些……你还穿吗?」
「穿呀,你为我裁的衣,为何不穿?」他放青青在床上爬,再一件件收好冬衣,放回柜子里。
他穿得可招摇了,旁人问起,就说是内人亲手缝制的。她不是老夸口自己是好贤妻吗?他可是替他广为宣传了。
回到床边,他张臂搂她,依偎着温存半晌,暖声道:「往后,还要你为我裁衣,裁一辈子。」
她笑睨他一眼,「城里多得是有名师傅,裁的都是当季最流行的衣裳样式,你还愁没衣裳穿吗?」「我又没娶他们。」他低哝,埋进她发间吻了吻,索讨些许温存。
再美的衣裳,他永远只记得最初收到她为他裁的那件新衣,那种万般珍视的心情,放在柜上不舍得穿,几次摊开来摸摸瞧瞧,又小心翼翼放回去。
她看了,嘴里虽然笑话他,后来却卯起来为他做衣裳,要他放心大胆地穿,别心疼脏了破了,还有好多好多呢……
还有,当时大牛二牛宝宝地吓他,心里想的却是要将他与自己兜在一块——渭城朝雨浥轻尘,与君同一家。
老是打翻一篮豆子要他捡,是知他性子,心急着想回报她些什么,揽下太多事情在自己身上,索性赶他去挑挑豆子,不让他再碰粗活,以免还在养伤的身子负荷不了。
他懂的,他懂他娘子的软心肠,疼惜他不会放在嘴上说,那要有心人才能感受、意会得到。
她推开他,在他身上嗅了嗅。
以往会觉得这种想搜他身上甜食的表情极可爱,至于现在这个——摆明要寻他晦气的醋妻姿态,还是让他无可救药地觉得可爱。
摊摊手,他自己招了,「刚刚上青楼,喝了一杯。」真的只有一怀。
有没有人这种人?连进勾栏院都坦承不讳。
「摸了花娘哪里?脂粉味重的!」
他是卖胭脂水粉的,没脂粉味才奇呢。
「一根手指都没让他们碰着。」他是谈生意,又不是去寻欢作乐的。「我直接跟鸨母在内院谈,往后明月楼姑娘们所用的胭脂,全由我们提供。」
这是一笔不小的生意,谈成后鸨娘敬他一杯,他也就喝了。
「我累了,你还不睡吗?」
哼,以前日子苦成那样,他从早忙到晚,也没见他喊过一声累,现在装虚弱是要讨谁的怜啊!
腰际被人一揽,拖着滚入床内,霸道地困锁在怀里,凑上前唇与唇厮磨了会儿,再啄个两口,放肆点会再多舔两下——但,最多也就这样了。
她若愿意,就会给他一点响应,顺势亲热上一回,若是没有进一步的表示,他也会就此打住,安安分安地盖着被子纯睡觉。
这人乖得跟什么似的,她没允他,就不会乱来。
纤掌往下探抚,触着他下身的紧绷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