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范错为怎么不开心,她就是无法拒绝玛丽乔主动提供的帮助。
她总是出现得那么及时,给的帮助又那么恰到好处——
“就算是轻松取向的派对,也要印制请柬,显得主人家有诚意。”
“别忘了去做SPA,错为的派对,你要美美的登场,他才有面子。”
“我跟我的芳疗师预约好了,你明天就过去让她按摩,顺便除毛美体。”
“正式场合穿黑色小礼服准没错,高雅大方又好看,但不要穿太长的裙子,你还年轻,过度庄重等于累赘,我陪你去看。”
玛丽乔的好,让她有点愧疚了,玛丽乔甚至没追问,她有没有受邀参加派对——
幸好她没问,不然就尴尬了,范错为说过不希望她参加。
其实,不只玛丽乔,范家所有人皆不在受邀之列。他说过,这纯粹是音乐圈的聚会,家族那边,会另外找时间邀集吃饭,正式宣告脱离范氏企业。
在筹备派对这件事情上,她是感谢玛丽乔来帮忙的,虽然玛丽乔有时仍会颐指气使,但看得出来,她尽力控制了。
在密集的接触中,她也发现另一个她无法拒绝玛丽乔的理由。
她的轮廓跟范错为太像了,尽管眼神与神情完全不一样,但乍看之下,再一恍神,她会有面对范错为的错觉。而她知道,玛丽乔的性子虽然不好,可这些年也受了不少委屈,小三本就是个微妙又不讨喜的角色,因此她性子古怪,不是不能理解。
这种种互动,每晚她都会说给范错为听,希望他看到玛丽乔正在转好。
可他却愈来愈沉默,如果开口说了什么,也是要她离玛丽乔远一点。他们为此起了几次争执,他拒绝理解她对玛丽乔的改观,她想不通他为什么那么固执。他们的争执总是终结在身体的吸引力,他的怒气在性爱之中表露无遗,索要逐渐变得更激烈。
但她受得起,愿意受。
指望在短时间内完全改善他们的关系,那是痴人说梦。不过,她想好了,只要增加玛丽乔表现的机会,就等于提高范错为认同她的机率,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就够了。她有一辈子的时间帮这对母子和解,现在她只是在努力一个开头而已。
“蒂珐,我让司机先跑一趟印刷厂,拿回印好的请柬。”玛丽乔把手中的袋子放上来,“你看印得对不对。”
“太谢谢你了,我本来想吃过午饭再去拿。”
“这应该省了你跑一趟的时间。快点写上收件人姓名地址,就能快点派出去。”
玛丽乔笑着说,眼中闪过某些狡黠的光芒。
终于到了举办派对这一天。
入场时间是下午六点半,为了臻至完美,蒂珐早上就赶赴饭店。
今天刚好也是范错为在范氏企业的最后一天,交接到下午才告完结,夫妻俩说好在派对上碰头。她带着全新行头,开了一间套房,不用家里、场地两头跑。
一个套房要的金额,堪抵以前一个月的租屋费,甚至超过,但范错为近来不太开心,她决定还是花点钱,把一切办得尽善尽美。
此外,她也要让他惊艳。平常不太打扮的她,将盛装出席这个派对,化妆、发型都将费心整理过,她会以他不曾见过的美丽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她相信,只要让他看到美好的成果,知道玛丽乔对这一切都有贡献,他的心情就会转为开朗。
下午三点半,做完最后的场地检查之后,她折返房间,忙于梳妆打扮。
化妆是她本来就会的了,但发型一直是她的弱项。这晚不能梳条马尾朦混过去,令她有些紧张,虽然练习过几次,但还是不上手,她可以想象自己被造型喷雾、整发器搞死的模样。
但玛丽乔出手了。
她按下她的双肩,让她坐在梳妆台前,像她不曾拥有过的母亲一样,为她打点。
从镜子里,蒂珐看到她抽起一缕又一缕的长发,交替使用梳子与吹风机,为她做出大波浪鬈,一边专注于手上的动作,一边瞄镜子看效果如何。她的表情那么认真,容不得一丝不完美,蒂珐很难不被感动。
她还用指腹为她揉开太浓的眼影,为她身上扑粉,在半空中喷洒香水,要她穿过去染香氛,甚至蹲在地上,为她调整鞋上的水钻蝴蝶结。
完成后,站在连身镜前,蒂珐被自己惊呆了。
她知道自己不丑,可不晓得原来可以这么好看。玄黑色系衬得她肌肤宛如会发光,柔软的丝质布料贴在身上,勾出自己没意识到的玲珑曲线。她几乎露出整片背——这是玛丽乔的建议,若让她自己选,绝不考虑如此大胆的剪裁。
但是,布料垂缀在腰上,因走动而微微晃荡,竟是无比性感。
“错为一定会惊艳的。”玛丽乔看来很满意。“好了,我也该回去了。”
蒂珐的视线从镜中的自己身上转开,移到她身上。
玛丽乔出了这么多力,给了这么多意见,就让她这样回去,好像不太好。
今天的见面派对是个重要的场合,也是范错为进军音乐圈,最具标志性的一天。
他解释过了,家人与一起工作的人,概念不同,不便聚在一起,她可以理解,但,玛丽乔是他的母亲,母亲……应该拥有不同的待遇。
她细想着。派对场地宽阔,多个人也不会挤到哪里去,她准备的食物跟酒份量足够,也不怕多个人享用,而玛丽乔有百分百的资格站在那里。
“我怕等一下会塞车,要先离开了。”玛丽乔又说,回头去拿包包。
蒂珐不禁有点踌躇。如果要开口留她,这是最后机会了。
“今晚是重要的一晚,祝你跟错为玩得愉快,派对成功。”玛丽乔往门口走去。
要留她吗?还是不留?蒂珐艰难的看她走出好几步,终于开口,“等等。”
玛丽乔一顿,神情疑惑,“怎么了吗?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
“你……”蒂珐豁出去的问了,“要不要留下来参加派对?”
玛丽乔的眼神变得不确定,“可以吗?错为没有邀请我。”
“没关系,我跟他说一声就好。”她心知肚明,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他一定会更不高兴,但她已经想好今晚在饭店度过,她会好好的安抚他。“你是他妈妈,你应该在那里。”
“太好了,谢谢你。”玛丽乔走回镜前,摸了摸鬓边,端详自己的外貌,“对了,我想展示错为之前送给我的那枚胸针。”
“……胸针?”
“就是他卖出第一首歌,买给我当礼物的那枚铃兰胸针,还在吧?”
“在,不过我没带出来。”
玛丽乔注视着她,眼神充满请求,“你可不可以回去拿?”
蒂珐惊讶了一下。“现在吗?”
“现在。”
她瞄一眼时钟,“会来不及。”
“还好吧?离入场还有一个多小时,你叫辆出租车往返,很快的。”
可是,她的小礼服裸露太多,不适合在街上走动,再说,上好的妆,卷好的头发可能因而散开糊掉。“我可能没办法哦。”她委婉的拒绝。
“那个铃兰胸针……当初错为送给我的时候,我心情不太好,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被他记在心里。”玛丽乔呐呐解释,“我是想,在这个别具意义的日子里,如果能戴上那枚胸针,错为就会知道我已经改成支持他。”
蒂珐坚定的心意,被这番话催得有点软。
“再说,在这个场合谈到这件事,也会为他加分。如果别人知道他实现梦想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母亲与有荣焉,一定会对他印象更好。”
这倒是,蒂珐在心里点头,一边忖度着时间。不行,还是太赶!
玛丽乔叹了口气,“唉,我也是希望错为好,这几天才会努力帮忙筹备派对,好让他有个气派的露面机会。展示那枚胸针,不过是我一个小小的愿望,要是不行的话,那……那就算了,其实也没什么啦。”她落寞的踅到一边,低头整理衣襟。
蒂珐咬了咬牙。
她不是纯然的傻蛋,当然察觉得到玛丽乔的话偏于煽情,但是,范错为那天的沮丧,她比任何人清楚。
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如果折回去带来一枚胸针,可以消除他心中那点不痛快,又能让他们母子转为和睦,她愿意去做。
她拿起手机,玛丽乔警觉的盯着她,“你要干什么?”
“通知阿为一声,我可能会晚点到。”
“这件事是惊喜,怎么可以事先告诉他?”
这么说也有道理。蒂珐放下手机,匆匆套上长袖外衣,再带上钱包和钥匙。
“你在这里看着,我马上回来。”她飞快的朝外跑。
玛丽乔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她施施然坐到梳妆台前,抬手打内线电话,“小姐,我刚刚寄放了一个包裹在柜台,叫人帮我送上来。”
幸好回程路上,花了比她预估更短的时间。
蒂珐匆匆进入主卧室,从抽屉里拿出那枚铃兰胸针。
离开前,她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波浪鬈卷度依旧,妆有点糊,但补救得回来。
她想打个电话给范错为,却发现自己忘了将手机带在身上。
用家用电话拨给他,他没接听。算了,还是先赶回去再说。
她一脚跨出大门,电梯当一声,门开了。
“范太太,你在啊?那正好。”管理员带着两个穿灰色制服的人急急走来。“刚刚隔壁人家打电话通报,说你屋里传来瓦斯味。”
她一愣,“瓦斯味?”
“安全起见,我马上联络瓦斯公司的人过来检测。”管理员解释。
“我没闻到啊。”她的脑袋差点转不过来,幸好及时记起——“我出门前有关掉总开关,如果漏气,也不会是我家。”
“有时候是管线破裂或其它因素,不见得是总开关的问题。”瓦斯公司的人说。
“还是检查一下比较安全。”管理员也说。
她急了,“我还有事要赶去处理,不能之后再检查吗?”
“范太太,事关公共安全,要尽早确认。”瓦斯公司的人说,“如果你不能在场,就叫个人过来帮你盯着。公司规定,这种情况下,要有屋主在旁边,我们才能进去做检测。”
她哪有谁可以找来盯场?她自己没什么朋友,范错为要从公司赶到派对当主角,当然不能回来接手,她也不可能任自己无法信任的人进进出出。
“可以很快弄好吗?”她看了眼时钟,死心的问。
“很快。”对方保证。
蒂珐退开一步,让他们进入。
就在瓦斯公司的人确认没有漏气,她要拔腿冲出家门之际,管理员领着另一组扛着铝梯与工具箱的访客出现。
“他们是水电工,来找你的。”管理员也觉得奇怪,“你不是急着出门吗?”
蒂珐也觉得不对劲了,“我没约人来修水电。”
“这位小姐,你是范太太是吧?你昨天打电话给我,说要换灯管、修马桶,顺便检查漏水的管线。”
“我没有。”
“你有,你还要求我们在这个时间过来。”
蒂珐傻了傻。
“我们做水电的很忙,按照规矩,你这种小工程不能挑时间,可是你偏偏指定这个时候,还让我们重新安排行程,你说工资加倍也没问题。”
这种话怎么可能出自她的口?她对钱可没这么看得开。
事到如今,蒂珐不得不开始怀疑有人在搞鬼,但会是谁呢?目的是什么?
“对不起,我没叫你们来,我赶着出门,先这样。”她转身就要拉上大门。
水电工往前踏一步,“不行。”
“要不,我把车马费算给你们。”她一咬牙,“加倍。”
“拿钱没办事,传出去不好听。只是简单的小工,一小时能搞定。”
“我家屋子没那些问题,我也没时间跟你耗。”
“你最好抽出时间。”水电工挤开她,往屋里走去,“完工前,我不会离开。”
“喂,你——”
五点半,范错为抵达派对场地。
换上较自在的便装之后,他揉了揉太阳穴。
不放心让蒂珐与玛丽乔周旋过久,他原本空出派对举行前三天要帮她,可是,交接工作比预想中繁琐,终结文书作业,引见继任者,硬生生拖掉这些时间。
进入场地时,他终于明白,蒂珐为什么深信只要他看到一切,就会体谅她与玛丽连手了。
因为它看起来不错——实际上,是非常不错。
他以严苛的目光打量周遭一切。为了保留惊喜,蒂珐连一张照片也没拍给他看过。场地里,只用黑、白、银三个色系做变化,黑色的硬件如桌椅餐台,白色的配饰如遮光帘、桌巾,餐具器皿一概是银色,看起来简约又大气,充满时尚感。
点缀其中,成为视线焦点的,是艳红玫瑰,一大把一大把的放在透明玻璃钵中。
场地前方有个小圆台,大约是一个阶梯高度,不至于高到像举办演唱会的舞台,也不会低得有损站在上面的人的存在感,一组闪亮亮的乐器安在其上。
一个服务生走向他,伸出手,“范先生,我来为你挂外套。”
“我太太呢?”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下。有一通家里的来电?
他特意看了下时间,那约在一个钟头之前打来,蒂珐那时干嘛跑回家?
“范太太还没下来。”
“她到的时候,让我知道。”
“派对快开始了,范先生要不要先到门口迎接客人?”
“好。”他走过去,边打手机给蒂珐,却没人接听。
都这种时候了,她一定不会还在家里,他没费事拨回去,反正她随时会出现,随时!他了解她的责任心,她绝对不允许自己让他失望。
调低铃声音量,他收起手机,迎向第一组到场的贵宾。
十五分钟后,蒂珐还是没出现。
受邀而来的访客在此时达到最大量,他分不开身,尽管只是寒暄两句,点头握手,可当仅有他一个人在招呼时,没有临时走开的机会。
他一定要搞清楚蒂珐在哪里,在做什么,不交代一声就失踪不是她的作风。
找来音乐公司的人代他招呼后,他上楼到蒂珐订的房间,按门铃,没人开门,他改叫房务部的人送来门卡。等待期间,他不断查看手机。
进房后,没见一人。
他再拨她的手机,一串熟悉的铃声响起,就在附近,他走过去,发现她的手机落在床上。
“你们今天有人见过我太太吗?”范错为扭头问。
“范太太之前一直待在派对场地,直到三点半才回房。”
范错为想起那通来自家里的电话,想来这期间,她曾回家一趟。
一个可怕的猜测浮现在脑海,难道她出了意外?
这件事,只有一个人最清楚,他按下玛丽乔的手机。
通了,但没有人接。
该死的!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事与她脱不了关系,他必须回家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