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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妻自重 第3章(2)

  一辆马车缓缓地从沐府的大门驶了岀来,原本懒洋洋斜倚在软垫上的沐修尘一等马车到了大街上,就迫不及待地撩开了帘子的一角,兴味盎然地瞧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和两边热闹的商铺。

  随侍在侧的芳连对于她这种完全不符合大家闺秀的举动皱了皱眉头,几经思忖,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道:「大小姐这样的举措若是传了出去,只怕于名声有碍,不如……」

  「我要名声做啥?」沐修尘看向她,眉头微微一挑。

  只要不是太蠢的人,都知道沐婉娟为何将芳连这个左右手送到她身边,那是为了随时想要拿捏住她,而她收下芳连,也不过是为了不想在这个关头惹出事情来,到时为了一个丫鬟让她的亲事再兴波澜,那不是得不偿失吗?

  只是她没有想到,芳连从刚刚到现在,竟没有表现出一丝的不甘愿,甚至还和红殊一样尽心尽力的服侍她,现在居然还愿意冒着惹她不高兴的可能纠正她的行为,她还以为芳连会巴不得多找些她的错处,等到回府后好回沐婉娟加油添醋说上一番,讨讨功劳什么的。

  想到这里,沐修尘心中顿时起了一阵的好奇,她放下帘子,一双水灿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芳连,却不说话。

  芳连那原本忙着泡茶的双手蓦地顿在半空中,垂眸不语的静默了好一会儿,再睁眼时,突然朝着沐修尘跪了下去。

  沐府的马车自然也是讲究的,位置宽敞不说,还铺着一层厚厚的软垫,跪着膝盖不痛,可芳连这一跪,不只是沐修尘有些吃惊,就连红殊也手足无措。

  虽说红殊拿的是沐修尘院子里大丫鬟的分例,可其实以前主子在府里日子过得艰难,连带着她也是被人踩着的,养成了她有些怯懦的个性,对于芳连这种主子身爱得宠的大丫鬟,自然是仰望着的。

  「这是怎么了?」惊诧过后,沐修尘镇定的问道,仿佛没看到芳连这突如其来的一跪。

  「芳连这么做其实是想向大小姐表忠心的,奴婢既是个奴婢,自然知道只有主子好了,奴婢才会好的道理,奴婢向来是个知本分的,既然二小姐将奴婢给了大小姐,奴婢就是大小姐的人了,但凡有所差遣,莫敢不从,断不会人在曹营心在汉,算计着大小姐。」

  沐修尘说不惊讶是骗人的,芳连若是个有算计的,压根就不该在这个时候表忠心,因为她应该心知肚明自己无论如何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信任她,可她却这么毫无芥蒂的说了这番话,为什么?

  「若你真是守本分的自不需要用言语来表示忠心,你向来聪明,该知道这样的道理,却还是这么做了,为什么?」

  在等待芳连回答的同时,沐修尘端起了方才芳连奉上的茶,轻轻的用盖撇去茶沫,转瞬间茶香在她的唇舌之间兜转着,她微闭着眼,享受着那香茗的滋味。

  「因为奴婢不想折腾一辈子,而且奴婢心里,其实是恨着二夫人和二小姐的。」

  若说前一段话让沐修尘惊讶,后面这一段话就是让沐修尘极为好奇了,她抿唇不语,只是了挑眉,用眼神示意芳连继续说下去。

  「奴婢的娘前一阵子过世了,在她病着的时候,二小姐不只一次告诉奴婢,只要奴婢好好替她办事,她必会使人好好照顾我母亲。」

  「医药难救无命之人,你因此心中愤恨,并无道理。」

  「若是二小姐或二大人当真为我娘延请过大大,奴婢心里自是不敢怨尤,可是二夫人和二小姐却连那点儿银子都舍不得,欺瞒奴婢为她效力……我娘最后死的时候瘦得像把柴,说是贫病交迫也不过分……」芳连话未竟,泪先流。

  只要一想到她傻傻地相信二小姐会替娘亲延医,便一心待在二小姐的院子里努力做着差事,就连轮她放假时,她也不敢回家瞧瞧娘亲,怎晓得到头来,她娘孤苦一人生生地熬死在病榻。

  她原是不敢恨,可就在昨夜听了二小姐要将她送到大小姐的身边替她打探消息时,心里头的恨意如同雨后春笋般疯长着,直到今日二小姐全然不顾念她忠心耿耿伺候了十年的情分,转手就将她送给了大小姐,那恨终于排山倒海而来。

  像二小姐这样,先是不遵守诺言,后又随手便能将她送给他人的主子,又怎还能妄想要她的忠心呢?

  闻言,沐修尘不禁愕然,虽然厌烦于沐婉娟那种蛮横塞人的举动,但其实她也不是那么在乎,反正她想谋划的已经成功,以宅子里几个受过她娘亲恩惠的下人为例,让沐婉娟心中恐惧地逃出了沐家,也让沐老夫人定下她为代嫁人选。

  原本,她以为目前能做到这些便已足够,却没想到竟然意外得来了芳连这颗棋子。

  芳连是否得用,目前她还无法确定,但若是芳连这颗棋子用得好,应能减少一些沐家对她的戒心。

  想到远嫁到西北后自己要面对的困境,若是芳连真的可用,或许她能少些腹背受敌的险境。

  虽然曾经历过被亲人背叛的痛,可沐修尘并不想时时以猜忌之心待人,既然芳连愿意如实以对,她不介意先试着用她,只要用时多点心眼,倒也不必忧心会被一个丫鬟陷害。

  「你先起来吧,对你,我只有一句话说在前头,你们这些丫鬟,但凡忠心于我,我必许你们一个好的未来,可若是不忠,就别怪我心狠了,轻笑的下场你们可要记清楚了。」

  她的话,让红殊的脸色一僵,在这一刻,她再单纯也能觉出自家主子的行事作风与往昔完全不同。

  想到前阵子主子磕破了头,昏迷了许久,便连大夫也说只怕熬不过,没想到主子不但醒了过来,个性还从原本的胆小怕事,变成了如今这种万事成竹在胸,便连面对沐老夫人也不会微微发颤的模样。

  眼前这个人,还是原本怯懦不争的大小姐吗?

  「姑娘,奴婢还有一事要说。」

  「嗯,你说吧。」

  「奴婢觉得大爷和大夫人的死因只怕并不单纯……」

  在马车的摇晃中,芳连缓缓地述说着她觉得可疑的地方,比如伺候大爷的奶娘在她们扶灵回京后,沐老夫人就赏了她一笔厚赐,便连儿子也去了奴籍,还考上了功名,又借着沐家的势力谋得一个小县官的官位。

  闻言,沐修尘眼神一眯,久久无法言语,若芳连的怀疑是真,只怕沐家欠她的就不只是一生的孤苦而已了。

  在皇上赐婚以前,沐修尘这个名字其实不曾出现在任何的宴会场合之中。

  这是头一回,沐修尘以沐家嫡长女的身分受邀参加镇国公府嫡长女蒋又玫的及笄礼,既是镇国公的掌上明珠,来参加的自然也都是身分地位贵重的夫人小姐们。

  这群贵夫人或是世家小姐,沐修尘一个也不认得,所以在被接进了未嫁小姐们待的花庭之后,也没有人过来理会她,但是那些细细碎碎的指指点点却是少不了的。

  但她一点也不在意旁人的议论,一双水眸悄悄地环顾着四周。

  虽然心里明知道就算楚元辰的性子再怎么狂妄,也不可能如此大剌剌地来到这左一撮、右一堆,众多云英未嫁的姑娘们待的花庭,她仍无法控制有着期待。

  她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有没有错,但她真心希望能看看他,就算一眼也好,所以坐了没多久她便有些坐不住了,借口更衣,径自出了花庭。

  不过这镇国公府的规矩森然,她才一走出花庭,便有守在四周的小丫鬟上前来询问她是否有什么需要。

  沐修尘只好说她想要四处逛逛,请小丫鬟带路,跟着小鬟绕了一圈,她又以想要清静清静为由,将人给打发了。

  等到身边只剩对她言听计从的红殊后,沐修尘这才左右瞧了瞧,等见到花庭后面不远处种了一片墨绿的竹林,她便缓缓地踱了过去。

  她心里盘算着,若这镇国公府的请柬是依着楚元辰的要求发的,他若想见她,最好的地方就是这片竹林了。

  离着待客之处不远,而且那片竹林茂密幽深,一般世家小姐敢进去的只怕凤毛麟角,的确是幽会的好地方。

  来到竹林口,红殊见她毫不迟疑的就要逛到竹林里去,胆小的她不免有些挣扎,犹豫着想要开口阻止,但此时的沐修尘哪有心情理会她,仍旧直直地往前走去,红殊没有办法,跺了跺脚后连忙跟上。

  随着主仆两人愈深入竹林,沐修尘的心也跟着往下沉去,她都已经置身在竹林的深处,却还是没有看到她想见的那个身影。

  浓浓的失望笼罩着她,让她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猜错了。

  幽幽一声长叹,心知自己不能离开花庭太久,否则会引来他人的注意,现在的她除了揣着满心的失望离去,其他的什么都不能做。

  可就在转过身的那一瞬间,沐修尘愕然地顿住了步伐,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来时路上,那个用着不羁的姿态斜倚在竹丛旁的他。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方才她分明没有感觉到他的气息。

  思绪一片紊乱,但她仍贪婪地瞧着他,夏日碧染的天空上,艳阳金色的光辉穿过竹叶洒落,如同一层金色的轻纱披在他身上,那颀长的身子如同一抹生长在林中的松柏,劲拔而挺直,一袭浅紫色的长袍裹在身上,流水般的线条勾勒出他那极好的身姿,就算他的左脸颊被一道粗粗的疤痕划过,宛如美玉之上有了瑕疵,可是在她眼中,那疤痕完全掩饰不了他浑身所散发出来的傲气与贵气。

  望着这样的他,沐修尘的眼眶泛起了一股酸涩,但她却连眨眼都不敢,就怕一错眼,再也见不到他了。

  「你……」其实楚元辰让蒋又玫下帖,本意也是想要见见她,所以他早就看好了位置,刚刚才想着要遣个小丫鬟去把她引来,谁知道她自己就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而且她闯进来不打紧,可这么直勾勾地瞪着他看,是怎么回事?

  虽说他本身就是个混不吝的,万事不怕,就连在当今皇上的面前,也能嬉皮笑脸,偏偏在她那种目光下,他有种坐立难安的不适,为了掩去古怪的感觉,他只好将张牙舞瓜、冷情冷面的一面表现出来。

  「我说你这姑娘也太不知羞,怎么这样大剌剌地盯着一个陌生的男人看呢?你知不知道一旦这事传了出去,你的名声便毁了!」

  那粗声粗气的斥喝并没有吓着沐修尘,她姿态优美地朝他一福,用清亮的嗓音说道:「王爷安好!」

  「你知道我是谁?」楚元辰不免有些惊奇,他们可是头一回见面。

  打从在沐家听到她那句真心实意的「我乐意嫁给他」开始,他就对她产生了那么丁点的兴趣,毕竟以他的恶名昭彰,沐婉娟那种逃婚的表现才是正常的,他今天特意把沐修尘邀请来镇国公府,不过是想确认她的乐意究竟是真乐意,还是假乐意。

  「自是知道的,王爷英气勃发,脸上还带着一道疤,只要听过您的事迹,应该就会认出您的身分。」

  幽深的双眸蓦地一眯,无声地疾射出一股煞气,楚元辰冷冷地瞪着她,显然对她当着他的面提起那道伤疤很是不悦。

  「王爷可别生气,要说你这道疤还真好看,一点儿也没啥值得自卑的。」沐修尘真心实意地赞美着,一边款步轻移朝着他走了过去,手一拍,在他不及应之际,抚上了那道像是蜈蚣一般蜿蜒在他左颊上的疤。

  「你、你……做啥这样毛手毛脚的,是不是个女人啊!」

  从没见过这么胆大包天的女人,楚元辰生平头一回有些狼狈地往后退了一步,这才避开了她那又软又白的手,他这是被调戏了吗?

  「王爷堂堂一个大男人,难道还怕我毛手毛脚的吗?」沐修尘含笑说道,心中微微喟叹。

  真好,刚刚那触手的温度,证明他的确是活生生地站在她眼前,虽然他仍似梦境中的那样,看似是个粗鲁不堪的痞子,但她知道实际上的他,是个心软得不可思议的男人,无论是对她,还是对王府里那些如狼似虎的血亲们。

  「怎么可能是怕,那是厌恶,你懂吗?就你这张娇媚轻狂的脸蛋,看起来就是一副不安于室的模样,你对别的男人是不是也这么毛手毛脚  的?」虽然明知道打沐修尘因为双亲俱丧,被送回京城的沐家后,就一直被扔在一个偏僻破败的院子里头自生自灭,压根连门都没有出过,不可能有见外男的机会,但她这么自来熟的一摸,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不免有些口不择言。

  「王爷若是不喜欢,那妾身以后不做了便是。」沐修尘连忙微笑保证道。

  「你……」她从容的态度更是教楚元辰愕然,不免语塞。

  这沐修尘是被关傻了吗?怎么从刚刚到现在,她的所有表现都这么出人意料?可偏偏她脸上端着那理所当然的表情让他顿时来了火气,他恶狠狠地瞪着她,努力摆出他自以为最的恶的模样。

  见状,向来胆小的红殊惊喘一声,整个人便软绵绵地往后倒去,若非沐修尘连忙扶住了她,只怕这一撞可不轻。

  沐修尘扶着红殊让她躺下,嘴里没气的娇嗔道:「您就别摆出这种张牙舞爪的模样,是想吓唬谁?」

  「就是想吓唬你,你现在不是该吓得花容失色转身逃跑,然后想尽办法逃婚吗?」

  这话,楚元辰说得很认真,可沐修尘却毫不客气地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笑靥拂去了她脸上那种波澜不兴的神色,让她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原来你都是用这法子吓走老王妃替你选的妻子吗?」她笑着打趣道,瞧着他那拿自己完全没有办法的模样,她的心头蓦地划过了千丝万缕的甜。

  以前他也总是这样拿她没辙,然后便是无止境的包容,只是她不懂,如今她终于明白了他那气急败坏的张扬,其实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知所措。

  「你到底是谁?」楚元辰冷声喝问。她这样子哪里像朵小白花了?

  「如假包换的沐修尘,圣上御赐给你的妻子。」

  望着她那张扬而不知收敛的神情,楚元辰此刻除了捏死她之外,再无其他想法,而他也真的这样做了,他霍地一步上前朝她逼近,可就在他要伸出手时,她毫不畏憔地从袖中拿出了几张东西拍上他厚实的胸膛。

  「拿着,这是给你的。」

  他不相信她没有感受到他的杀意,但她却不闪不避,还自动迎上前来,他惊愕的下意识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三十万两的银票,京城里各大钱庄都可兑换,记得,聘礼千万别太扎实,虚虚的三十六抬,看着好看就行了。」她可不想拿自己的银子便宜了沐家那群贪婪成性的人。

  「你知道我今天会来找你?」楚元辰心里头那种迷离感又加重了。

  「若不是你,堂堂镇国公府大小姐的及笄礼,会下帖子给名不见经传的我吗?」沐修尘笑着为他解惑,见他迟迟不拿自己手中的银票,便很自动地将那几张银票塞进了他手中。「让得,聘礼能看就行了,反正就凭你那狼藉的名声,也没人敢找你的晦气,知道吗?」她再一次认真而郑重的交代完,便急急的催促道:「你快走吧,再晚点,只怕镇国公府的人就要发现我不见,四处找我了。」

  「我……」楚元辰什么都还没问,没问她是不是真的愿意嫁给自己,也没问她到底为何对自己这么熟悉,他大费周章的来此一见,却毫无所获,他当真呕得可以。

  「别我啊你的,快走吧,反正咱们就要应亲了,有什么问题大可拜堂之后再问,不是吗?咱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望着她那笃定的模样,楚元辰只觉得双手更痒了,更想捏死她了。

  但见她话说完便不再理会他,迳自蹲身拍了拍她那昏过去的丫鬟的脸颊,努力却不粗鲁地想要唤醒她,间或还抬头用催促的眼神瞧着他。

  然后,他竟又鬼使神差的听了她的话,足尖一点地,颀长的身影顿时化作一只苍鹰拔地而去,不到眨眼的时间,他就成了一个黑点,再不见踪迹。

  仰首,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沐修尘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要炸开一般,但她很快的收敛情猪,将好不容易醒过来的红殊给搀了起来,慢慢地走出了竹林。

  直到踏出竹林的那一刻,原本还呆愣愣的红殊终于回过神来,一脸惊悸地抓着自家主子的手说道:「大小姐,流言果然有几分真实,您还是快逃吧,这个王爷当真太恐怖了,您若真的嫁过去,只怕不出半年就被折腾死了。」

  「表相再恐怖也恐怖不过人心,再说,我若是想逃,又何必重来一次呢?」沐修尘淡淡回道。

  她本想着等她嫁去西北穆王府,与沐家再没有瓜葛,不过今日听了芳连的一番话,她与沐家只怕没完呢!

  红殊搔搔头,不明白主子说的重来一次是什么意思,但她还来不及细想,就被主子轻轻一拉,往花庭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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