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街道上,一摊摊新疆各地的手工艺品:小花帽、地毯、丝绸、玉器等,形成浓厚的边疆风味。
一篓篓当地盛产的哈密瓜、西瓜。葡萄、苹果……个个粒大肉厚、色泽鲜艳,看来皆为上品。
市场中人声鼎沸,不时传来小贩们卖力吆喝的叫卖声,其中夹杂着客人们的杀价声,就见双方你来我往的谁也不让谁,偶尔还会听到小猫、小狗的叫声,真是热闹极了。
这样嘈杂的市场景象,不禁让庄海茵想起平时陪母亲逛市场的情景,不由得想念家人。
算算离家到现在也十来天了,一思及被自己所欺骗的家人,无来由的一阵内疚,思乡之情让她一时有些沉闷。
“怎么啦?”
“没有啦,我只是突然想起家人而已。”
“原来你这么恋家啊,才出来旅行,也会想家想成这样?”
“不一样的,我没跟他们打招呼就偷跑出来,我只是怕他们会担心我。”
“你是偷跑的?”这女人,怎么跟自己有如此相像的境遇?想当初,他头一次离家出外打拚,不也是用同样的方式?
“是啊,不然我家人怎么可能放我一个人出来旅行?他们连我要独自到台北县去都不准了,更何况是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庄海茵无奈地吐了口气,“其实我也知道他们都是因为太爱我才会如此限制我,所以我也无法对他们生气,只是……”
“只是你的心渴望自由。”
心有灵犀似地,元胤瀚的接话,让庄海茵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平静的脸庞。
“你懂我的心情,对吧?”
元胤瀚微笑点头。此刻庄海茵突然放开心防,忍不住将他视为自己的寻梦伙伴,把自己心里的不安一并诉出。
“可是为了自由,却欺骗了他们,这样是不是很不应该呀?”
“但这是你的梦想不是吗?”元胤瀚没有嘲笑她,也没有指责她,从那星目中,庄海茵看到的是了解的眼神。“我也曾经这么疯狂过,我的家人们都反对我从事这样的工作,但我却没办法放弃这份梦想,虽然我与他们现在是聚少离多,但我从不曾后悔。”
当元胤瀚提及自己的过往,那自信的眼眸进射着无比坚定的意志,看着他昂首直视前方的模样,庄海茵似乎明白了所谓的追梦,是需要具备怎样的特质才办得到。
虽然他没有任何的安慰话语,但她却从那盘石般坚定的眼神中得到了力量,不再惶惶不安的庄海茵露出大大的笑脸。
“对,追寻梦想需要一些疯狂及执着,既然我都来了,再多想也没有用。”
一振作,她的双眼便炯亮有神,教元胤瀚的视线无法自她身上移开。
“真的好谢谢你喔,元老板。”自从决定要以劳力换取工资后,庄海茵便是如此恭敬地称呼元胤瀚。
那十足十的员工模样,让元胤瀚忍俊不住,“老板、老板的叫,我们之间有那么生疏吗?”
“你不也小姐、小姐的叫,怎么你就不觉得生疏?”
“那你希望我怎么叫你?海茵吗?”元胤瀚恶意一笑,倾身靠近她身侧,“海茵,你的名字挺好听的,海茵,海茵。”
愈说愈低沉,愈唤愈销魂,庄海茵耳根子全红透了,双脚发软,简直就要站不住,“不用了!叫我庄小姐就好,”
“是吗?可是我觉得你的名字真的很好听耶,叫起来也挺顺口的啊。海茵。”
“上下有别,你是我这趟旅程的金援老板,叫我庄小姐就好了。”她狼狈地退后好几步。
“庄小姐……你是打定主意要跟我画清关系就是了?”不知为何,被庄海茵如此排拒,竟教他不由自主地冒起火来,声音反而随之降温。
这男人情绪反复心思难测,庄海茵根本无法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什么,她晶亮的大眼有些惶恐,肩头微颤。
如受惊吓的小兔儿,元胤瀚一看便知道她怕他。
怕他?是啊,每个人都怕他,谁教他不爱让人摸清自己的底牌,谁教他总爱随性过活,搞得周围的人都拿他没办法,最后能闪则闪。
这样的自己,注定是要独自一人过活。
本就认清自己性格不好,元胤瀚早已习惯别人对他的反应,只是没想到连庄海茵这个看起来柔弱、却有着十分好强个性的女子也如此,一股强烈的落寞涌上心头,整个人陷入难言的阴沉中。
这样的他更教庄海茵感到害怕,可是……
她握紧拳头,“工作跟私生活本来就要分清,这不是你的原则吗?”
庄海茵突然爆出一句话,打断元胤瀚的阴鸷,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那肩头仍抖个不停的女子,大眼里虽依旧有着惊恐,却混含着更多的坚定与勇气!
“不管你的态度怎么反复,不管你再怎么爱逗弄我,但是工作该有的伦理不可缺,这不是你的坚持吗?那我在白天的时候叫你老板,有错吗?”
愈说气愈壮,本来不断后退的庄海茵反而开始往前,理直气壮地直视着元胤瀚。
“你难道不怕我捉摸不定的情绪?”
“怕啊,你很懂得怎么恐吓人耶,自己知不知道啊!”庄海茵抆着腰,专注地对着元胤瀚“说教”。是故根本没发现,眼前的男子早已又变了张面容,换上了温柔的表情,柔和地望着她。
“要不是跟你工作这几天,明白你工作有多认真、分际抓得有多清楚,早被你这种捉摸不定的反应给噬到。”
“没有吓到,那你抖什么抖?”声音也温柔了。
“你那样子真的很可怕啊,难道没人跟你说过,你很危险吗?”元胤瀚微妙的变化安抚了庄海茵,不断说话的她早已忘却方才的惊吓。
“危险?”他抚了抚下巴,“也许吧。”眼神瞟了下庄海茵。
“看什么看啊?那种眼神……”看得她毛毛的。
“但你跟我同房那么多天,也没见你发生什么‘危险’啊!”他轻轻地在她颊边落下一吻。
蜻蜓点水,却是雷霆万钧!
“连这点事都没发生过,怎么能说是危险呢?”
“轰”地一声,庄海茵可爱的小脸被炸得火红。
“你……”她跳得半天高,“你这个大色狼!”
“什么大色狼,我可是救了你的英雄兼现任老板耶,搞清楚。”由他脸上的表情来看,这男人对于方才的举动可没半点罪恶感,甚至还有些……得意!
“那又怎样?老板也不能对员工性骚扰啊!”
“搞清楚,我不只给你工资,还包你吃、包你住,甚至包你睡,还包把你带到月牙泉,有哪一种老板得这么辛苦的?我想我应该升格当主人。”边说边点头,显然对自己的推论感到非常满意。“主人的话,对可爱的小奴隶这样一下、那样一下,应当构不成性骚扰吧?”
被他这么一说,庄海茵顿时也无言以对。
“你……你……”可恶,她还真的以为他是大好人呢!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来,叫声主人听听。”玩心大起,元胤瀚索性跟庄海茵闹起来。
“主你个头啦,叫老板已经很不错了,你不要给我得寸进尺喔!”
“什么叫得寸进尺?”元胤瀚一跨步,逼近庄海茵,教她连退都来不及,就给他抱个满怀。
“这才叫得寸进尺吧,”他笑得得意,庄海茵却羞红着脸。
“放开我,再这样下去,我要大叫了!”
“我这个人呢,向来就是脸皮厚,不怕别人看笑话,你把全市场的人都喊来了,我也挺乐意让大家看看我抱你的样子。”
“你……你不要脸!”气死她也,
“是啊。”他乐于接受。
想不到骂也没用,庄海茵的小脑袋瓜简直就要烧壤了,也想不出整治他的法子。
“主……放开我好不好,主……”
“主什么啊?”他把耳朵凑近她唇边。
想不到这个举动竟让向来自制力甚强的他血液沸腾。
耳边是庄海茵急促的呼吸声,敏感的耳廓感受到她湿热的气息,脑中窜起的是春色无边的绮想。
假如她的喘息是因他的激情而扬起,那将会是多美妙的音符。
欲念占据了他的理智,双手力道加重,感受到怀中的人儿柔软馨香的身子与自己更加贴合。
也许早在沙漠中,他的心已被她的泪给入侵,接下来的相处总总,不过是加深他心中的那道缝隙,让自己无法自拔地一再陷落。
“海茵……”
“海你个头啦!”惊天动地的吼声不但吓坏了往来路人,更把元胤瀚凑得十足近的耳朵给震得嗡嗡作响。疼痛难当。
“我的天啊,”手捂耳朵,元胤瀚被庄海茵的声波给震退好几步。
他那吃鳖样,教她见了想笑,“吃到苦头了吧?坏事不能做,会遭报应的。”
顺手从口袋中拿出自己的傻瓜相机,按下快门。
“你拍了什么?!”
“嘿嘿,我的大老板啊,你大概从来没有被人拍照的经验吧?刚才那一刻挺不错的,我怎么可能错过这个镜头呢?”
“你……”元胤瀚冲过去,作势要抢相机。
没想到庄海茵身手异常灵敏,左闪右躲,让他抓不到人。
“哎哟,不用担心啦,我是拍快照,说不定根本没对到焦,糊成一片也看不出是你啊!”
“但是你一看就会想起今天我出糗的画面,不行!”
“你怎么知道我拍快照是为了留住这一刻?好厉害喔!”
“我干这行几年了,你这小脑袋瓜的想法我还猜不出来?相机给我!”
“不给!”她笑得好开心,元胤瀚懂得她的想法,不像其它的朋友,总是笑她乱拍照,没构图也没对焦,简直就是浪费内存空间。
想不到元胤瀚懂她至此。
她好开心、好开心,看她笑得如此开怀,不自觉地元胤瀚也跟着笑了出来。
两人一来一往,彼此唇枪舌战,却是笑声不断,彷佛他们是相识多年的老友那般……充满默契。
“呼呼呼,我累了啦!”
“累了就把东西交出来!”
“如果是你,你会把自己拍的东西交给别人删除吗?”拿出撒手锏,果不其然,元胤瀚停下动作。
俊目定定地望着她,庄海茵回给他一个理解的笑容。
“不会吧,自己的心血怎么可能随便交给别人,对不对?”
“你还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我才不要当虫咧!”她吐了吐粉舌,“所以不能跟我拿喔,我跟你都是一样的心情,所以你下能动我的档案喔!”
他无奈地抓了抓头,“好啦!”
“谢谢啦!”她高兴地跳起,“你那么好心,我这个小奴隶也会好好工作的,我去帮你拿相机喔,亲爱的主人。”
心情一好,她倒不在乎让元胤瀚占点口头上的便宜,甚至主动纡尊降贵,让他开心开心。
一旋身,用着轻盈的步伐往吉普车方向走去。
单纯的庄海茵压根没注意到,元胤瀚多爱听她可爱的言语、看她轻盈的身形,长年孤寂的心似乎也因着她的话语及动作,而有些飘飘然。
那是什么样的心情,他懂的,只是不愿承认。
元胤瀚摇头自嘲:“许善,你说的还真对,我就爱用整人、逗人的方式去逃避。”
只是心中那股强烈的冲动,他真的逃避得了吗……这份自问,在不久之后得到了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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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笨女人!”元胤瀚挥汗在市场中奔跑着,焦急的他口中不断咒骂,脸上显现的除了愤怒,更多的是浓重的担忧。
身手矫健的他在人群中奔跑穿梭,过去从来就不是件难事,但今日他却不断地撞到路人,失去他平素的从容,也失去他常挂在唇边那不甚正经的笑意。
“那个笨女人,到底要几次教训才会明白,出门在外不能随便信任别人!笨女人!”
眼尖的他不断在奔跑中搜寻着伊人倩影,脚步不敢稍有停留,生怕时间一但拖延,他可能会失去她……
失去她?!
一个念头剧烈地冲撞着元胤瀚的胸口,他的脚步更加速了,他的情绪更为激动。
“该死!我绝不会让自己在还没得到你之前失去你!笨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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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自己被带到愈来愈远离市场的小巷弄中,随着人声逐渐变小,庄海茵也慢慢超了疑窦。
“先生,先生,你不是说要卖我便宜的记忆卡吗?怎么走了一段路都还没到你的仓库?”
“前面不就是了?”男子对她挥着手,要她往前走。
不疑有他,庄海茵好奇地往前走,“不对啊,前面是死巷子,哪来的仓库?”
左右张望仍不见仓库,庄海茵心中缓缓升起一股熟悉的感觉……
好像之前在沙漠被骗时,也同样有这种微妙的违和感——对方说的话跟做的事完全搭不起来!
灵光一现,庄海茵急转过身来,果然!
“把东西都交出来。”那位宜称要卖给她便宜记忆卡的老实男人笑得极为得意,手上还拿了把小尖刀晃啊晃的。
“不会又来一次吧……”
不知是之前也遇过相似的场面,还是这几日以来,被元胤瀚这捉摸不定的个性给训练得很有经验,面对突发事件,这一次庄海茵显得没那么慌张。
“这位先生,我身上没什么钱,要真有钱的话,就不会贪便宜,跟你来到这里买东西,在我这边拿不到什么甜头的。”
“不管,所有东西都拿出来,包括你身上背的照相器材!”这男人可识货,在看到庄海茵背着那相机袋时,便知道里头的东西肯定可以在黑市卖个好价钱,是故早就盯上她,等着她与旁边那位看来不好惹的男人分开时才下手。
“不行!”庄海茵紧紧抱住相机袋。“这是别人的东西,我不能将它交给你!”
“不给?”男人逼近数步。
“不给!”将相机袋往身后背,庄海茵用自己的身体去掩护它。
“不给还是得给!”男人伸手拉住庄海茵的头发,痛得她弯着腰,眼泪都快喷出来。
她紧咬着唇,绝不愿示弱,一手拉住男人的手腕,“放开我!”
“放你个头!”毫不怜香惜玉的,男人以刀柄的部位往庄海茵头上用力一击,她眼前一黑,脚一软,便跪倒在地上。“哼,敬酒不吃吃罚酒。”男子得意地将庄海茵背上的相机包拿起,“咦?”怎么拿不起来?
低头一看,才发现庄海茵死命地拉住背带,十指指节都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死女人,放手!”用力甩扯,她就是死不肯放手。
“不能,这是他的宝贝,我不能放。”
“给我放!”一脚便往她肚子上踢!“还不放?”
头好痛,身体好痛。手也好痛,为什么痛成这样她还在坚持?
意识不清的她脑海中浮现的。是元胤瀚拿起相机拍照的模样,认真而从不妥协,却又浪漫而充满情调。
好多次好多次,她都希望自己是他手上的相机,能与他共同分享彼此眼底相同的景色,能让他全心全意地细心照料……
如果那相机是个女人。肯定会是天底下最幸18的女人。
而她,羡慕着。
“不能放,这是他的爱人,绝对不能放……”
“你这死女人!”起脚作势要再踢。
“放开她!”一声怒吼打断了男人的动作。
“谁?”男人回头,迎面而来的却是一只重重的拳头。“啊!”
猪也似的惨叫一声,男人捂住自己的脸,连打他的人都来不及看清,肚子上又挨了一拳!
光光这两拳就教他痛得再也站不住,整个人跪倒在地上,不断求饶,“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会出人命的。”
元胤瀚抑制不住的怒火无边的蔓延,红了眼的他冷酷地漠视男人的哀求,二话不说又是一脚。
“啊!”男人的惨叫让庄海茵模糊的意识慢慢地聚了焦。
“谁……谁救了我……”虚弱的声音让元胤瀚心一揪。
“是我!”丢下脚边的男子,元胤瀚赶到庄海茵身边。
映入眼帘的是元胤瀚俊帅的脸庞,可却不是她所熟悉的他。
“是你……不对,元胤瀚怎么可能有这种表情……他怎么可能会让人看到他真实的感受……”她傻傻地笑着,“一定是梦,不会那么巧,每次我有难的时候,都是你救了我。”
“这不是梦,你我之间就是有那么多的巧合。”抱住庄海茵,元胤瀚心疼得心都拧成一团。“也只有你这笨女人,才会害我产生这种担心受怕的情绪!也只有在你面前,我才会忘了把自己的心情掩藏起来。”
“啊?真的是你?不是梦?”话里浓重的在乎让庄海茵强撑着身体的剧痛,不断眨着视线模糊的双眼,凝望着元胤瀚,想仔细地将他此刻的神情烙印在自己眼底心底。
他的发有些凌乱,唇色带些惨白,呼吸略为急促,眉心深陷形成一条名为“担忧”的深沟,而浓黑剑眉下那双好看却总是捉摸不定的星目,此时褪去所有的伪饰,将他心底的在乎直直地展现在她眼前,教她难以招架。
“真的……是你……”露出迷蒙笑意,在安心之中,庄海茵沉沉昏睡过去。
也因此,她错过元胤瀚更加担忧的面孔,错过元胤瀚眼底那份深沉的在乎及心痛。
“海茵!海茵!”抱着她,元胤瀚头一次有了恐惧,“我绝不会让你出事,绝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