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舀了一口粥放进嘴里,闵彩儿没有回答杜尔寻的问题。
不担心吗?当然不可能。但对于这种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她当然要好好把握。她相信自己的能力,更相信合伙人——魏风!的才能。即使是世界知名的“勒伊特”,他们依然可以做出最完美的安排。
“尽全力喽。”闵彩儿简单回答,将她性格中的特质表露无还。就某些生活细节来说,她可能显得迷糊或大而化之,但当她面对工作时,便是全然的自信和专注。她是完美主义者,却也是个商人,只不过不像其它人那么汲汲营营罢了。
杜尔寻凝看闵彩儿的晶亮眼神,心里突生一种前所未有的异样感受,那种感觉有点陌生……
“对了,洛小姐有跟你联络吗?”闵彩儿想到了这件最重要的事,连忙吞下口中的食物,放下碗,凑到他面前。
洛小姐?啊,她说的是洛娅纱吧!杜尔寻先是一愣,接着摇摇头。“没有,我还没有和她联络上。”他压根忘了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不过,杜尔寻还是演技精湛的叹了口气,神情沮丧极了。
“你得快些把人找到。我也许能帮得了你一时,但真正要和你共度一生的人毕竟是她,最终你还是得把洛小姐介绍给你的家人认识,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况且,洛小姐一个人在台湾,人生地不熟的,真的相当危险。我觉得你这样做太冒险了,得快点想办法把人找回来。”闵彩儿连珠炮似说了一大串,就怕洛娅纱在台湾会发生什么事似。
又来了。杜尔寻发觉闵彩儿真的是个非常热心的人,而他偏是最讨厌有人在他耳边叨念,这一点,恐怕是这桩“婚姻”的最大考验。
“当然。我比你还急。”胆敢放他鸽子,他干嘛替她操心啊?呿!搞不好洛娅纱此刻已经在某个城市逍遥游了。
经她一提醒,杜尔寻更是满肚子怨气。
幸好有这个女人帮他挡掉昨天的难关,否则今天他也不可能这么悠闲的在这里了。
不过,接下来的日子他的确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除了家族亲友们外,最重要的当然是尽快让爷爷杜柏松飞离台湾,否则他就得一直和闵彩儿扮演夫妻。
“好了,不要再提她。”杜尔寻深吸一口气,相当佩服自己把这个被新娘甩了的可怜新郎角色演得好极了。他相信同情心泛滥的闵彩儿到现在还深信不疑。
“今天最要紧的事是载你回去把你的东西搬来。还有,若你有任何需要的话,随时都可以把它写在便条上,我会吩咐管家去帮你处理。”说着,杜尔寻边站起身,走到客厅拿起他方才从楼上拿下来的东西,再次走进厨房。
“这张是我的副卡,没有额度上限;还有车钥匙,车就停在后车库。这段期间你都可以自由使用,不需向我交代明细,更不用向我报告行踪,只要不要在我家人面前穿帮,你的一切行为我不会干涉。”说完,杜尔寻一派轻松地将东西放到闵彩儿面前。他是个怕麻烦的人,闵彩儿既帮了他,只要她不制造出额外的麻烦,他绝不吝子给她更多报酬。
信用卡?一辆车?闵彩儿咋舌。这男人还真是大方啊。
“这些东西我不需要。”闵彩儿将卡片和车钥匙推回杜尔寻面前。
“第一,这不在我们交换条件的内容里。只要你确实履行昨天的承诺,我保证会完成任务,你根本不需担心。钱的事我自己会处理。第二,我可以搭公车出入,而如果跟公事有关,也会有人接送我。”这男人若不是太大方就是太奢侈。
“接送?”杜尔寻闻言挑起肩。“你的男人魏风吗?”
“是魏风没错,但他不是我的男人。”闵彩儿皱眉纠正,顺手整理面前的碗盘。
“不行。”杜尔寻拒绝。
闵彩儿停下动作,一脸疑惑的望着他。
“在我家人离开台湾之前,你不自己开车没关系,但你的一切行动都得配合我,不准有别的男人,即使是你男朋友魏风也不允许。”要是被爷爷发现了,肯定会起疑窦,所以还是不要冒险。
闵彩儿挑着眉望着杜尔寻,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不容拒绝。
“好,我尽量配合。”这个她倒没意见。
“东西搁着吧,晚些管家会来收拾。走吧,我们直接回你家。”因为她答应得干脆,让他心情大好,杜尔寻拎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
为了不让杜尔寻知道她的家庭状况,闵彩儿要杜尔寻载她到巷口,然后请他去买一些生活用品,完全不理会他的抗议,便飞快钻进巷子里。
她鲜少向人透露自己的家庭状况。于公,她不希望别人因为她特殊的家庭状况而影响她的工作能力评价;于私,她不希望她的朋友因为这原因而对她特别小心翼翼,深怕伤害到她。因此,除了她最信任的魏风之外,没有人知道她其实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
自小在家暴环境中成长,记忆中家里几乎每天都上演着拳脚相向的戏码。年幼的她只能瑟缩在一旁。有时候妈妈没将她藏好,连她也逃不过被殴打的命运,因此身上总是新伤和着旧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而因为母亲不愿意逃离,她原本也以为,自己也许就要这样一辈子活在暴力阴影下。
直到国中时有一天回到家,发现家外面站了许多围观的邻居,房里房外都是警察,她才惊觉可能发生事情了。这一次,母亲没有再醒过来,成了植物人。
而那个自小便和她没什么交集、更遑论亲情的父亲,从此被关进牢里。听说几年后就被放了出来,但也从此没了消息和踪影。而她的记忆里,也逐渐淡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在母亲沉睡的那几年,她几乎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镇日里,她默默流着泪,不言不语,不去学校,三餐也不吃。
学校提供的补助、同学的爱心募捐,暂时帮毫无经济能力的她度过难关,但这些乐捐补助却无法帮她负担母亲的医药费用。在那个没有健保的年代,脑部外科手术动辄数十万,这对她而言,根本是天文数字。她只能沉默哀伤的趴在母亲病床边,哭着说故事。
最后是魏家伸出了援手,也就是魏风的爸妈。他们不但付清了她母亲所积欠的庞大医药费,而当时正在就读高中的魏风更主动帮她接手处理她手中的所有款项,将那些募来的钱为她做了规画。高中时期的魏风就展现了高超的理财能力,一直到现在都把“风采”的财务管理得井井有条。
魏家父母积极鼓励她重拾课本,不断给予她温暖,让她忘却忧伤。
在这样的真心关怀下,她总算渐渐抚平了悲恸,重新过着正常人的生活。
她和魏风之间的紧密关系也就一直维持到现在。
母亲则在沉睡多年后,因器官衰竭,在她大学毕业那一年安详离开人世。她内心其实是心安的,因为她知道这对母亲而言是最大的解脱。
而这正是她立志成为婚礼企画的最大原因。大部分的人都认为遭遇家暴阴影的人长大后绝对不再信任婚姻,甚至连爱情都痛恨。但闵彩儿却不这么想。正因为她有一个这样的家庭,所以她羡慕别人能拥有美好的婚姻,因而愿意倾全力完成每一场婚礼。她自己不一定需要婚姻来圆满自己的人生,但能为别人的婚姻做一次完美见证、尽最大的心力,她觉得这样就能完成终母亲一生最想得到、却得不到的幸福。
闵彩儿沿着楼阶走向位于五楼的公寓。虽然公寓有电梯,但她已习惯将爬楼梯当作运动。
将钥匙插进钥匙孔,这才发现门根本没锁,心里已知是谁在等着她了。
要槽!看来一顿骂免不了了。闵彩儿像个怕被责备的小孩,低着头走进门。
“风。”不需抬头也知道迎面而来的人是谁。
“总算回来了。”魏风的语调倒还平静,没有闵彩儿想象中的严厉。
“呵呵。”闵彩儿干笑两声,想趁一这空档溜进房。
其实这个一房一厅的空间专属于她,但魏风总是不放心。工作上的事闵彩儿条理分明,但对日常生活小细节可就一点也不拿手了。长年下来,魏风不厌其烦的叮咛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进出她家更是家常便饭,常常因太晚而躺在沙发睡。
身边的人,无论是客户、魏风的父母、他的朋友或她的朋友,总理所当然的把她和魏风视作一对;但闵彩儿心里明白,如果不是遇到魏风,她不会明白男女之间真的可以亲密到没有一丝暧昧。
她心里明白,也肯定聪明如魏风对她的感情绝对是纯净得没有一丝男女之爱。但他们很有默契地没有去点破,也就顺势让魏家两老把她当成未来媳妇,魏风因而乐得轻松,不必有婚姻压力。
对魏风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其实有很深的歉疚,总觉得好像是自己绑住了他;连魏风的妹妹魏岚都常嚷嚷着哥哥给她的关心不及对她的一半好。当她向魏风提起,却换来他云淡风轻的笑,仿佛她是在自寻烦恼。
久而久之,他们之间就这么维持着既像家人又像密友的合作关系,多年来不曾改变。他呵护她,她依赖他。
“彩儿。”魏风好整以暇的坐在沙发上盯着她看。彩儿把这个小小的空间打理得舒适又温馨,他很喜欢窝在这儿。
“嗯嗯……”闵彩儿嘴里咕哝,乖乖旋身回客厅,在魏风对面的沙发坐下。
“你该把事件的始末告诉我。一天之间,我从一个小小的婚礼企画变成即将与国际大师合作的幸运儿,难免觉得戒慎恐惧。”当然,他的表情可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他有这样的情绪。
“风……”闵彩儿被魏风的话给逗笑了。
抬眼看到魏风深邃的眸里盈满温柔,霎时放下了心。她知道昨天魏风会发那么大的脾气阻止她,绝对是因为这件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事实上,平时的魏风其实不太显现情绪,处理事情总是不疾不徐。
他是她最重视的伙伴,本来这些事情她就该源源本本告诉他,毕竟接下来如果她和杜尔寻的合作关系变得密切,也等于魏风会有机会在公事上和他接触。
“风,昨天早上……”闵彩儿钜细靡遗的将昨天她和杜尔寻不愉快的第一次接触开始说起,接着将他要她假扮成他的新娘的事作详细说明。
听闵彩儿说着杜尔寻和洛娅纱之间的亲密关系,魏风一向平静的眸里闪过一丝异样,不过闵彩儿并没发觉。
“杜尔寻的家人突然决定延长留在台湾的时间,因此杜尔寻要我再扮演一段时间。后来的事你也在场,他开出的交换条件就是这样。”闵彩儿说完,无奈的摊摊手。
“嗯……”魏风的反应很平淡,像是对即将成为国际大师的合作伙伴不太感兴趣。
他当然知道这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更何况他很清楚彩儿对勒伊待崇拜的程度。但他对杜尔寻这个人实在说不上喜欢;他向来讨厌和任何权贵接触,偏偏这个男人浑身散发出藏都藏不住的自负骄矜与贵族气息;尤其他似乎不懂得与别人“商量”,提出交换条件的感觉倒像是极有把握的告知,这点最是让魏风不爽。可是,这个男人确实百分之百掌握了关键——抓住了彩儿对勒伊特的崇拜心理。
不过,经过了一夜的思考后,他确认彩儿不是一时冲动,她会答应这样的条件交换,一定有她的计画。
“风,你放心,三个月而已。”闵彩儿用手肘顶顶魏风,因为知道他在为她担心。“我会有分寸的。只是换个地方住三个月而已嘛,工作还是一样得做啊。而且‘风采’就要发光发热喽!”闵彩儿忍不住微笑起来,
魏风点点头,以他一贯的方式表达对这件事的支持。
“太好了!我得快点打包东西,楼下那个男人应该等得不耐烦了。”话声甫落,手机铃声便催魂似的响了起来。
“如果有什么不适应,记住,这不过是一出戏,随时可以抽身,不要委屈自己。”魏风想说的其实是:想要拥有实体店铺,并不需要靠杜尔寻。
他保留了魏家丰厚财力的实情,只为了避免让彩儿误会他对她的关怀是一种同情,因此他选择和她一起努力的方式,让她对自己的能力更有信心。
“喔……”闵彩儿小声咕哝。她可不敢告诉魏风,她跟杜尔寻是单独住在同一幢大屋里。
手机持续响着,就像那个没耐性的男人的阵阵催促。闵彩儿于是加快收拾的速度,丝毫没发现魏风眼里的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