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徐明静收到沈珠荷传来的简讯。
她们约在西餐厅碰面,沈珠荷见她来了,微微一笑,伸手招她过来。
“一阵子不见,气色真好啊。”
宴无好宴,徐明静来的时候已经都想好了,她决定挥别过去,跟崔胜威好好生活,再也不会任她肆意对待。
她没坐下,就站在桌边开口。
“伯母,请你以后不要再随便叫我出来,我也不会再回应你的简讯和电话。我来就是为了跟伯母说这个。”
“哦?态度变了呢。”沈珠荷双手盘在胸前,挑衅地看着她。“多么惊人的开场白,吓到我了。”
“那么我走了,以后您自己多保重。”徐明静说完要走,手却被她抓住。“坐下,不好奇我要给你什么吗?”
“不管是什么,我不需要。”
“先看过再说吧。”沈珠荷从皮包拿出东西,是用红色丝巾裹着的方形物品。
“拆了它,是很重要的东西。”
看徐明静没有动作。沈珠荷问道:“不拆?拜托,难不成怕我拿炸药炸你?我有这么可怕吗?”
徐明静深吸口气,伸手拆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她浑身一颤,像冷不防被打一巴掌。
沈珠荷笑出来。“喜欢这礼物吗?怎么?吓到了?唉呦,看见未婚夫的照片怎么脸都青了?你应该高兴吧,这么美的照片,我还特地放大,选了上好的相框裱起来给你当纪念。这是振宇最爱的照片,一直都放在他卧房的床头上。”
照片里,徐明静和施振宇站在舞台中央合奏电吉他,他们相视微笑,眼里尽是对彼此的爱。
徐明静心虚,别过脸去。
“怎么?”沈珠荷明知故问。“是不敢看还是没脸看?”
她抓住她的手,硬是将她扯来,把她往相片上按,逼她看——
“给我看清楚了贱货,这爱你爱到昏头的男人是怎样血淋淋的被你害死,可你却和别的男人谈情说爱、搂搂抱抱?你真行,你对得起振宇吗?你看着啊,看看他!”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徐明静愤怒地甩开她的手尖叫。“拜托你——拜托你铙了我、拜托你放过我,我再也受不了了,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为什么?!”
她剧烈颤抖,几乎喘不过气。
餐厅里的客人被那凄厉的尖叫惊骇,看她们旁若无人地撕裂对方。
“哼,觉得委屈吗?你弄死我儿子,就甭想跟别人好。”
“为什么要一直说我害死他?是你儿子喝酒开车撞死自己,我到底做错什么?如果不是你羞辱我和我家人,我会毁婚吗?我会吵着要分手让他心碎吗?如果我是杀了他的凶手,你就是帮凶——”
一杯水倏地泼来,哐一声,杯子被沈珠荷砸碎在地,碎片四漉。
旁人惊呼,服务生也冲来处理,他们试着隔开沈珠荷,沈珠荷却像发疯的猛兽,朝徐明静咆哮——
“我是帮凶?我撕烂你的嘴!你知道那天晚上他打给我哭得多伤心吗?他跟我说对不起,说你要毁婚,拜托我原谅你。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你那天晚上说了什么话让我儿子伤心到要去死?是你害死他的、是你——”
“夫人……两位请冷静……”服务生试着拉开沈珠荷。
沈珠荷硬揪住徐明静的手,冲着她的脸骂。“徐明静,崔胜威知道你是什么货色吗?”
徐明静愣住。“你是什么意思?”
她的恐惧显而易见,沈珠荷大笑,笑得站都站不稳,说出的话一字一句如刀般割得徐明静痛彻心腑。
“告诉你,我刚刚去见过崔胜威了,这世上有报应,你信吗?你知道恒星饭店那块地是谁的吗?是振宇他爸的!只要我们施家解约,他的饭店会怎么样?我给他三天时间考虑,看是再也不见你,还是放弃饭店。你等着看,看看你值不值得他牺牲一切!你凭什么跟他好?你不配!你要为你做的好事付出代价,到死为止——放开我,滚开!”沈珠荷推开抓住她的服务生,扑过去扯住徐明静的头发。“你再说啊,再说是谁害的?是我吗?你给我说!”
徐明静的心彷佛被打碎了,任她抓扯,默默由着她咆叫。
见她不吭声,沈珠荷喝叱。“瞧瞧你,吓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哈,打击这么大吗?到嘴的肥肉没了很伤心吧?你哭啊,你怎么不哭?你哭啊!”
她没哭,倒是沈珠荷哭得崩溃。“可怜的振宇,他都在天上看着,看着你下贱地跟别的男人好,看着他妈为他出气丨”
徐明静缓缓伸手拿起相框,忽然面向沈珠荷深深一鞠躬。
沈珠荷怔住,骇笑。“怎么?求铙吗?这么怕崔胜威跟你分手?我不会原谅你,绝对不会!”
弯着身,低着头,徐明静只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你的礼物,我收下了。”沈珠荷愣住。
她一滴泪都没掉,也没求铙,即使都做到这样了,她也没崩溃,还开口说谢谢?
说完,徐明静走出餐厅。
但是在她身后,其他客人和餐厅员工都惊骇着,因为当她走过时,地上落下滴滴血渍,她的脚踝被水杯碎片割伤,她却没感觉。
沈珠荷也发现了,只觉得那女人迟钝到连痛都不晓得实在太可笑。
徐明静不知道痛,因为心中有更大的伤口。
这段日子,在心头裂开的黑洞逐渐被崔胜威的温柔填补,但现在这黑洞裂得更大更深,她好累,失魂落魄地拎着相框,漫步在街上,顾不得旁人异样的眼光。“小姐,你在流血……”
“你没事吧?”
有好心人上前关心,她视而不见,避开他们,懒得回应。
她好累,累到手机一直响也不理,但是那手机铃声告诉她,是崔胜威打来的。《champagne》之歌,飘扬着浪漫优美的旋律。
崔胜威说,要给她美好如香槟色的未来。
原来醉人的香槟只是幻影,只能暂时麻痹伤痛,现实很快就追来了。
铃声持续响着,终于,她停下脚步,拿起相框打量。
是啊,他们也曾像现在她跟崔胜威交往一样,温暖地注视着彼此,眼中只有彼此。
她垂下手,怔怔地走过许多条街,走到天黑,在工作室外,她看见了他——崔胜威在灯下守着,一见到她就焦急地迎上来。
“明静?”她看起来好糟,头发和衣服都湿了,又见她左脚踝有干涸的血渍“你怎么……”
徐明静捧起相框给他看,恍惚地说:“有人……送我这个。”
说完,她往前倒下——
在徐明静房里,崔胜威帮她处理伤口,贴上0K绷。
“被什么割伤的?还好伤口不大,不疼吗?”他温柔地问。
徐明静只是呆坐在床上,美丽的眼睛完全失去光彩。
他拿来吹风机,帮她把头发吹干,接着又拿来毯子裹住她,温暖她冷透的身体。
她没反抗,却也不看他。
崔胜威轻轻抽走她握着的相框,将它拿到桌上摆好。
他看着相片里徐明静跟一位长发的男子在合奏吉他,相片里的徐明静对他来说很陌生,她明朗欢喜,如盛放的玫瑰般美丽耀眼。
而那望着她的男人眼里充满着爱,看得出对她的疼爱。
这就是那个死去的男人吗?崔胜威不禁有点生气。
你知道被你爱过的人如今活成什么样子吗?
你这个懦夫,酒驾死了倒轻松,却让活下来的人扛下所有的遗憾,饱受内疚折磨……还是这就是你留在她身边霸占她的方式?
看崔胜威望着照片,徐明静开口。“你回去吧。”
她声音里的凄凉撕扯着他的心。“我留下来陪你。”
“我没事。”她淡淡地说:“她不是找过你了?”
崔胜威低头,沉默了。
她能看见他的痛苦、挣扎、心虚以及难堪。
然后她也沉默了,她竭力地控制自己,不想让他发现她的可悲可怜。
她坐在床上望着他,而他僵在那里,眼睛觑着地板。
这沉默彷佛是一堵墙,隔开不久前仍亲密的两个人。
他沉默是因为巨大的压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沉默却是因为她明白——明白他的愧疚,明白他不可能选择她,更明白这段感情很快就要如过眼云烟。
有句话常用来劝伤痛的人们:“一切终会过去。”
伤心会过去,欢乐也会过去,都会过去的所以不要紧,现在这样痛着是没关系的,可是徐明静怎么觉得过去永远过不去。
当她终于提起勇气想跨越,可看看现在得到什么?
在巨大的现实面前,真正的勇敢是什么?
是选择那个不可能的吗?即使没有好的结果,但因为那是最想要、最盼望的,所以就算愚蠢,也要不计得失、不怕牺牲的拥抱它?
还是说,真正的勇敢是接受现实,放下它?
或是能挑选聪明的、合理的路走?
崔胜威似乎有了选择——
他站起来,越过她走出房间。
徐明静怔怔地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
透过饭店的眼线,事情很快传到了在医院静养的高金霞耳里。
“竟然有这种事?实在太夸张了!”满姨不敢相信。
“就是啊。”高金霞鼻间插着氧气管,很虚弱。她已经病到无法进食,只靠着营养针延续生命。
“如果地主坚持解约,恒星饭店会怎么样?”
“完蛋啊,还能怎样?临时搬迁也不可能,应该会歇业吧,那么多员工要安置也是个问题。帮我点菸——”
“不可以,你鼻子还插着氧气管。”
“唉,真闷,都这么老了还要被管。”
“老夫人……您不担心崔总裁吗?”
“担心?”高金霞笑了。“怎么?你以为那家伙会为了谈恋爱,不惜跟地主闹翻?不过就一个女人,总不能赌上饭店吧?狗崽子没那么痴情。”
“现实来看是这样没错,但是……我觉得好难过,这是总裁第一次恋爱吧?”
“我在想我那狗崽子是不是要去算一下命?难道是天生带煞气?怎么谈个恋爱都挑这么麻烦的对象?”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老夫人,您帮帮总裁吧,我看他是真的很喜欢那位徐小姐。再说,地主用解约威胁总裁太过分了,怎么可以把私人恩怨跟公事混为一谈?”
“私人恩怨跟一切当然都能混为一谈,难道你认为有公私分明这种事?”这些恩恩怨怨她见多了。
“所以呢?就这么让人欺负,看着他们分手?”
“你生气啊?”高金霞呵呵笑。“别气,等你到我这年纪就会觉得恋爱啊、失恋啦、分手啦,生意成功或失败都无所谓了。”
“老夫人——”
“嘘,别说了,放歌给我听。”
身为恒星饭店的最大股东,高金霞一点都不着急,她有信心狗崽子会做出正确的决定,绝不会危害她跟自己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