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敢跟来试试看!”
结果他虚张声势的恐吓招来嘘声不断。
“滚!”但是他提气一吼,将袖子卷上来,众人便溜得不见人影。
确定没有人跟来躲在门外偷听,他才扭开新娘休息室的门,阖上,然后上锁。
都是因为惟恐天下不乱的Claudia,换好送客的礼服出来,立刻笑盈盈的对那群色胚说:“我美丽性感的伴娘哭了耶,有没有绅士要去安慰她呢?”
一瞬间,“我,我,我我我”的呼应声此起彼落,急色的男傧相们纷纷想往新娘休息室冲。
她哭了?!
怎么会?认识天恩多年,他只见过她哭两次。
第一次,是在他们认识后一个月,他将脱序的她从斗牛机上扯下来,训了她一顿时。
第二次,是在她二十一岁的寒假,那年她并未按照计划骑自行车征服洛杉矶,而是致电给人在台湾经营运动事业的他,央求他陪同她赴纽约最高法院开庭。
他二话不说,排了假便飞纽约,没有询问为什么。
开庭那天,她一身黑衣,神情严肃,像是准备参加一场丧礼。
直到她上了证人席,面对法官、被告律师、陪审团,在咄咄逼人的律师质问下,指认被告席上的凶手,他才知道,她是多年前轰动全球‘曼哈顿灭门血案’的唯一生还者,在警方的保密和单家人的介入保护下,才未让她曝光。
起因就是她家公司的离职员工持枪闯入她家疯狂扫射,连同帮佣、前来商讨公事的分公司下属,全都惨遭毒手。
单天恩的父母以性命保护独生女,将她锁在密室中,任凭她呼喊尖叫,也只能看著监视萤幕,什么都不能做,眼睁睁看着凶手将她的父母射杀在密室门口。
官司缠讼多年,凶手以精神状况为由回避刑责,一直到多年后,陪审团才终于判定被告有罪,并判死刑。
判决下来后,天恩在他怀里号啕大哭,一哭就是一整天,眼泪无法停止。
从那之后,他再也没看过她哭。
“天恩?”坐在新娘礼服旁的她,手捧著刚才接到的新娘捧花,眼泪不停的流。
以往遇到女人在他面前哭,他会怎样?绝对不会像现在手足无措,只会在一边发呆吧?可要怎么安慰才有诚意?章彧非常苦恼。
是Claudia说了让她难过的话?还是什么?为什么哭啊——
单天恩渐渐止住泪,抬起被泪水浸湿的眼眸,表情很坚毅,但眼神让人很心疼。
她望着章彧的眼神很忧郁,忧郁到让他觉得自己犯了大罪。
“看来除了我,你可以自在的安慰任何一个哭泣的女人。”不想露出怨怼的表情,看见他呆呆站在旁边,她就忍不住想挖苦。“我可以花十块钱跟你买张卫生纸吗?”
“啊!”章彧恍然大悟。对,卫生纸!还有他宽厚的胸膛,明明有这么实用的东西,为什么没有拿出来用呢?“等一等,我找一找。”他开始翻口袋,看能不能找到手帕之类的东西。
“……算了。”单天恩叹息,越过他抽了两张化妆台上的面纸,对着镜子处理晕开的眼线。
搞砸了,唉!
章彧沮丧的站在她身后,看她女性化十足的动作,不觉看呆了,两人的视线透过镜子相视、胶着。
她一直用这样的表情看着他吗?他竟然无动于衷到现在!自十八岁之后就没有在他身上出现的脸红现象,让他迅速撇过脸。
“咳咳。”假意咳两声,握拳抵着唇掩饰自己的害羞,他没有经过大脑就胡乱开口。“当女人这么辛苦?我没看过女人化妆补妆,这是第一次。”随口找话题闲聊,打破令他尴尬的沉默。
“我是男人。”丢开卫生纸和棉花棒,单天恩的语气冷冰冰。
没看过‘女人’化妆?是他的女友不在他面前化妆吧!他每次到她住处催促她快出门,她哪次不是在他面前刷睫毛膏给他看?!
空气骤降,完蛋了——章彧暗暗低咒,深觉自己蠢到有剩。
摸摸鼻子,他赶紧转移话题。“那个……Claudia说你哭了,我来看看你。”
我担心你——简单的四个字,为什么说不出口呢?章彧不懂,平时有话就说的自己,为何在她面前就变得这么笨拙?
“然后呢?你又能做什么?”她用平铺直叙的语气反问,这是她对待他一贯的口吻,只是……太像男人了!
以往觉得好笑的对话,现在章彧听来却觉得郁闷。因为他想当兄弟,所以,她才让自己在他面前尖锐、带刺,不让他感到压力,这样的女人,他从前怎么会觉得她粗鲁?她明明心细如发,体贴得让他心疼。
“起码可以借你这个!”他拍拍胸膛,认真地道。
她闻言翻白眼。“不必了,我会找别人。”她已经习惯不在他面前示弱,因为他的温柔不会给她。
“你讲什么鬼话?找别人?是想找谁?!”章彧倏地跳起来,脸马上变臭,他提供的胸膛她不要,还当着他的面前说要找别人,这种事情,男人怎么可以容忍?!“谁啊?!”
他突地想起一件事情。出差回国那天,他就在中正机场看见她对个男人笑,还张开双臂跟对方拥抱!
她投进别人怀中的画面,让他更加不爽的眯起眼。
“上周二你送出国的男人?”质问的语气火药味浓厚。
单天恩惊讶地回头,“你怎么知道我上周二去送机?”
所以说是真的了!可恶!
“我还知道你跟对方抱来抱去!”他像个捉奸在床的丈夫一样指控。
“什么抱来抱去?你眼睛有问题呀?”明明只是送别的拥抱,讲这么难听!“我怎么没看见你?”
章彧更不爽了,抱别人就算了,还没有看见他?真的很过分!
“很亲热嘛——”醋罐子打翻了的口吻,很酸很挖苦。
单天恩皱眉,只觉得他莫名其妙。“又怎样,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事,天恩,我想跟你复合。”嘴巴动得比脑子快,话说出来,章彧自己也很惊讶。“啊!我总算说出口了,真舒畅!”
看来醋坛子一打翻,果真什么话都说的出口。
“天恩,这些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想你。”当第一句话说出口后,接下来的话就说的更自然了。“一直到你失联,我才发现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们重新交往,让我爱你,好吗?”
他在说什么?!
单天恩呆了,觉得自己有幻听,站在眼前的男人只是披着章彧的外皮,根本就不是章彧。
“今天是愚人节吗?不好笑。”
章彧扳过她肩膀,与她眼对眼,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这个表情,她也不陌生,不禁颤抖起来,当年,他用这样的表情面对她时,说了她这辈子都忘不掉的话。
“一个月了,还是激不起吻你的冲动,天恩,我觉得我们比较像朋友,交往这件事情就当作没有发生把!跟你当情侣太可惜了,跟我分手的女友没有一个愿意再跟我继续当朋友,我可不想跟你分手后连朋友都当不成!兄弟,是一辈子的事!”
她二十二岁那年毕业回台,与创业上轨道的章彧碰面,在朋友的怂恿下,他们交往。
这段时间只维持了一个月,他们没有真正约会过,因为溯溪、高空弹跳、泛舟、冲浪、风帆……所有的活动都不能算是约会,但是她很快乐,早在他将她从斗牛机上拖下来,狠狠训她的那一刻,她就心动了。
他让她觉得孤零零的自己,是活着的。
“没遇过像你这么不会‘欢’的女生,太平淡了,我真的没有办法把你当成恋爱对象,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啊。”当时,她强颜欢笑,没让他发现她心如刀割。“我也觉得我们比较像哥儿们。”
不是章彧伤害了她,而是她拿过他手上的刀,往自己的心口捅。
现在,二十七岁的她,又看见章彧那认真的令她害怕的表情,深邃的黑眸凝望她的眼,不许她移动视线。
她的心跳的很快,怦怦怦怦,快得像要蹦出胸口,她想逃,不想看见章彧这种表情,那会让她想到那件事。
她不能再一次承受那种伤害。
“我不要听。”她武装自己,冷冷排拒。“你走开。”
但是章彧没走,一句话也没有说,捧起她的脸,霍地吻住她抿紧的下唇。
他吻得小心翼翼,生怕吓着了她,小心的试探,却强势的留下属于他的味道。
单天恩彻底惊呆,不敢相信的望着他。他……吻了她,在他们分手五年后的现在?!
“如果你同意,我想做的更多。”他露骨地道。“我是混球,不知道我们之间……那就是恋爱,只有你,我每一天都想听见你的声音。”所以他无论多忙,也一定要找她出来吃饭,无论她如何推辞,也要死皮赖脸的到她家去,赖在她家不走当大爷。
见不到女友不会让他不对劲,几天没看见她却觉得少了什么,他失恋惯了,被甩次数多的数不清,情伤调试得很快,只要两个月,他就可以再寻找下一个‘哈妮’,但是她一声不响的离开,让他低落的完全没有心情再恋爱。
“天恩,我等你很久,你总算回来了,我们再交往一次,好不好?”
她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好。”
这一次在一起可以维持多久?一个月?两个月?会不会一个月后,他又带着歉意告诉她,“对不起,就算吻了你,我还是没办法把你当成恋爱对象,我搞错了,当作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吧”?
“为什么?”章彧早有心理准备会被拒绝,追回前女友哪有这么简单?何况还是他猪头甩了人家!可他还是想知道原因。
单天恩双唇颤抖,全身不停的抖,她的武装一向坚强,这一刻却变得异常脆弱,她觉得,她又要哭了。
不想看见章彧的脸,她转过身,任凭斗大的泪珠滑下脸颊,语气颤抖地摇头道:“我不相信你……”
章彧皱眉,不是因为被怀疑而愤怒,而是因为……她转身哭泣。
他真想殴打自己直到倒地为止,天恩第四次哭泣,是因为他,这一刻的心情很难形容,他应该开心,因为她并未否认她对他眷恋依旧,但又觉得完蛋,因为她……没办法对他敞开心房。
上一回她号啕大哭,是靠着他胸膛,哭尽所有的伤心,她不要别人,不要疼惜她的堂兄陪伴,不要担心她的亲人与她面对悲伤,只要他在身边。
曾几何时,她开始把心酸往心里藏,不让他看见?压在心头那份沉甸甸的愧疚心疼,让他很不舍。
伸长了手,他将坚持不哭出声的女人抱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