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她猛然抬脸,差点撞上被她诅咒再三的人。“老板,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因为我是老板。”于文哼笑,将茶杯往她桌面一搁。“唉,这年头老板真难为,人哪,也不知道要知恩图报,不想想在杭州出事时是谁救她回来的?唉,都已经个把月了,连一声谢都没收到。”
喝了口热茶,是她最爱的桔茶,她满足地漾起笑,甜甜地说:“感恩感恩再感恩,这辈子要是没有老板,我该要怎么活啊?”她自幼与家人不亲,学业是自己半工半读念来的,也多亏有如此高额的薪水,她才住得起漂亮的公寓。
“放心,没有我,你一样可以活。”
“那是当然。”她小声咕哝。要是没他不能活,在遇见他之前,她的生活算什么?“老板啊~~”像是想到什么,她嗓音一软。
于文看她一眼。
“往后,可不可以把我的工作量减少一点点?”她一脸狗腿,纤指在他袖间又扯又勾的。“我开始怀疑这工作根本就不是命理咨询,而是心理咨询了。”
为什么她每天都要听人叨念受了多少苦,谁多机车,又是谁处心积虑地想要干掉谁……难道人生一定要过得那么惊涛骇浪吗?每天丢来那么多的负面思考,把她的磁场都搞乱了,真是。
“你第一天上班啊?”于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又凑近一点。“让我猜猜好了,工作一年多,你也差不多进入倦怠期了,对不?”
“嗯,也是。”强迫去看别人的过去未来,却没有助人的能力,看那些要干么呢?她讨厌无能为力的乏力感,更讨厌看了过去未来又不得明说,强迫自己编谎哄客人开心。
“跟杭州意外有关?”他又道,唇角勾得很邪气。
幸多乐猛然抬眼。
“我有瞧见跟你一起掉进防坠网的男人,你跟他进了同一家医院呢。”
“是吗?”犹豫了下,她撇了撇唇,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那,你那时候怎么没告诉我?”
“你为什么不问我?”他好笑道。
“那你干嘛现在突然提起啊?!”找茬的!若是她当时就知道,她肯定会、一定会……不管怎样,至少不会让自己落到无法联络的下场。
很不爽咧!“不干了啦!”她火大吼着。
“气什么?这么火大。”于文压根没把她的怒焰放在眼里,揉了揉她一头细密如丝的发,像在哄只撒泼的猫儿,三两下将她安抚下来。“有缘,会再相见的。”
“就是没缘嘛!”扁起嘴,黑亮亮的眸透着水气。
“你比我还确定?”什么时候功夫练得如此登峰造极,连他这个老板都不知道?
“我梦见了。”
“……你应该看不到关于自己的未来和过去吧?”
“但我梦见他的啊。”重重叹了口气,幸多乐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桔茶.“从我很小的时候就梦见他,一开始梦见,因为眉间朱砂痣相似,所以我以为他是我的前世。”
“就跟你说不是丁嘛。”
“我知道。”他要是,就不会出现在她眼前了。灵魂带着属性,不管几经轮回转世,只要个性未改,皮相呈现的大致会相同。“我也说了,我常梦见另一个被卜毒害死的姑娘。”
“在飞机上害你鬼吼鬼叫的那一幕嘛。”语气很风凉。
“对对对,我鬼吼鬼叫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怎么还没习惯?”瞪他一眼,张牙舞爪地咆哮两声,才又闷声说:“那天坠网,我梦见了他和那个姑娘,才发现他们是同一个时代的人,而且就算不是夫妻,也肯定是情侣。”
所以说,她梦见的真的是无关自己,而是他人的前世啊。
既是如此,又干么让她梦过千百回?
“天下世事,皆有其道理。”于文突道。
幸多乐第一千零三次瞪着他,漂亮的眼睛都要暴出了。为什么她每回没把疑问问出口,他都能回答她呢?是有他心通还是读心术啊?
“还是说,你喜欢上他了?”话题一转,于文又问,神情显得很愉悦。
猛地跳了起来,幸多乐纤指抖了又抖的指着他,有点结巴地吼,“别、别别乱说!哪可能啊?拜托,你不知道他有多机车!百年一见的机车男,一个男人可以机车到这种地步,依我看,肯定是要孤寡一生了!”
她才不是在意他,她是在意版画、版画!
“……我真有这么百年难得一见?”
阴沉如鬼魅低吟的嗓音传来,她回头,原地再跳两下,眨了眨眼,扯了两下脸,痛得龇牙咧嘴的,才确定并非在梦中。
她真是梦得太多,梦到快要搞不清楚是现实还是梦境了。
等等!心思一整,再抬眼,那机车男正双手环胸,一脸准备与人干架的狠劲,阴冷的眼毫不客气地瞪住她。
她咽了咽口水,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来找她的?他怎会知道她在这里?她没跟他自我介绍过啊!
“董事长,你认识筑梦命理馆第一把交椅幸多乐吗?”任达方来回看着两人,突地余光瞥见于文。“欸欸,真巧啊,你不是送我那本书的人吗?”
于文唇角微勾,亮开的一口白牙快要闪瞎他的眼。
幸多乐视线微移,看着这个不知道打哪冒出的好笑路人甲,突觉这人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眸光不自觉的柔了,而这一幕丝毫不差的落进齐子胤眼里,心里突生一股不爽,而且不断点线连成面,扩展到整个心版,于是——
“哇,董事长,你干么这么用力打我?”任达方哇哇叫着。
“有吗?”看着拳头,真有点红呢。
“等等、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幸多乐即时打住两人无厘头的演出。
齐子胤看了助理一眼,任达方立即明白自己的任务何在,轻咳两声,推了推细框眼镜,说:“是这样子的,是我替我家董事长预约,他长期有作恶梦的恶疾……哇,董事长,你怎么又打我?”
“恶梦算是哪门子的恶疾?”齐子胤沉声说,冷郁黑眸如暗箭射出。
“反正、反正,就是听闻幸大师能够替人找出原由,所以、所以……”话说一半,他猛然回头,确定董事长再无行凶之意,自行往前跳上两步,才又保持他一贯的冷静继续说:“希望大师能够找出我家董事长的病因……啊!居然踹我~~”
特地跳了两步远,以为闪得过拳头,却没想到避不了长腿,好狠啊!
齐子胤阴鸷地瞪着被踹飞到一角的助理,耳边却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内心一震,抬眼望去——
“哈哈哈哈哈~~”
依女人来说,笑得张嘴露齿实在不雅,但眼前女人的唇型好看,贝齿发亮,所以他可以不介意,又依女人来说,她笑到拍桌跺地兼花枝乱颤实有淫秽之表,但不知道为什么,笑,似乎会感染,他突然也想笑了。
只是笑的瞬间,突地又暗骂自己神经,收起古怪的笑容,缓步走到她面前,冷声说:“笑这么久,还没断气啊?”
幸多乐没把他的毒语放心上,继续狂笑,甚至笑趴到老板肩上。
她跟老板的感情,在某程度上,像师徒,在某状况上,像兄妹,在某情绪上,像知心,就是永远不可能产生男女感情,所以她很放心地在他身上打滚,也滚得很爽,但齐子胤可就不太爽了。
怒焰来得凶猛而无道理,但无所谓,他这个人向来就没道理,做事凭感觉,喜好看心情!
伸手将她拉离陌生男人的背,而后目光落在那人脸上,倏地脑袋闪过杂七杂八的画面,就像是坏轨的DVD画面不断破碎扭曲着。
于文只是浅淡一笑。“多乐,该工作了。”话落,推开会客桌右方的那一扇门离开。
幸多乐总算收敛笑意,努力地正色道:“好了,请坐吧,把你的状况告诉我,我才知道要怎么帮你。”以嘴巴努了努眼前的位子,示意他坐下。
齐子胤看她一眼,唇角勾得戏谑。“你不是很神?如果还要我说你才能帮,那不是太逊了?”
挑起好看的眉,学他跩跩的态度,她笑得很机车。“那倒也是,只不过那是公司规定的招牌台词,我随口说说,你就随耳听听,接下来要说的,你可要坐好听仔细了。”
“喔?”
“你是不是总觉得心里像是遗漏了什么?”
“会不会太老套了一点?”他怀疑这是每个江湖术士必说的第一句台词。
幸多乐胜券在握,根本不睬他的嘲讽。“你是不是常作一个梦?”
“废话!”刚才任达方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他严重质疑她根本是诈骗集团的成员!
“梦里有个女的。”
“……”他想回家了。
“那女孩面有死气,该是离死不远。”
齐子胤准备走人。
“而那个女孩总是对着你叫……欢哥哥。”在坠崖的那一刻,她那一直像是无声电影的梦中世界,第一次出现了声音。
齐子胤瞬间眯紧黑眸,心头狠抽了两下,分不清那声音是来自是梦境还是现实,许久,他吐了口气,才问:“你怎么知道?”语气颓败,整个虚了起来,凌厉的目光挟带着连他也疑惑的迷茫。
突地想到,第一次见面时,她对他说——“你的眼睛,终于看得见了。”惊诧的同时,竟有股暖意产生,好似在告诉他什么,他一时之间却还捕捉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