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君,大君是同她玩笑的?
珍妃想要如释重负,可硬挤出来的笑怎么看怎么拙劣怪异,素来柔软若水蛇的丰润身躯僵得一动也不敢动,哪里还有平日的万种风情?
慕容犷眸里的讽笑之色更深,面色却柔和了三分。
珍妃终于大大松了口气!
看来自己近日是太激进了些,这才惹得大君不快了,所以大君今日口头上敲打她两句,并没打算真正深究她的错处。
不过,往后她也该更加谨慎小心了。
“大君,您可吓坏臣妾了。”珍妃软绵绵地偎倒在他怀里,柔腻小手试探地摸进他前裾内,抚上那片强壮的胸膛,撩拨着就想要逗弄他那一处敏感的男性茱萸,妩媚荡笑道:“不过千错万错都是臣妾不好,不能日日博君王欢喜,倒还让您为了臣妾的不懂事而劳心,臣妾认罚今儿,都由着您便是了。”
见珍妃这副春意浓浓,整个人巴不得要腻死融化在他身上的模样,慕容犷身为情欲旺盛的大男人,又是向来勇猛精壮的帝王,此时此刻下腹若是没有任何骚动那就是见鬼了!
可是,尽管他下腹部男性鼓噪胀痛得紧,却没有丝毫想把怀里尤物抱进后榻云雨一番的心情。
——孤权倾北朝,富有天下,但凡个女的发了情,孤就得满足她,那孤成什么了?
“大君?大君?”
“孤今日没兴致了。”他口气忽而转淡,将怀中软玉温香放置一旁,霍然起身。“来人,送珍妃回去。”
珍妃一脸媚笑瞬间垮了,不敢置信地仰头望着跟前高大的俊美帝王。“大君,您”
他眸光闪电般冷冷一瞥,她心头陡惊,不敢再撒娇卖痴,只得乖乖退出殿外。
慕容犷广袖负于身后,静默了半晌,忽然开口:“子晨,让人今日起缩减芙蕖院五成用度。”
他要那小女人看清楚,在这大燕后宫中,无宠将如何时日难度、寸步难行,看她还敢不敢仗着一把倔骨头,胆大包天地将他推拒于院门之外。
“诺。”子晨自绣金纹幕后而出,躬身领命。
可就在他应声后,慕容犷脸上复杂神色一闪,顿了顿,又开了口:“等等!”
子晨抬起头。
“衣食等可减,汤药就不必了。”他有些不自在地望向旁处,语气硬邦邦地道,“万一病死了,更晦气。”
子晨嘴角微抽,面上越发冷静恭敬。“诺。”
待龙禁军统领离去后,慕容犷揉了揉莫名发紧的左胸膛,自言自语道:“她应当三五日便服软了吧?”
话说回来,就算再败弱的身子,总不会因三五日吃不好歇不好,就此香消玉殒了吧?
隐于暗处的玄子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大君这是叫忐忑吗?
翌日。
也不知是身为帝王的慕容犷金口一开,自然万事遂心,还是体虚多病的孟弱,病得连运气都跟着衰败不堪,在内务司通知芙蕖院因主院美人尚未承宠,故而按宫律缩减五成用度后,第二天清晨竟是大雪纷飞,不到两个时辰便积了厚厚约有半膝高的雪。
芙蕖院十日领一次的银霜炭恰好到点儿了,可送来的却是次等的炭木,还少了大半篓。
“主子,这可怎生是好?”儒女冷得缩着脖子直哆嗦,可更多的是为这病弱如风中烛的主子忧心。
若是按着这个数儿,恐怕偌大的寝殿一日一夜间也只足够燃小小一笼的炭,多的便无以为继了。
其它侍人侍女都知道这是孟弱惹怒了大君,个个再藏不住怨气滔天,索性自顾自躲到自个儿的小室里钻被窝,连露面点个卯也不愿原是华美雅致的芙蕖院更见冷清凄凉。
孟弱小小身躯蜷缩在杂色的狐毛大氅内,尽管一张小脸因为满殿钻肤入骨、无所不在的寒冷气息冻得青白毫无血色,那双水灵灵的眸子依然透着罕见的澄澈沉静。
她眸光低垂,轻声道:“炭不够,入夜再燃也就行了,只是累你得跟我做个伴儿不过咱们多翻找出几条被子,挤一挤,想来也够暖和的。”
“奴不敢——”儒女望着孟弱的眼神又是受宠若惊又是无奈与同情,“主子,只怕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大君这回是气得狠了。”
否则向来心胸宽阔、睥睨天下的大君,又怎会连个尚未承宠的美人分例也要克扣?
“也不需多久的。”孟弱微微一笑,低声喃喃。
“主子?”儒女一愣,没听仔细。
“我是说,开春天候总会回暖的。”她柔声地道,“虽然炭火不够,可总好过餐风露宿,头无片瓦可挡雪遮风吧?”
儒女一时哑然。
实在也不知该夸赞主子心思疏朗想得开好,还是该为主子的天真暗暗跌足。
“主子,只怕炭减了分例,只是个开始。”儒女忍不住当头泼自家主子一盆冷水。
孟弱没有回答,她只是目光迷离恍惚地望向遥远的殿外,那铺天盖地的一片白茫茫大地
那么安静,那么干净,像是要掩埋一切,抹去一切。
她如何会不知道在后宫中,被逐渐克扣用度后,境况会有多么地凄惨可怕?
那是前世,她亲身经历过的每一日每一夜
酸臭了的菜叶,混着沙砾子的米糠,她靠着满腔的恨意苦苦地咽下,熬着,就是为了能够等到他来,为了能亲口问他一句——
慕容犷,这么多年来你可曾有过一霎喜欢过我?
她永远没有问出口,可是她早该清楚、明白他的答案。
孟弱眸中隐隐有泪,却始终未坠落,而是渐渐在寒冷空气中变凉、干枯。
“主子,不如奴下去求见大君”
她霍然回过神来,唇畔美丽而苍凉的微笑倏地消失无踪,厉声斥道:“不准去!”
儒女一惊,吞了口口水。“诺。”
“你别担心,我心里有数的。”孟弱语气缓和了下来,怯怜怜地微带恳求道,“别去,我不想连你也被我连累,我现在,也只剩下你了。”
儒女心狠狠酸楚了起来,原就惇厚善良的性子,在这一刻再抑不住满腔悲悯冲动,上前抱住了自家弱不胜衣的主子,呜咽低泣。“主子主子您也是个苦命的姑子啊”
以前老以为当了美人贵人的,总比她们这些当侍女的卑微宫人舒心好过得多多,可是真正经历了宫中这些岁月,就知道红颜一朝失宠,下场恐怕比低到尘埃底的宫人们还要凄惨不如。
孟弱轻轻地回拥她,看着面前这个善良到有些傻气的侍女,忍不住低叹一声。
也不知她这份傻,这份良善,在后宫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界里,还能够保存到几时?
可至少此刻,孟弱依然珍惜着她此际的真心。
接下来两日,果然应证了儒女担忧的,就连到大膳房取饭,提来的也是被大大缩减了的膳食。
只是菜色和份量少了便罢,往日因着隆冬,菜冷得快,在食盒下方都是托着个特制的暖炉子煨菜,可今日儒女才一到大膳房,大嬷嬷便皮笑肉不笑地递给了她一只简单的雕花提盒,连儒女耐不住多问了一句,嬷嬷立马冷下脸子扭身走人。
“嗤!爱吃不吃,还当你家主子是多尊贵的人儿呢!”
又气又恼又难过的儒女咬着下唇,半晌后也只得忍气吞声地回了芙蕖院,还不忘想方设法,该怎么编个理由瞒混过去才好。
“主子,今儿也不知是谁,竟多提了个暖炉子去,所以菜有些凉了。”儒女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羞愧得头都抬不起来。
都是她无用,若是有胆子在大膳房闹开来,嬷嬷们肯定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整人。
“无妨,咳咳咳”孟弱强撑着自厚厚被缛间起身,才稍露了些许空隙便忍不住打了个大大喷嚏,胸口一寒,止不住剧烈咳嗽了起来。
“主子当心!”儒女忙将提盒放在一旁,轻手快脚地替她裹好狐裘,可触手一碰,心下不由一沉。
主子手冰冷得厉害,脸上却红得异常,莫不是发烧了?
“无、无事的,咳咳咳”孟弱额际烧得有些昏沉,眸光却亮得惊人,小手紧紧握着儒女的手,“明日、明日便是十五了吧?”
“是十五了。”儒女鼻头发酸,眼眶一热。“主子,您别担心,奴一定会想到法子去求黑子大监,让他将芙蕖院的情况传到大君耳里的!”
“不,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她喘咳着,努力压抑下胸肺间呼息困难的痛楚,摇摇头。
“主子——”儒女大急。
“明天赏月宴咳咳,后宫无论嫔妃秀女都须出席”她唇角扬起微笑,声音沙哑却吐字清晰,“对吗?”
儒女一怔,随即自以为恍然,欣慰地笑了起来。“对对对!奴怎么就给忘了呢?与其奴跟头傻驴似的胡闯瞎撞,待明日赏月宴上,主子您可不就能见到大君了吗?”
几次三番,大君对姿容楚楚我见犹怜的主子总有那么三分特别,若是明日一见之下,发觉主子又憔悴了不少,大君肯定会心软的。
孟弱一手按着阵阵撕裂般闷疼的胸口,极力振作起精神,欢快道,“咳咳,把那菜都倒进茶吊子热一热就行了,天冷,我喝口热汤便会好些的。”
“欸,奴怎么没想到这好法子?果然还是主子冰雪聪明。”儒女连连点头,忙搬过了煮茶的茶炉和铜制的茶吊子,将提盒里的一碟子酸菜条和一碟子冻凝了白脂的水煮豚肉,和一碗粗粮取出看着今日这寒酸欺人的菜色,终究还是喉头一哽。“主子,这——”
水煮豚肉是下等人的吃食,大膳房这是看死了主子就翻不了身,索性往狠里折腾了吗?
相较儒女气得手都有些发抖了,孟弱却是微微一笑,面不改色地道:“还有豚肉给我添些油腥,倒也不错了。”
“主子,您、您就真的不生气吗?大膳房给了这些这些,怎么能吃啊?”
孟弱嫣然一笑,这一笑宛若枝头万花乍然锭放,就连儒女都给看呆了。
“只要能活下去,有什么是不能吃的?”
她不但要把这些菜吃得一分不剩,今晚还要好好拥被闷出一身热汗,让这高烧速速退了,明日,也才有力气陪着演上那出精采大戏——
对此,她可是期待很久、很久了!
孟弱眸中光芒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