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桐月思索了好几天,仍是做出这样的结论。
喝着咖啡,他看着伊蓝忙碌的身影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手上还拿着笔和记事本涂涂写写的。
「你在做什么?」
「列出采买的清单。」免得漏掉了,还要多跑一趟。
「你等一下要出去买东西?」
「嗯,你的咖啡也喝完了,今天正好没工作,可以好好地逛一逛,一次把所需要的东西补齐。」她头也没抬地一边写一边回答,没注意到席桐月已经放下杯子,起身来到她身后。
他突然抽走她手里的笔记本。
「啊!」吓得她惊呼了声。
他低头看了看笔记本,上头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堆。这么多?
殷伊蓝没好气地把笔记本抢了回来。「干么啦?吓了我一跳。」幸好她的购物清单已经写得差不多了,不然被他这么一吓,什么都记不得了。
「单子列好了吗?」买那么多东西,她一个人不好提吧。
她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可不是那种会压榨、凌虐员工的恶霸老板。「我和你一起去。」
「你今天不用陪女主角吗?」目前和席桐月交往的是某台八点档的一线女星。「我自己去就行了。」
「她早上有戏要拍。」说着,他抓起桌上的车钥匙。「走吧。」
她遂没再坚持。
就由他驾车,经过十几分钟车程,来到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采买日常生活用品的超级市场。
席桐月推着手推车跟在她身侧,看着她犹如识途老马般在超级市场里穿梭,一样接着一样地将清单上的物品放入推车内,动作十分熟练。
他记得,刚认识伊蓝的时候,她还是个上下课有司机接送,回到家有佣人服侍、打理一切杂务的千金娇娇女,后来在她大三的时候,殷家的投资转往国外,而后举家迁移至美国,她因为学业未完成而决定只身留在台湾,为此,她也和家人抗争了许久,才终于得到父母亲点头同意。
原本他也以为她大学毕业后就会前往美国和家人团聚,没想到她竟继续留在台湾,还成了他不可或缺的助理,随他征战世界各国的影展,不论去到哪个国家,她都能让他无后顾之忧。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是事事要人服侍的千金大小姐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整理家务的能力凌驾在他之上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煮的咖啡好喝到让他上了瘾?
她原本是个糖和盐都分不清楚的娇娇女,到现在已经拥有一手好厨艺,而且还将他的生活打理得有条不紊。
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手推车里的日常生活用品,牙膏、洗面乳、刮胡泡、沐浴乳……每一样都是他惯用的品牌,他毋需特意交代,她就是细心地注意到了。她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
有可能吗?她如此体贴入微、善解人意,是因为她喜欢他?
伊蓝喜欢他?是女人对男人的那种喜欢吗?席桐月微微一僵,心下有些忐忑,又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否认,最初认识伊蓝的时候,他的确对她怀有好感,也动过追求她的念头,但很快地就发现他不单单是对她有好感而已,他很喜欢这个学妹,更想好好地疼爱她,他不希望她成为他众多交往过的前女友之一。
相对于爱情的复杂性、短暂性和不确定性,他倒宁愿和伊蓝维持能够历久弥坚的友情,或者……亲情。
他不想让她为了他而伤心流泪。
所以,他很快地将心底不该萌芽的情愫连根拔起,只把她当朋友、当妹妹,因此时光荏苒、物换星移,他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伊蓝却是唯一不变的存在,她始终都待在他身边。
因此,他更确定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对的。
「学长、学长。」发什么愣啊!
席桐月猛地回过神来,发现殷伊蓝正站在四、五公尺外的地方瞪着他,他立即推着手推车跟上。
「抱歉,我刚刚有点恍神……」
她戏谑地道:「要悟道升天了吗?」
「那我会先来渡化你的。」他立刻回她一记。
渡化?她不给面子地嗤笑。「学长,你还真有信心啊,你就这么确定自己不会下地狱?」
「要下地狱,我也会拉着你一道走。」有苦同当嘛!
「我才没那么倒霉还要跟你一起下地狱呢。」她继续往另一区走去。
他推着手推车亦步亦趋跟着。「还要买什么?」
「我记得家里的保险套好像快用完了。」她忽然停下,伸手从架上拿了一盒,「要买一盒还是两盒?」
他低声呻吟。「伊蓝——」她会不会贴心过头了?
她怎么能用那般怡然自得的语气、坦然的态度,和他讨论保险套要买一盒还是两盒才够用?
会不会是走错区了?其实她要买的是保鲜膜?
「有这么难决定吗?」她不解。
身经百战的席桐月竟然感到一丝赧然。虽然几千年前孔夫子说过「食色,性也」,他也只是诚实地面对身体的需求罢了,不觉得有什么错,但是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就是不希望她看见他兽性的一面。
所以他从不曾把女人带回住处。
「不……不用了。」这个他自己买。
不用?她愕然地瞪着他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学长,你是不是……生病了?」
「我好得很,壮得像头牛呢!」这话严重污辱到他。
但殷伊蓝不信他的说词,又问:「是有障碍还是体力退步了?」
「殷伊蓝——」这、这真的是……他为什么要和她讨论保险套要买几盒,性功能有无障碍、持不持久的问题?
毕竟事关男人的自尊,算了,她迳自决定。「那先买一盒回去备用好了。」
席桐月顿感很无力。「伊蓝,我们需要谈一谈。」
「嗯?」谈什么?
他清了清喉咙。「往后你不需要再替我买……保险套了。」
她疑惑地抬眼看他。嗯……果然是身体有问题了。
看出她眼神透露的含意,他严正抗议,「我的身体没问题!」
她耸肩。「我什么都没说啊。」分明是欲盖弥彰,谁教他不知节制。
「反正以后采买不需要再买保险套就是了。」他决定拍桌定案,因为不想再跟她讨论这尴尬的话题。
「从以前到现在还不都是我在买的。」他老兄也用得挺愉快的啊。
现在才感到别扭会不会太迟了点?
「我要用我会自己买。」
她无所谓。「知道了。」
他才刚刚松了口气,一抹小小声的又传来——
「有病还是要尽早就医才好。」
席桐月气得低叫,「我没病!」
「生病又不可耻。」干么死不承认?
「殷、伊、蓝!」那些话要是不小心传了出去,他的一世英明就全毁了。
她赶紧阖起手上的笔记本,转移话题,「东西都买齐了,去结帐吧。」
伊蓝对他应该也只是兄妹之情而已,没错,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要不,有哪个女人的神经这么粗,还能够若无其事地买保险套给心仪的男人去和其他女人做爱做的事?
就算是天生大方、爱跟人分享,也该有个限度吧。他可从没见过有哪个人能够大方地和第三人共享爱情。
幸好……只是误会。
「铃铃……」席桐月的手机铃声倏地大作。
殷伊蓝赶紧拿起手机转成振动,瞟了一眼。是女主角,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应该没什么重要的事吧。
学长昨晚看剧本看了一整夜,早上八点多才睡下,现在是十一点半,还睡不到四个小时……让他多睡一会,晚点醒了再回电好了。
等了好一会儿,电话才切断,但是下一秒又有人打进来,如此重复了三、四次之后,在手机第五度震动的时候,她投降了,只得接起电话跟女主角说清楚,否则她什么事都别想做了。
「桐月,人家打了好几通电话给你,你怎么现在才接?」声音又嗲又柔,只要是男人都会骨酥筋软吧。
「杨姊,我是伊蓝。」
「你——为什么接桐月的电话?」原本又嗲又柔的声音瞬间变得又凶又恰。「桐月呢?」
她被吼得一愣,原来女主角不仅仅戏演得棒,还有变声的绝技呢!「学长还在睡,所以……」
女主角的声音蓦地拔尖,「桐月还在睡,你在那里做什么?」
「我……」她有必要跟她解释吗?
「你最好掂掂自己的斤两,别想趁机勾引桐月。」女主角冷声警告。
「我没有。」她不懂,女主角为什么会对自己有敌意?在学长眼里她就只是一个相识多年的学妺,在工作上可以帮他打理一切的得力助手而已。
「没有最好。把电话给桐月。」女主角命令。
殷伊蓝犹豫着。「有什么事吗?学长今天早上才睡,能不能等他睡醒再回电话给你?」
「你以为你是谁啊!不过就是个小小助理,会不会管太多了?现在、马上把电话给桐月!」女主角任性要求。
「好吧,请你等一下。」无可奈何,殷伊蓝只得照办。
「学长、学长。」
席桐月似醒非醒地低吟,「唔……」
「学长醒醒!女主角要跟你说话。」她略微加大音量。
他睁开眼,茫然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
她将手机递给他。「女主角找你。」
他接过电话。「喂,怎么了……」不经意地抬眼朝殷伊蓝投去一瞥。「应该是你想太多了,嗯……我待会过去接你。」
她是不知道女主角在电话里跟学长说了些什么,但是那一眼很难让她不多心。
她不明白,她什么都没说也没做,女主角还能在学长耳边说什么?
席桐月结束通话,掀开棉被下床,走进浴室。
她转身要离开。
他的声音陡地自浴室传了出来。「伊蓝,给我一杯咖啡。」
「嗯。」她应了声,走出房间。
既然学长不打算说出来,她也就不问了。反正公道自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