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离职,也和唐爱薇解除婚约,现在,我一无所有,只有你了。”
“为什么离职?那是你付出多少心血换来的,是因为我吗?是我害你和唐小姐闹翻,所以……”她开始自责。
“医生说,如果我再像以前那样拼命的话,早晚整颗肝脏都要割掉,你还要我回去坐总经理的位置吗?”
“啊——那还是离职好了。”她脱口而出。
“噗……”他忍不住笑了,将她搂进怀里,只有她,在乎的不是他能给她什么,她的爱很纯、很干净。
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一阵感动,他的精神很好,身体也结实许多,表示真的恢复健康了。
“那是不是可以嫁给我了?”
“但是……”她舍不得离开他的怀抱。“但是……”
因为从未想过嫁给他,从交往的一开始,她便准备面对离开他的那一天,所以,突然要她决定,她并没有一般女孩子听到求婚时的狂喜,只是不知如何回应。
她想起两人家庭背景的巨大差异,母亲进到鞠家老宅时,搞不好还会在里头迷路,而她自认无力面对那种豪门错综复杂的权利斗争,即使她无意招惹他人,也未必不会被卷入。
她可以付出一切,只为爱他,但是,嫁给他之后,她还能像过去一样,全心全意地爱他吗?鞠绍威会因为她而掀起家庭战争吗?
“为什么考虑这么久?”他俯视。“原来,你这么不想嫁给我?”
“不是,我、我只是觉得……一时之间,没有心理准备。”
“告诉我,你需要准备什么,我来帮你。”
“这种事,怎么帮得了。”她离开他的怀抱,牵着他的手往海岸走去。
“为了让你嫁给我,我将无所不能。”
“呵……”她笑着,带他往边岸走去。“在我心中,你的确是无所不能。”
“但是,我现在却无法让你答应嫁给我。”
王云兰望向映着晚霞余晖、泛着紫红色的海面,轻轻叹了口气。
“我在这小小的渔村里出生、长大,会到台北工作,只是为了多赚点钱改善家里环境,其实,我一直舍不得离开这里,舍不得离开母亲,尤其现在,她年岁渐长,阿嬷身体也不好,我不放心……”
原本她已经打定主意,终生不嫁,陪伴母亲终老。母亲辛苦了一辈子,现在,该是做子女回报她,让她享福的时候。
“那我们结婚后就继续住在这里。”
“你不会习惯的。”她摇头,“这里没有娱乐,村里的人早睡早起,年轻人都往都市发展,留下来的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不像台北那么多消磨时间的去处,夜里,有时静得像一座没有人烟的荒城。”
“如果我告诉你,我第一眼就爱上这里了呢?”
“那是因为你才看第一眼,等到三个月、半年过去,你的想法就会改变了。”
“原来,你是对我没信心。”
“不是……我、我不想委屈你,为了我留在这里。”
“我怎么一点也不觉得委屈。过去那些纸醉金迷的生活,你以为我不腻吗?我就喜欢这里的环境,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想留下的地方。”
王云兰听了自然是很感动。不遇,她太习惯为鞠绍威着想到他这样牺牲,反而无法坦然接受。
她当然希望跟他相守一生,但是……
除了家里的因素外,鞠家人对她的态度也是令她退却的原因;为人妻母要遵从的传统规范在她心中根深蒂固,但是她毕竟受过教育,有尊严、有自己的思想,她并不喜欢鞠家人势利的嘴脸,只是,这些话,她说不出口。
“你这次来澎湖,打算待几天?”她问。
“我才刚来,你就要赶我走?”他声音有些落寞,一开始期待见面的喜悦被冲淡了,他不知道王云兰在顾虑什么。
他并不怀疑她还爱不爱他,只是,当她不想说的时候,连他这只商场打滚多年的老狐狸也套不出半句。
“我怎么可能赶你走,晚饭应该煮好了,我们回去吧!”她又扶着他的手,往回走。
“那我晚上住哪里?”他一副没人疼爱的可怜模样。
“晚点我帮你整理一间房间,你喜欢住几天就住几天,在这里,生活平静、作息正常,你现在的身体正需要休养,住一阵子也好。”
“住一辈子就不行?”
她笑了笑,想着,或许几天之后,不必她提,他就会找理由离开了吧……
*
隔天清晨,王云兰依旧在早上六点起来熬粥,没想到这个时间,鞠绍威居然也起床了。
“好久没这么早起了。”他走进厨房,看她穿着围裙,手里拿着大汤勺,这画面,让他想起两人住在一起的时光。
幸福,曾经就握在他的手中,只是他愚蠢地将它搁在一旁。
“睡不习惯吗?”她问。
“睡得很香,只是太早睡了,睡够了,就自己醒来了。”他伸伸懒腰,顺势从背后将她搂进怀里。
她微微感到害臊,垂着脸,嘴角却忍不住泛起甜蜜的笑容。
屋子里寂静无声,清晨灰白的光线从壁上的窗缝中泄了进来,炉上的火跳跃着,两人就这样静静相偎,这样的景况,对他们而言都像是一种奢求。
“在这里有一件很不方便的事。”怕吵醒老人家,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
她仰起脸,以眼神询问。
他快速地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想亲你的时候,很不方便。”
她的脸,更红了。
“待会儿我载你去上班。”
她撒娇似地摇摇头。
“为什么不要?”他问。
“我担心让别人看见你,我会被严刑拷问。”
“为什么?”
“因为你……你太帅了……”她说完,像初次告白似地,一张脸羞得不知往哪里藏。
他将她更往怀里抱,用低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催眠。“那就告诉他们,我是你的未婚夫。”
未婚夫……这三个字,在王云兰中心激起了一阵涟漪,她连做梦都不敢梦到,不敢奢望有这么一天,如今,他就在身边,给了她承诺,给了她希望,她却没有勇气接受。
“绍威……”她把玩着他环在她腰间,修长的手指。“我不是一个上天眷顾的孩子,那样美丽的未来,对我来说,太缺乏真实,我害怕希望,害怕就在我准备好的时候,发现只是一场梦……”说到这,她忍不住鼻酸。
过去,她爱他,却得小心隐藏,而后,两人在一起生活,在最难分难舍的时候却必须面对他要结婚的事实。她忍痛离开,接到他的第一通电话,喜悦激荡之后是他罹患肝癌的消息……
她无法不去想象,当她准备迎接幸福的到来,得到的可能是他家人的羞辱与嘲讽,得到的是一段不被祝福,不被接受的婚姻。
“傻瓜……”他揉揉她的发,轻叹了口气,他或许并不十分清楚她的恐惧,但是,他知道必须给她更多的安全感,毕竟,今日的转变,连他自己也感觉充满了戏剧性。
“阿母跟阿嬷都几点起床?”他问。
“大概六点半吧!”
他看看腕表。“那我只剩五分钟可以抱你了。”
话才说完,便听见大厅里出现脚步声,两人迅速分开,尴尬得相视一笑。
吃过早餐,鞠绍威坚持接送王云兰上下班,之后,他随王母上菜市场,学剥牡蛎,还陪隔壁的阿伯下了几盘棋。
日子在宁静与清闲中度过。
王云兰白天在马公市一间海鲜餐厅做日班会计,她没有特地为鞠绍威请假,让他亲自体会当地的生活,而非游客,她想让他看清这样平淡的生活,不是他能适应的。
奇怪的是,一个月过去,他不但没喊过无聊,还和左邻右舍混熟,而母亲和阿嬷居然也以“阿兰的未婚夫”的身分介绍他给村里的邻居们认识。
她觉得好像挖了一个洞,但是,埋的是自己;现在,她骑虎难下,每当下班回家,便要听见邻居向她称赞,说她挑了一个好老公。
晚餐时间,鞠绍威帮忙排碗筷,端菜上桌,俨然成了一个新好男人——出得厅堂也入得厨房。
“阿兰,先喝碗汤。”王母一上饭桌就招呼着她,好像她才是客人似的。
她喝完汤,才发现在座三个人、六只眼睛全望着她。
“怎么了?”她瞟了一眼,觉得怪怪的。
“汤味道怎么样?”王母问。
“蚵仔汤,很鲜美,就跟以前一样好喝啊!”
“这是绍威特别煮给你的,听说你在台北生病,哭着要喝阿母煮的蚵仔汤,他今天一直缠着要我教他。”
“你煮的?”她看向鞠绍威,眼睛瞪得大大的。
“怎么样?有妈妈的味道吧!”他似乎很得意。
“嗯……”她眼眶略红,又拼命忍着,用笑容掩饰那太多太多的感动。“很好喝,我还以真是阿母煮的。”
再坚强的意志力,也无法抵挡一个大男人为女人下厨做一道菜的柔情攻势。
“对了,我们村口那里的工地已经弄了快一个月了吧,知道要盖什么吗?”王云兰转了个话题,她怕自己就要哭了。
阿嬷抿着干扁的嘴唇偷偷地笑,母亲假装吃螃蟹,没法说话,鞠绍威则忙着挟菜给阿嬷和母亲。
没人理她,她佯装吃味地嘟嘟嘴,其实,见到他与家人相处融洽,她又怎么会不开心呢?
只是,幸福,真的会一直停留在她身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