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是那样地小,小到只能刻上“鞠绍威”三个字,但是,他的野心却是那样地大,大到她给他再多的爱,也无法取代他想得到的江山。
“我吃饱了。”他站起来,亲了她一下,“上班去。”
“嗯。”她像个新婚的小妻子,一直送他送到门口。
他还牵着她的手,打开大门时,突然间,他竟然觉得要再向前迈出一步是那样的困难,他不想上班,不想去面对那些处理不完的公事,他只想待在家里,不,是待在有她在的地方。
他仿佛被自己的心念震慑,猛然看向她,而她只是眯着眼笑,一如每个送他上班的早晨,没有任何不舍。
一个工作狂,一个习惯从工作中获得成就感、享受握有权力的尊荣,现在居然开始“恋家”?
这样的想法很可怕,他无法容许自己被任何人制约,即使是他最爱的女人;但是,她从未要求他提早下班、多挪些时间陪她,这些没来由的念头全是从他的心底自己冒出来的。
他仿佛被自己的转变吓到了。会不会是最近的工作压力真的太大了?他想了想……应该是这样。
“别一个人闷在家里,出门逛逛。”他又在她唇间落下一个吻,才匆匆搭乘电梯离开。
鞠绍威上班后,王云兰在家的乐趣又多了一项,她整理鞠绍威过去在公司近十年的随身笔记及文件,里头夹带着的有随手撕来的便条纸,有上餐厅的发票,有过去跟他一样是业务,现在已经摇身一变,成了老板的旧时名片,也有许多女人留电话给他的纸条。
她经由这些细细碎碎的资讯的拼凑,像是也参与了过去还未遇见他时的时光。
她觉得很新奇。
上课、做家事、整理资料,闲来串串赖雅琪家的门,悠然地喝杯下午茶,只要不思及太多未来的事,她很满意于现在的生活。
幸福不是收到名贵的礼物,不是共度烛光晚餐,不是特别节日的庆祝。而是细细品尝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珍惜与心爱的人相处的每个片段。
她在台北生活多年,却一直没有归属感,这里没有家乡咸咸的海风、没有浓厚的人情味,她也一直无法融入这座繁华的城市。直到认识了鞠绍威,和他呼吸同一个城市的空气,她才真的爱上这里。
这个城市,孕育了他,而她从海的另一端来到这个城市与他相遇……
*
王云兰将鞠绍威每天早上都要用的刮胡刀、刮胡水收进行李箱里,很快,他们就要出发前往机场,转往大陆。
自从她辞去秘书的工作后,他们一天相处的时间,从十几个小时缩减到三、四个小时,能陪他出差,无疑是这两个月来最令她期待的事。
穿上好久没穿的水蓝色套装,让她想起那段共事的日子,觉得好怀念。
“好了吗?准备出门了。”鞠绍威从书房走出来,穿上西装外套。
“好了。”她为他拉拉西装袖子,仰脸看他,眼中写满着爱慕与崇拜。
“我一直很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我的?”他被她那无时无刻表现出的爱意灌得晕陶陶的。
“不告诉你。”她羞红了脸,假装拍拍自己身上的棉絮。
两人的关系从上司与部属变成情人,这过程并不像一般情侣,没有谈情说爱,也没有花前月下、山盟海誓,他们之间是一种默契,一种不须言语的默契,所以,他突然这么问,她反而感到尴尬,好像他才只是招招手,她便想也没想,就直奔他怀里。
他捏捏她的鼻头。“你啊!大概是我遇过最沉得住气的女人,之前你还在公司时,我试了好几次,都没套出来。”
“我不敢承认,怕你不让我做你秘书了。”两人关系既定,这时当然不必再遮掩。
他笑了笑,也对,规矩是他订下的,他却逼着要她承认,那岂不像是要逼她离职一样。
“那次你被玻璃杯砸伤,我到家里看你,你哭了,真的是因为想家?”他记得,当时,她的眼泪,令他心疼,那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
她挽着他的手臂,贴着他的胸膛,想起那苦恋的一年零两个月,到现在还觉得心酸。
“怎么了?这也不告诉我?”他低头看着缩在怀里的她。
她轻轻地吐了一口气。“那个时候,你就在眼前,我却不能爱你,你还故意用那么温柔的声音说话,我觉得你好残忍……”
他听见她语带哽咽,手臂一缩,紧紧地环住她。“你这么冰雪聪明,怎么没看出来,我会那么心急,就是因为喜欢你。”
“你对每个女人都是那么温柔,我怎么可能知道,别忘了,我可是在你身边做了一年多秘书,花跟餐厅订了那么多次……”她愈说愈小声,愈说愈觉得心虚,这不是在吃醋吗?
“呵……”他也听出来了,是有醋意,不过,这醋正合他胃口,他一直觉得她大方得过头,即使明知他应酬的对象是谁,却从不过问,不免让他有些不安。
刚强得不可能示弱、下吃败仗的男人,更需要女人温柔的爱语,这能让他确定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他才能放心地表现自己的情感。
“该走了。”她以为他取笑她,嘟起嘴离开他的怀抱。
“你跟她们不同,我不送你花,送你别的。”
“我不要你送我什么,我只要你健康、快乐。”
他微笑,吸口气,而这口空气,好甜蜜、好暖。
“对了,我到一楼跟警卫交代一些事,待会儿在大门口等你。”她说。
“嗯。”
两人乘坐电梯下楼,王云兰告诉警卫要出门一星期,请他帮忙注意门户安全以及代收信件、书报。
她走到大门口,意外看见一个不该看见的人——
吴孟孝?!
“吴处长、呃……你、最近好吗?”因为心情一阵紧张,她说话有些结巴。
“我最近才知道你离职的事。”他的声音听来很没精神。
“嗯……已经两个多月了。”
“我没想到,传言是真的……你真的跟鞠绍威同居了。”
王云兰一直觉得吴孟孝是个正派的人,所以,她不愿意对他说谎,也不能明白表示答案,最后,只好保持沉默。
“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对你说,那样浮华虚伪的世界,不习惯也罢。”
“我记得……”
“结果,你还是习惯了,而且,上瘾了。”
她的心因为他话中的酸涩与嘲讽而揪痛了一下。
这样的话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了。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曲解她跟鞠绍威在一起是为了钱,只要她心里明白就够了,她并不想多做解释。
吴孟孝苦笑了下。“如果,你想找个下半辈子可以让你舒舒服服过日子的男人,我不认为自己比鞠绍威差,至少,我喜欢你,我对你是认真的。”
“对不起……我一直没有跟你说清楚……”
“恐怕是因为你还在观望,看看哪个才是真正的大鱼吧!”
吴孟孝的话伤了她,她忍着不哭,静静听着他的冷嘲热讽,如果,这能让他觉得好过一点的话。
“你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女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贪婪、最虚伪的动物。”他眼中射出审判的严厉目光。“我很难恭喜你如愿以偿,因为,我已经可以看见不久的将来,你将为你的愚蠢付出多大的代价。当然,也许你不认为做男人的情妇有什么不好,鞠绍威的确能给你足够的物质享受,我只是懊恼,居然没看出你是这样的女人。”
王云兰的沉默,让吴孟孝从不相信变成恼羞成怒,最后变得口不择言,他既不甘心自己喜欢的女人做了花名在外的鞠绍威的地下情人,也不甘心自己居然看走了眼,更不甘心同样拥有雄厚的家世背景,他竟得不到王云兰。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如果,没有其它的事,请你离开吧!”她一开口,眼泪,还是自她的眼角垂下。
“叭!叭!” 鞠绍威的车子从地下室开到大门口,看见吴孟孝,不悦地狂按喇叭。这个男人居然找上门来?!
“对不起,我得走了。”她迅速在背对鞠绍威的方向将眼泪拭去,然后,快步走向车子。
“你会后悔选择他的——”
王云兰关上车门时,还听见吴孟孝的怒吼。
她的手,无力地垂下,睁大眼睛看向窗外,仰着脸,不敢坐正,不敢看向鞠绍威。
“他来做什么?”鞠绍威问。
她摇头,没有说话。
“不要让我知道你们还有牵扯。”他的大男人、占有欲令他护火中烧,明知道是吴孟孝来招惹她,他还是难以压下心中不满。
“我跟他,从来都没有任何关系。”她稳住声音,低声地说。
她不明白,她只是渴望拥有一段短暂的甜蜜时光,这么短短的一段路,她却走得如此辛苦——难道爱上一个人,还分对与错吗?
“好了,把安全带系上。”他听出了她声音的异样,也听见了吴孟孝最后喊的那一句话,知道自己的话说重了,却又说不出道歉的话。
她默默扣上安全带。
过了好久,鞠绍威才冒出一句;“我会照顾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