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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唐朝等嫁人(下) 第十二章 两人终重逢(1)

  叶绵送走陪她去看大夫的郭朵娜后就进灶房熬药,看着炉火烧起,不由怔忡。

  她漆黑的眼瞳映着火光,恍惚间彷佛还能看到他一身黑衣,手中马槊带着令人胆寒的亮光,她不解自己为何在街上看到顾悔的那一刻竟突生怯懦,没有出声唤住他。

  顾悔之于她向来不是遥不可及,但那一瞬间,却让她生出一股陌生感。

  世间缘分,环绕因果,她的身子不好,本不该来此,却因顾悔而来,乍见他时的畏惧来得莫名,如今反而生出悔意,当时自己应该出声唤住他的,明明她很想他……

  门外传来细碎的声响,她不解地站起身,眼前突然一黑,身形一晃,一道黑影带着熟悉的气息,迅速将她稳稳抱在怀里。

  叶绵心头一阵激动,「你……回来了?」

  她的问法令顾悔心头一暖,只是听出她的声音异于平常,忍不住沉下脸,「你病了。」

  「嗯,一点风寒罢了。」她伸出手抚上他的脸,确认他真实站在眼前,原想对他笑笑,但或许是因为身体不适,更或许是再见他一时没忍住情绪,竟落下了眼泪。

  「别哭。」看到她的泪,他有片刻慌乱,笨拙地用衣袖帮她擦拭,但他的劲儿太大,反而弄红了她的脸,他连忙停手,苦恼地皱起眉头。

  他的不安落入叶绵眼底,她忍不住破涕为笑,「我没事,我想你了。」

  她语气下的眷恋令他心软,双手牢牢抱住她,怀中熟悉的温度令他接连投身杀戮的狂暴情绪逐渐平复。

  「我也想你。」他语气是旁人从未听过的温柔。

  跟在后头的李宝长听闻,露出一副见鬼的神情,冷血悍将变得柔情似水,着实令人难以置信。

  他好奇的拉长脖子,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使顾悔成了绕指柔,偏偏顾悔将人护得紧,他只能隐约看到人形,忍不住屈起手撞了撞一旁的夏平,「这是谁?」

  夏平摇摇头,他只知顾悔功夫了得,待人向来清冷,如今温柔的样貌他也全然陌生。

  「云州严寒,纵使再关心阿谨,你也不该贸然前来。」顾悔抱着她,忍不住轻斥。

  「我来是因为阿谨,也是因为你。」她柔顺的安抚,「我猜想你终究会来到边疆,只是不知你将选择何处,我就想着就算不能跟你在一处,但来到边疆至少能靠近你一些。果然,我们今天遇上了,我们有缘,对吗?」

  顾悔垂下眼眸,掩去心中的五味杂陈,他原以为是叶绵放不下叶谨,到头来原来也是为他。

  想到这里,他将她打横抱起。

  「你——」

  「你的药我会看着。」他闷声打断了她的话,「你歇着便好。」

  叶绵搂着他的脖子,眼角余光却注意到有外人在,她连忙轻拍了拍,让他将她放下,在外人面前,如此亲密不合规矩也太失礼。

  顾悔不放,只是冷冷看了两人一眼。

  夏平意会,退了一步,还不忘伸手拉着李宝长一同离去。李宝长不死心的挣扎,「悔哥,这是嫂子吧?」

  顾悔不喜外人打扰自己与叶绵,但是李宝长这声嫂子却愉悦了他,所以他难得没有给脸色看,而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李宝长双眼闪着光亮,满心以为顾悔这副冷冰冰的模样,此生怕是难讨媳妇,就算讨着也是相对无言,真没料到啊……

  「嫂子,我——」

  「你一身血污,绵绵是个姑娘家,见不得血。」见他靠近,顾悔抱着叶绵微退了一步,嫌弃的皱起眉头。

  李宝长下意识低头看自己,他们夜闯敌营,烧了粮草又取来首级,再赶了两天路到云中,身上沾到的血迹早已干涸,虽说一身黑色装束压根看不出来,但味道确实不怎么好闻。

  他瞬间明白为何顾悔明明急着见人,却硬是在路上找了间成衣铺子,换了一身衣物,这是怕吓到人家娇柔的姑娘。

  李宝长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不是我说,方才在太守府,太守千金看到首级花容失色,你满心不屑,说她不配出身于武将之门,若照你所言,嫂子岂不是更没资格——」

  「闭嘴!」顾悔斥了一声。

  看到顾悔神情转寒,李宝长立刻识趣的改口道:「我明白,太守千金怎么能与嫂子相提并论。」

  「这是自然。」顾悔回得理所当然。

  李宝长双眼瞪大,他今日实在长见识,以为顾悔是块冰,原来是团火,只是他待人以冰或以火,端看对象是谁罢了。

  李宝长在顾悔不耐烦的目光下被夏平给拉出去。

  「太守千金?」叶绵困惑的声音带着沙哑。

  顾悔抱着她的手紧了紧,「无关紧要之人。」

  叶绵见他这模样也不再追问,任他将自己抱回房里。

  顾悔将人放在炕上,立刻拉过被子将她包得密实,她忍不住失笑,他却压根不理会,手一探,觉得炕不够暖,还要去添柴禾。

  叶绵反手拉住了他,「你不会要走吧?」

  「不会。」他轻声承诺,她脸上的担忧显而易见,他不由心生愧疚,心知当初自己的不辞而别必然伤了她的心,就算当时是为了她好别无选择,但他终究有错,「我对不起你。」

  她轻摇着头,脸色因生病而显得苍白,「我明白你有苦衷,毕竟黄惊在你离去后不久便带人来了桃花村。」

  顾悔闻言,脸色一沉。

  她握着他的手,轻声安抚,「虽是如此,但黄莺并未拆穿你我之事,我骗了那行人,也不知他们信了多少,但最终他们走了,桃花村也无事。」

  顾悔松了口气,他满手血腥,并非良善之人,却不愿无辜之人受他所累。

  他低声说道:「如今东突厥正乱,赵可立自顾不暇,我会尽快让一切尘埃落定。」

  「我信你,但你功夫再好也是血肉之躯。」她低声说道,想起在街上看他策马而过的模样,「你入了玄甲军?」

  「嗯。」顾悔也没打算隐瞒,「你从何得知我入了玄甲军?」

  想起在街上与他的巧遇,叶绵难得有些不自在,「我……我看到你了。」

  顾悔有些意外,「何时?」

  「今日稍早去医馆看大夫时,正好见你策马经过。」她忍不住笑了笑,「那瞬间,我竟不敢唤你。」

  顾悔的心猛然一紧,「我依然是我。」

  「我明白。」她轻声安抚他,「是我一时想岔了,只是你明明回来给我送了不少金银财宝,却不愿见我一面,这些年来更无只字片语,终究令我不安。」

  此刻的顾悔在她面前却像做错事的孩子,他掏出放在衣襟里的钱袋子,拿出一对金光闪闪的金钗。

  叶绵看到他急切的将金钗塞进自己手里,觉得好气又好笑,「你给我这些,是让我别再提及你不辞而别一事吗?」

  顾悔摇头,只简单的说道:「你喜欢。」

  因为她喜欢,所以他就给。

  叶绵闻言,再大的委屈也都散了,「你这个傻子,我只担心你把身上的银两都给我,独自在外吃不饱又穿不暖。」

  「我很好,入了军营,立了战功,以后可以给你过好日子。」他不再是当初那个有今日没明日的小子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衣襟,又拿出一个钱袋子,里头不过就是些零散的铜钱,他一股脑的全给她,心中暗自沮丧,觉得自己来得匆忙,身上值钱的东西不多。

  他果然很会投其所好。叶绵看着手中的银子,忍不住笑着对他伸出手。顾悔立刻握住了她的手。

  「离开桃花村之后可有受伤?」

  他想摇头,但在她清澈的目光下,他选择老实点头,「都是些小伤,早就好了。」

  叶绵不悦地捏了下他温暖的大手,「金钗我收下,就当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不过银两我不收,出门在外总要有银两傍身,别总想着把身家给我。」

  他巴不得将一切给她,让她无法再分彼此,如今他已不再是一无所有的顾悔……他这才想到,他还有件事未告诉她。

  不过看到她眉眼间的倦意,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让她休息来得重要,于是他拍了拍她,「你先歇会,等药好了我再叫你。」

  叶绵还有许多话想说,但她身子不适,眼下确实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于是她听话的闭上眼,安分地睡了一觉。

  等她醒来时,外头吵杂,一旁守着的顾悔一见床上有动静,立刻靠了过来。

  「吵醒你了?」他脸色阴沉。

  她轻摇了下头,想要起身,顾悔伸手扶她坐起来。

  「我睡了很久吗?」她目光疑惑地看向外头,外头听来挺热闹的。

  「不过一个时辰。」顾悔不太情愿的解释,「外头是我几位军中同袍,被阿谨带回来,待他们吃饱喝足就会走,你不用理会。」

  叶谨带回来的?

  叶绵轻挑了下眉,深知顾悔的性子,要不是因为叶谨,只怕所谓的同袍早被赶跑了,看顾悔的神情应该也不希望她出面,所以她就歇了念头,没打算出去招呼,就算被说失礼,为了顾悔便也认了。

  「你醒得正好,这药恰好入口。」

  叶绵接过药碗,眼也不眨一口饮尽。

  碗才离开,她嘴里就被塞进一颗糖,散发着一丝丝甜意,她微睁了下眼,看他专注的盯着她,一副求表扬的模样,心下觉得有趣,「很甜。」

  顾悔扬了下嘴角,拿过她手中空碗,换了另一个碗。「这是粥,还有些烫,慢点吃。」

  「陪我一起吃。」

  顾悔并不饿,但是叶绵开了口、他自然乖乖听话。

  喝了药又吃饱睡饱,叶绵的精神好了不少,看他收拾好碗筷出去,不过一会儿功夫,外头吵杂的声响一静。

  她心下不解,披了件衣服起身,推开窗,外头已经空无一人。

  「你怎么下床了?」顾悔推门而入,见叶绵站在窗前,连忙上前扶住她。

  「我好多了。」她抬头一笑,「你的同袍走了?」

  「嗯。」顾悔轻应了一声,还是坚持让她回到温暖的炕上。

  「不过是点小风寒,瞧你紧张的。」叶绵想要跟他一起坐会儿。

  顾悔恍若未闻,依然坚持将她送上炕。「我有事要说。」

  叶绵浅浅一笑,静静的听着。

  顾悔直接了当的开口,「我找到我爹娘了。」

  叶绵惊讶地睁大眼,「是吗?真是太好了,如今你也有亲人了,他们待你可好?」

  顾悔小时吃了太多苦,她期盼他的爹娘能真心待他好。

  「极好。」顾悔简短的应了一声,低头看着被他握在掌心的小手。

  他与她的想法不同,他的爹娘待他虽好,但他已不在意这份亲情,在他的心中,叶绵才是唯一的光。

  叶绵十分好奇,「跟我多说点你爹娘的事。」

  「他们并非不要我,而是一时不察让我走失,这些年来他们未曾放弃寻我。」顾悔乖乖说道。

  叶绵闻言感到欣慰,顾悔总算是苦尽甘来,只是她有些不解,「你爹娘寻你多年,好不容易盼来重逢,怎么舍得你远去从军?」

  顾悔侧着头,眼露不解,他从军是为了叶绵,父母根本无法左右他,「我为何要在意他们的心思?」

  他理所当然的反问倒令叶绵哑口无言,这才明白他压根不在意血缘这档事。

  顾悔可以不怪父母在他幼年将他遗失,但自小到大所受的苦却是真切的影响他,对他造成伤害,他与父母之间终究无法亲厚。

  说穿了,在骨子里他们俩极为相似,只在意自己在意之人,至于旁人的心思,他们才不管那么多。

  她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在顾悔的心中,对她的一句承诺远远超过他与父母的亲缘。

  「不在意便罢。」叶绵柔声说道:「若是你喜欢他们,就敬着他们,若不喜欢,就当普通亲人处着吧。」

  顾悔也是如此打算,他爹身为侯爷,但是府中糟心事不少,不然他娘也不会离开侯府多年,至于他娘家财万贯,手下的产业无数,一辈子不愁吃穿,有时还天真得像个孩子似的,不过他们高兴就好,别将烦事心捅到他跟前来便成。

  他静静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将她的手拉下,倾过身亲吻了下她的唇。

  他的主动令叶绵微惊。

  顾悔碰到她柔软的唇,眼底染上一抹柔软的暖色,对上她的目光,心中有些忐忑,但面上却不显。

  其实认回爹娘并非全然没有好处,至少他在侯府时常看到他爹追着他娘,甚至逼得他娘退无可退,两人最后还亲上了。

  他自魏玥兮口中得知,因为他的走失,让他爹娘感情冷淡了许多年,寻回他之后,两人的关系才有好转。

  他们夫妻之间如何,他没太大的兴趣掺和,重逢后没几日,他便让爹开口保荐他入营,并趁机在秦王面前露脸,得到看重入了玄甲军。

  就算心知娘欣喜寻回他,巴不得日日夜夜盯着他,舍不得他从军,他还是坚持入了玄甲军。他娘哭了好几场,只不过此生能影响他的只有叶绵的眼泪,其他人就算是亲娘也无法动摇他半分。

  至于他爹虽然对他也好,但明显与娘的喜爱不同,他爹不顾娘亲的哭求,顺着他的意思将他送入军中,他可以理解他爹的微妙心理。

  他爹虽在意他,但更在意他娘,就像他对待叶绵一样,他也不喜欢别人占据叶绵的关爱。

  「我明日便派人来伺候你。」他的语气淡淡,但依稀可以听出在上位者的姿态。叶绵不由失笑,「果然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知道你担心,但我一个人自在,不需要人伺候。」

  顾悔抿着嘴,他什么都可以由着她,只有这点不行,她一个人独居异地,若有个万一,他无法想像。

  「来的是个九岁的小丫头,名唤夏安。」顾悔搂着她的手紧了紧,深知如何让她妥协,「她与他的兄长夏平是我在离开桃花村后所救,两人孤苦无依,如今随我来到云州,兄长倒是好安排,和我一同进军营,小丫头却被托给个老头子,如今正巧送来与你做伴。」

  进京认亲后,顾悔才知道夏安原来是个小姑娘,夏平为了保护她才把他扮成男子,不得不说夏平虽然年纪小,但颇有几分小聪明。

  如今夏平随他入了军营,夏安则随着魏少通留在京中,一老一少的日子过得极为舒心,但为了达成他的目的,他压根不介意抹去魏少通的存在,让叶绵动恻隐之心。

  叶绵神色一阵恍惚,这两个名字她在梦中见过啊!

  脑中闪过一幕幕破碎片段,两兄妹由始至终都誓死跟随顾悔。她垂下心思涌动的眼眸,若是宿命,她倒也无须推托。

  「既然如此,改明儿个我随你去接她。」她的口气一如过往的平静柔顺,没有显露心中的惊涛骇浪。

  「天冷。」顾悔不知她心思,只为达到目的而嘴角微扬,「你在家等着,我晚些再将她带来。」

  「好。」叶绵也没跟他争执,轻应了一声,「时候已不早,今日你可要回营?」

  「不用,明日早点回营便可。」

  若他只是寻常人,或许不能坏了规矩,但他身为定远侯世子,先不论顶个世子爷的名号足够摄人,单提在以强者为尊的军中,他早已让旁人信服,不用他开口,他的同袍会主动为他的夜不归营想个好理由。

  听到他不走,叶绵就把心头的混乱思绪丢到一旁,好不容易重逢,她舍不得他来去匆匆,也不想浪费时间在无谓的烦恼之中。

  叶绵心中明白,她是为了顾悔而来,因此当她看到带着夏安的魏少通,心中竟有种终于尘埃落定之感。

  她不去探究,只知这些人对她或顾悔皆无恶意,她便主动开口将魏少通留下,只是没料到得到的是拒绝,一问之下才知魏少通一心寻找失散的妻女,如今好不容易在京中寻着,余生只想伴着老妻赎前半生的罪孽。

  叶绵没有勉强将魏少通留下,而是在他离去前一日,亲自下厨煮了一桌好菜替他送行。

  那一夜屋里气氛热烈,来者除了魏少通和夏家兄妹外,还有顾悔军中的同袍,只是众人欢乐,却唯独顾悔有些不快。

  他嘴上没承认,不高兴却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不满因为旁人到来使得自己被叶绵忽略,但看叶绵兴致颇高,他也只能忍着,可目光看谁都不顺眼。

  偏偏在场懂得看人眼色的除了魏少通外就只有夏平和邵武华,夏平年纪小,就算他想出声也是人微言轻,没人理会,至于魏少通和邵武华则存心看热闹,压根不可能主动带众人离去,早早散场。

  最终夜深人静,众人酒足饭饱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也是他们身为玄甲军才得以在宵禁后拿着令牌在城中任意来去。

  身为唐军中最勇猛的成员,玄甲军有傲气的本钱,但何处有难就往何处去也是身为玄甲军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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