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着险棋.岚音知道.只要一个不留心,丞相跟她母皇说不定会真的要她下嫁万廉。但据瑞草打听回来的消息,听说任已星知道她已决定好驸马人选之后,一张脸自得跟鬼一样。
尤其,每个见过万廉的人定会说上这么两句:“万公子跟任大人,长得还真是像!”
任已星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些传言,索性关在楼里不出门,好在他还有臀伤可做为借口,好在他只是个小小的御医医判,连个几天不出现也没人会关心。
只是关得住人却关不住别人嘴巴,楼里每个佣仆都在讨论岚音与万廉的事,就算他不刻意听,消息仍旧传进了他耳朵。
据说。岚音非常宠爱那位万公子,还赐给他通行木脾,让他可以大方来去启祥官,还有人私底下打赌,说公主大婚之期不远,或许就在这一、两个月之内。
每个消息不管是真是假,都戳痛了他的心。
他并没他表现得那般平静。他人虽然坐在书斋里,可眼前医书却没半字进入他眼,他人就这么呆坐着,已好几个时辰过去。
刚才,御医刘大人派人来提醒,他臀伤已好数日,应该多到太医院走动,教教底下院使医术,而不是莫名其妙躲在楼里不出门,别忘了自个儿身份。
身份?!眼瞪着医书的他苦笑。他从进宫之后老是常听这么一句,不但他自个儿说,遇上的丞相、刘大人等也一直不断提醒他,好像他真能忘了似的。呵。他哼了一声后突然使劲扫开面前的书册,淤在心头的痛楚已近临界。他再也没法假装若无其事,假装自己一点事也没有。
他恨!他恨自己只能呆呆坐在这里,眼睁睁任他喜欢的女子与其他男子亲近,他恨自己当初没有掌握良机,他恨自己是将来的“御林使”,他恨老天爷赐给他的这个无可抹灭的“身份”!
就因为这个身份,所以他丧失了与公主结为连理的资格!
“哔”地一声,为消心头之痛,他再将桌案上笔墨纸砚全数扫落。想到自己只能待在这里生闷气,却无能改变与岚音的未来分毫,他就怨怒。
他不但怨怒自己的迟钝,也怨怒毫不相干的万廉,还有岚音——她怎么可以真照他所说的,如此快就决定好了未来夫婿人选?
她不是说她喜欢他,不是说想跟他在一起,想成为他的妻?
她向来不是最叛逆任性?为甚么偏偏在最需要她不配合的时候,竟然遵从了?
难道那个万廉当真那么好——比他任已星更好?
不、不!
盈满胸口的痛苦让他大吼出声,吓坏了底下工作的佣仆。那声音——是他们那个和颜悦色的好好主子发出来的?楼里总管赶忙上去询问状况,却被从不对下人发脾气的任己星轰出门来。
其中一名婢女听了消息。立刻将消息送到启祥官去。
启祥宫中
“你说任大人在他书斋里大吼大叫?”
“是啊!”送来消息的婢女点头。“先是东西摔碎的声音,然后不久就听见任大人大吼,总管上楼问大人情况,据说大人口气很差,小的在大人那儿当差这么久,从没有见过大人那样子。”
岚音与瑞草互看一眼,然后瑞草要婢女到外头领赏。“记得,一有任大人消息,马上过来通知。”
婢女欢喜地退下领赏,岚音与任已星交恶这段时间,她就是用这法子了解任已星状况。甚至他一天打了几个喷嚏。早中晚吃了甚么东西,她全了若指掌。
“你怎么看?”岚音问瑞草。
“小的认为,您跟万公子在一起的消息,真的让任大人非常难受。”
岚音已经跟万廉演了十来天的戏,演到她已兴味索然,就快撑持不下。虽说万廉神似任已星,可每当他开口说话,或多跟他相处一阵,她就越思念有骨气、有脾气的任已星。
她看上的,绝对不只是任已星那张脸。要同样的脸万廉也有,可问题他就没办法引出她的快乐。还有热情。
她想念跟任已星逗嘴说话的时光,甚至只是让她待在他身边,她也觉得比待在万廉身边有趣万分。
“踹草,你说,我当初决定留下万廉,是不是做错了?”
瑞草心疼地看着岚音。“端草不觉公主有错,只是任大人顾忌太多,硬要担些重死人的责任,明明就没人要大人那么做。”
瑞草说得没错,岚音苦笑。但怎么着,她就是喜欢顾忌多、爱担责任的他啊!
“只是,瑞草有些担心,任大人跟您的情况再这么僵下去,您说不定真的得跟万公子凑合着成亲……”
“我不要——”就那么巧,岚音话没说完,万廉已经拎着蝈蝈儿笼子走进大厅。
“刚好像听见有人喊小的名字?”神似任已星的万廉笑容可掬地问。
岚音与瑞草互看一眼,岚音摇摇头,勉强嚣出笑来。“没甚么,瞧你表情,是想到甚么好玩名目了?”
“是啊!”万廉兴致盎然接口:“小的刚从育芳楼过来,在文渊宫后边瞧见一草圃细听,好像听见蝈蝈儿鸣叫声音。”
“但捉蝈蝈儿时节不早过了?”岚音记得锦娘大人提过,蝈蝈儿夏天才有。
“夏蝈蝈儿现是没了,但还有秋蝈蝈儿呢!”万廉漾起纯真的笑。“不知公主有没有空闲,要不要跟小的一块去探探?小的一路过来就在想,不知道生在皇宫内苑里的蝈蝈儿,会不会特别神气威武?”
真是个蛔蝈儿痴!岚音好气又好笑。这人进宫十多天。成天说的全是蝈蝈儿,也不觉腻。说实在。她心里惦着婢女刚才传来的消息,实在没甚么心情嬉玩,可瑞草扯扯她衣袖,劝她出门走走。
“跟万公子出去溜溜,总比待在宫里发闷的好。”瑞草在她耳边说道。
瑞草说得对,岚音叹口气,硬提起玩兴跟万廉一道出门。
※※※
万廉说得没错,一进药圃,便听见“唧唧”短呜声入耳。万廉好似没感觉岚音兴致不高,还提议要教她新把戏。
“这叫‘踏声’。”万廉拎着衣摆,教岚音怎么听声辨位,虫声就像在跟人躲猫猫,脚步一近鸣声立刻收住。
万廉在几个鸣响处标出记号,只见他脚落处鸣声即停,脚起不久又“唧唧”鸣响。“很好玩的。”
的确。岚音被逗出小孩心性,立刻要万廉让出空位。“我试试。”
她学着万廉动作,然后左脚起,右脚踏,“唧唧”声此起彼落,颇有韵律。
岚音觉得有趣,开心笑出声来。
两人相处情景,全被任已星览进眼底。
他不是有意闯进他俩世界,只是想药兽“红桃”已经好一阵没带它出来溜溜。也好久没上药圃,正好可以带它过来。帮忙嚼些杂草。
任已星就立在园林深处,见着岚音冲着万廉笑得甜蜜,他手里缰绳揽得更紧。
怎知会那么碰巧,竟在这儿遇上他俩?
他眼直勾勾瞪着万廉,传言说得没错,那位万姓公子长得的确和他很像,如果万廉再白些,与他站立一块,铁定会像双生子般,分不清谁是谁。
接着他望向岚音。万廉刚才不知抓到甚么。岚音凑近,然后笑了。
任已星心里一阵痛。
不要,求你不要对他笑得那么甜。不要用那么开心的表情看着他说话——
任已星双手握拳忍住一声shen\吟,就快压抑不住内心的难受,与如波涛汹涌的妒意。
你不过是个赝品——他多想冲到万廉面前叫他张大眼瞧瞧,他,任已星,才是眼前女子真正的心上人!
不能再看下去了,他得在情绪快爆开之前转身;他只想躲得远远,好好舔舐伤口。他还没办法承受心爱女人陪着别的男人的画面,他以为自已可以接受,但实则承受不了,他怕自己会一时控制不住,做出甚么大逆不道举动,怕自己会动手杀了那个万廉!
任已星扯着“红桃”缰绳欲离开,可没想到向来温驯听话的“红桃”竟然不顺他意,不但不动,还唐突地“哞”了一声。
岚音耳利,蓦地起身张望,刚才好像听见牛的叫声?
“你听到了吗?”
“你见甚么?”万廉不够机敏,还一脸愣愣。
岚音知道自己没听错,刚才的确是牛的叫声。
想起牛,她便想起任已星。虽然觉得他不可能出现在林里,但她还是忍不住走出围篱探看。“红桃”好有默契,选在这时又“哞”了一声。
这回不会有错,任已星一定在附近,因为宫里只有一头牛。就是他心爱的药兽“红桃”。
“已星。你在附近?”
一直与“红桃”挣扎的任已星动了脾气,竟然连“红桃”也在跟他作对?!它不走。算了,他—个人回去。
不等岚音找来,任已星丢开缰绳快步离开。这回岚音直接瞧见他身影。一提气追上。
“任已星,站住!本公主命你站住!”
任已星恍若未闻,再也顾不得她是公主他是臣子,要他这个时候停步跟她说话,还有她身后的万廉,他会心痛而死!
他非走,非得离她远远不可!
只见他身影倏地窜出深林,一会儿没了踪影,苦追不至的岚音倏地停下脚步。以为他轻功了得她就拿他没辙?开甚么玩笑!岚音身一转,直接回他楼里。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就在里边等,看他往哪儿跑!
果真就如岚音推算,一盏茶过任已星回他屋楼。早被下令闭嘴的婢仆,没人胆敢提醒他公主在他房里。他一进门瞥见一粉橘影儿。任已星脚一收就要离开。
“往哪儿逃?!”岚音一窜身抓住他衣袖。
被逮个正着,任已星只能僵立原地
她不是已有了万廉。还来找他做甚么?!任已星打翻醋桶。心头满是酸气。
岚音拉他几回要他正眼看她。任已星却死命不从。她忍不住嘲讽:“越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转过来看着我!”任已星双目通红,匆匆瞥她一眼后又将视线转开。“还望公主恕罪,但已星这时真的没法转过身去。”
“为甚么没法看着我?”岚音执问。“你要求本公主做的事,本公主都做到了,你应该很满意、很高兴才对!”
几条青筋在他额上凸起,任已星咬牙切齿回答:“已星是很高兴。”
岚音讪笑。他这样叫高兴,真是天大的谎话。
“你不喜欢我跟万廉一块?”
“已星不敢。”他仍旧用着极哑极哑的声音回话。
“哪就转过来看着我!”岚音就是要这他正视他自己。“如果你真的觉得开心,真的觉得你的决定是对的,那告诉我,你表情为甚么这么不快乐?嗯?”
“我真的不行,求您,不要再逼我。”任已星甩开岚音。这几天他一直不断告诉自己,他应该要祝福,应该要觉得满意,他不应该觉得痛苦;不应该觉得嫉妒;天可怜见,他足那么地努力,却总是落得一败涂地。
这全是他自找的,他只能怪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