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海的儿子卫昕,在笑澐离开卫海六个月之后,忽然出现在她的办公室,扔下这么一句──
「小妈,我要跟朋友去旅行,老爸病了,交给妳了。」
这个笑澐第一次见到的帅小子,扔了炸弹人就闪,把她原本平静的世界再度炸得翻天覆地。
郎笑澐一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宁。自从那个眉目俊雅的小子来办公室找过她后,那双眼眸让她想起了那个想努力忘掉的男人。
约莫六个月前,她看到自己的丈夫与邻居妹妹的热情缠绵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事后卫海当然来找过她,试图跟她解释,但她没有给他机会。因为她无法解释自己不是因为相信他跟别的女人有暧昧而离开,而是因为后悔结婚,后悔爱上他而逃离。
爱他,是的。结婚后,她的生活陷于一阵混乱中,她先是发觉自己的生活完全失衡,整个心思都被这男人占满了。这已经让她够不安,紧接着工作出了难以接受的大错,然后是看到那一幕。
看到她的丈夫腿上坐个女人,并不是最大的打击。最让她震撼的是,她心底涌上的那种强烈的嫉妒,让她有种想要一脚踢翻那女人的暴力倾向。这种强烈而巨大的情绪震撼了她。她从来不是那种反应冲动的人,但是遇到卫海,她不仅冲动地爱上他,甚至还冲动地不顾一切、没多想地就跟他结婚。
如果这纯粹是她自己的事情,也就算了。但她后来犯的错还牵连到旁人……
不知所措又心慌意乱的她,简直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一切,她只好不负责任地选择逃跑,这是她从没有做过的事。
卫海多次上门找她,她一直避不见面,之后寄了份签好名字的离婚协议书给他。自那以后,卫海没再找上门,她想他应该已经放弃了,而他们应该也已经顺利地离婚了。没想到他的儿子却找上她!
他说卫海病了,她该去吗?
「郎姊,今天礼拜五,晚上别加班了好吗?」小吴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问。
「对啊,妳还是快点去见那个卫……发烧烧太久会变笨蛋。」旁边的同事也鼓吹。事实上因为笑澐迟迟不离开办公室,他们比谁都更忐忑。虽然大家满肚子的好奇,但都不敢明目张胆地问,通通用眼神暗示瑛凡去探听清楚。可怜的瑛凡,整个下午被这一堆眼神搞得快要精神错乱。
「郎姊,要不要我陪妳去?」瑛凡好心地细声问。她认识笑澐三年了,也认识卫海好几个月了,他是她老公楚拓的死党,但她从来不知道郎姊跟海哥彼此认识,还曾经结过婚。
「我为什么要去?我们已经离婚了。」笑澐酷酷地说,但眼神里闪过一抹不安。
「话虽如此,但海哥自己一个人,万一真的烧过头怎么办?」瑛凡知道她吃软不吃硬。
「他有个邻家妹妹可以照顾他,哪轮得到我呢?」笑澐的语气充满酸味。
瑛凡差点笑出来,郎姊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吃醋的表情有多明显。「什么邻家妹妹?我从来没见过什么邻家妹妹。」
「就住在他家隔壁,成天梦想着要嫁给卫海的那个小女生,成天在他家跟车厂晃,怎么可能没见过?」笑澐不情愿地说。
「真的没见过啊!啊,我记得听楚拓说过,海哥以前有个崇拜者住在隔壁,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可是听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海哥再也不准那女孩到车厂跟他家里出没,妳知道为什么吗?」瑛凡好奇地问。
卫海不准李亚蕴再出现?她的心里很没用地闪过一抹窃喜。「我怎么会知道,我们已经分开半年了。难怪我从来不知道妳认识卫海,妳跟楚拓重逢也是这几个月的事情,会被介绍给卫海也不奇怪。原来楚拓认识卫海呀……」
「对啊,真是好巧喔。」瑛凡笑着说。郎姊跟海哥都是她喜欢的朋友,如果这两个人能在一起,对她来说可也是好消息,真想赶快跟楚拓说这件事。「可是郎姊……妳为什么要离婚啊?」
根据瑛凡刚刚探查到的时间,她终于了解为何自己没有察觉笑澐恋爱、结婚,最后又离婚了。她因为重新遇到前夫楚拓,生活跟感情起了不少变化,因此没注意到笑澐的异样,而笑澐又是那种不会主动说心事或诉苦的人,自然就错失了了解朋友的机会。
为了自己对好友兼上司的忽略,瑛凡有满满的罪恶感。其实笑澐对她总是在最关键时给予支持,她没能回报以同样的友谊,让瑛凡觉得自己很不该。
「因为婚姻太麻烦了,只是没事找事做的笨蛋才会结婚──」笑澐脱口而出的话在遇到瑛凡无辜的眼神时打住。
眼前就有一个笨蛋。这个女人也是前不久才结的婚,而且还是嫁给她的前夫。这到底算是什么孽缘哪?瑛凡也是,她自己也是。
「算了,我要下班了。」笑澐拉开抽屉拿出自己的提包。「妳赶快回家,免得妳老公来跟我要人。」
「郎姊,我可以陪妳去看海哥……」瑛凡的声音尾随着她。
「我没有要去看他,我们已经离婚了。」笑澐把她的话甩在身后,人就搭上电梯,下楼去了。
但是车子开着开着,等到她醒悟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开往郊区的方向了。犹豫了很久,她还是斗不过心里头的不忍,将车子往卫海家里开。
不久后,她的车子开到卫海家门口,但是一下车看到车厂门户紧闭,不禁觉得诡异。凑近一看,车厂的大门上贴着一张启事──
员工旅游,休息一周。
好随便的告示喔,连哪一天到哪一天休息也没写,真是一整个随便。还有,卫海不是老板吗?为什么老板「破病」在家,员工却跑去旅游了?如果她今天没来,卫海真的要一个人在屋子里面腐烂吗?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卫海?
笑澐用稍早卫昕丢给她的钥匙打开门,她以前拥有的屋子钥匙已经随着离婚协议书寄还给他了。屋子里非常安静,她尝试地喊他名字,但没人回应。
「卫海?」她只好缓缓地爬上楼梯,来到他们曾经共同使用过的卧室门口,她深吸口气,种种回忆跟着涌上。
在门上轻敲几下,她缓缓推开门,忽然想起上一次站在这儿看到的那一幕,一抹闷痛感窜过,她讶异自己竟然还有如此的反应。
才踏进房,她就看到了他高大的身子睡在他惯睡的那一侧,剎那间她有种错觉,好像自己从来不曾搬离这儿,今天早上才从这儿去上班一样。他旁边的床位依然摆着她的枕头,房间桌上的保养品一如她离开时的模样,她的东西都还在原位。
笑澐喉咙像是梗了颗核桃,望着他沈睡的脸庞,她伫立在床前默默地注视着这个曾经是自己丈夫的男人。
种种感觉汹涌而上,她感觉到眼睛酸酸的,似有水雾浮动。直到见到他的此刻,她才承认自己从没忘记过他。
是她选择离弃这段婚姻,重新找回她生活的秩序的。她是找回来了,但是孤寂感却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只是她如何能再回头?他曾经卖力想解释,是她不愿意见他的。等到他终于放弃了,她如何能跟他说想见他呢?
才认识他两个多月,她嫁给了他;结婚一个月,她离开了他。这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原以为短短的三个多月不会改变她,执意回到旧有的生活去,但是她错了,彻底错了,这三个多月所改变的,是她再也回不去的。
她不想认识爱情,但她爱上了他。她以为舍弃了爱情,她就可以回到原来的自己,但是当她舍弃了他,却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完整。
「卫海、卫海……」她站在他床边,轻声喊他的名字。她发现他瘦了,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什么原因,他的脸颊很明显的瘦了。
他眨了眨眼,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然后彷佛不可置信似地又再度眨眨眼,再张开眼。
「幻觉……」他低喃。
笑澐忽然觉得好笑,伸手拍了拍他。
「要不要拧你一下?」但她的手才碰到他,就被他身上惊人的体温给吓到了。她的脸色丕变。「你在发烧,好烫喔!」
「笑澐!真的是妳?」卫海这下真的清醒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好像担心她会逃跑一样。「妳听我解释,那是误会,我跟亚蕴的关系不是妳想的那样……」他的鼻音很重,神情激动。
他还惦念着那件事,他以为她还在误会着他。
忽然间她觉得自己好可恶,从他身边离开,她连跟他好好谈谈都不曾有过。因为她是那么担心他会说服她,而她就会被说服。她不要任何人控制她,而爱情比人的控制更可怕,让她变得不像自己。所以她是那样致力于逃跑,完全不曾想过这对他公不公平。
「我知道。」她出言安慰,眼眶却红了。她的手颤抖着握住他的,一种熟悉的感情在心底滚动着。「可是我不该来的,我们已经离婚了……」说到此,她心底有种悲哀涌上。
她怎么会伤害这个她所爱上的男人呢?
「笑澐!」他挣扎着起身,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用那滚烫的密实拥抱淹没她。「再也不让妳走了,再也不!」
「卫海!」她圈住他的腰,紧紧地回抱着他。
「妳是我的老婆,没有离婚……婚姻的义务……」他边低喃些什么,她听不清楚。他俯身吻住了她,那滚烫的唇舌吞噬着她,就像一个饥渴到极点的人一样,紧紧抱住她不放。
笑澐马上忘记了他的言语,在激烈的热情中融化,双手揪住他的T恤的领口,这才让她发现他身上的衣服微湿,显然是出过汗了。
「等等,卫海。」她推开他,好不容易才从他执着的吻中离开。「你在发烧,身上衣服也都湿了,你先坐下,你需要换件衣服。」
她将他推躺回去,人就要起身,但是手腕却被他扣住。
「放心,我不会走的。」她摸了摸他浓密的发,轻声说。
他紧盯着她看了好久,就在她以为他不准备放手的时候,他缓缓松开了箝制。她的唇边泛起一抹温柔的笑容,俯身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这才转身走到衣柜帮他拿件干净的T恤。
她帮他把上衣脱掉,用干毛巾将他汗湿的身子擦了一遍,手底下的肌肤一如她熟悉的那般,顿时种种缠绵的记忆跟着回笼,她的脸悄悄地泛红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脸红,她开始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车厂的员工都去旅游了?」
「嗯,应该是去日本了。」他乖乖地让她照顾,但眼睛则是紧盯着她,好像要防止她不守信用跑掉一样。
凝望着这个让他笑过痛过又搁在心头难以放下的女人,卫海心里五味杂陈。
刚开始她看到他与别的女人在一起而跑走,他是觉得歉疚的,歉疚自己不该让这情况发生。但随着他每次去找她解释都被拒于门外,他逐渐觉得生气,后来还收到离婚协议书,他真的气极了,气她连一点机会都不给。
为此,那阵子他表面上放弃了,心理上却跟自己过不去,害得手下的员工通通避他而远之。最后是儿子凉凉的一句「明明在意,何必否认」点醒了他。
是啊,他就是爱笑澐,尽管她比其他女人难搞,比其他女人强硬,那也是他爱上的女人。而今他埋怨有什么用?如果真能舍下,他又何必成天对旁人发脾气呢?
他终于想开了,决定给她一点时间,相信她只要沈静下来,就会知道他不是那种有了老婆还对旁边女人三心二意的男人。他等着她回来。
谁想到他等到快发脾气了,这女人还不回来。原本暗自发誓,如果还要他去找她回来,他一定要好好折磨她,害他受了这许多苦。然而刚刚一看到她,他心底居然是满满的喜悦跟不舍,半句强硬的话也没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