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北陵的情势,让她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刻插翅飞回去。
虽然东野鸿这个人看起来有些轻佻,对事情却有极其敏锐的洞察力。
不错,她中箭时正是在赶回北陵军队的路上,她面对的全是北陵士兵,怎么会正面中箭?这只能说明了一件事——北陵中有叛徒!而这个叛徒是谁,她却一无所知。
她拚命地回想出兵打仗时的种种细节,每个将领的表现和言辞,到底谁才是那个可恶的叛徒?而这个叛徒在把自己陷害成东野的俘虏之后,下一步会做什么?写密函向东野告发自己的身份,让东野鸿杀了她?还是秘而不宣,回朝廷后,只说她在这场战役中阵亡了?
到底她死了对谁有好处?
想了许久,直到帐子的窗帘晃了一下,她听到几声轻微的鸟鸣,顿时全身大震,低声问道:「是赤多妖吗?」
「是,陛下。」熟悉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赤多妖,她的近身护卫,如影子一样保护着她。她知道即使北陵所有的人找不到她,赤多妖也会找到她。
「北陵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赤多将军和萧将军为是否撒军而争执不下。萧将军主张先撤军,赤多将军则要和东野军再决斗一次。但萧将军说不能确定您被东野军抓住,坚决不能拿全军的性命冒险。」
她冷冷地笑了。「他大概以为我必死无疑吧。」
「陛下,我现在就救您出去。」
「不,不用着急,我现在的伤势不宜行动,而且东野鸿重兵把守,你在周围等着,有机会我再通知你。」两个人的低语刚刚结束,帐门帘被人一挑,就见东野鸿微笑着走进来。
「醒了?吃点东西,我叫人抬妳上车。」
「去哪里?」她明知故问,为了掩护外面的赤多妖不被发现。
「回东野啊。」他的身后跟进来几名婢女,端着食盘放在她面前。
看都没看一眼,她就别过脸去说:「我是北陵人,不会吃东野的食物。」
「呵呵,好有骨气。可是,妳这个北陵人身上不是还有我东野的药吗?怎么?也不肯用?要不要我给妳擦了?」说着,他走上前来,一只手作势去拉她的衣领。
她愠怒地涨红了脸,瞪着他。「你身为一国之君,居然如此卑鄙!」
「如果是朕落在你们北陵女皇的手上,未必有现在这么好的待遇——不仅有吃好喝好的,还有朕这一国之君亲自伺候。」
他从食盘上端下来一碗粥,递到她面前,「咯,吃不吃在妳。不过朕不希望妳饿死在我面前,如果妳不吃的话,就别怪朕用强的。」
听出他语气中古怪的味道,萧遥心头一动,既然躲不过,吃些东西不仅可以积以蓄力气,还能帮助自己逃跑。不发一语的她,努力用双手撑起自己想坐起来,谁知才稍微一使力,胸口的伤口就又开始疼起来。
东野鸿笑着斜坐在她床边,一手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拉到自己胸前,然后持碗的手臂绕过她,舀起一勺热粥递到她嘴边。
她怔住,明白他要喂自己喝粥,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用这么温柔体贴的动作来面对她这样一个难缠的敌国俘虏。
[怎么?不吃吗?难道要朕『亲口』喂妳?」
萧遥很想一口咬掉他的手,迟疑了很久之后,才缓缓欧开丹唇,就着他的手,吃下了第一口热粥。
帐内静得出奇,除了她喝粥的声音之外,彷佛就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婢女不知道何时已经悄悄地退了出去,直到喝完整碗粥,她才重新开口,「现在你满意了吧?」
将碗放到一边,东野鸿若有意似无意地说:「朕要提醒妳,虽然吃了粥,也上了药,但是妳现在要行动还是很困难,就别妄想逃跑了。」萧遥觉得自己轻颤了下,不知道东野鸿是否也察觉到了她的这个小动作,他的话让她很紧张。他看破了自己的心思?还是他只是随口试探而已?「我记得你说过,在送我回北陵之前,要先救我,还我人情。现在你已经救了我了,应该可以放我走了吧?」
「可是在朕看来,妳现在还很危险。如果不知道是谁要杀妳,我送妳回去了之后,妳依然会死。」
「即使是死,也是死在我的祖国,与你无关!」她瞋怒道。
东野鸿无声地一笑。「以前妳的生死当然与我无关。但是现在,妳是朕救下来的,妳的性命有一半属于朕的。」
「谬论!」她嗤之以鼻。
「是否谬论,咱们走着瞧。」坐到她对面,他正色望着她,「现在妳知道朕要问什么吗?」
「要问我的身份来历。」她当然看穿了他这点小心思。
「妳吃饱了饭,应该有力气回答朕。」
闭上眼,萧遥向后一倒,重新躺回去。他对于她的不合作,东野鸿也早有准备,所以并不逼她,而是笑笑说:「妳现在不答,朕早晚会知道的。」
待他走出去好一阵子,萧遥才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窗外立刻又响起赤多妖的。声音。「陛下——」
「你现在穿的是东野士兵的衣服,是吗?」
「是的。」
「那么除了东野鸿,应该没人能认出你来。替我去办件事,也弄一身东野士兵的衣服来。」
「陛下准备走了?可是您的伤……」
「这是小事。想办法通知赤多和也将军,叫他在外面接应,不要惊动萧丛飞的人马。今夜,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待赤多妖领命离去,萧遥阖上眼。一点点细心布局,她想象着刚才东野鸿那自信骄傲的表情,忽然有个问题她很想知道答案——
如果她能成功逃走,东野鸿是满脸的遗憾、震怒,还是一脸的失落呢?
东野大军开拔,浩浩荡荡的班师回朝。东野鸿的专属马车非常地宽敞,萧遥可以平躺在里面,周围还有水果,桌案,一应俱全,犹如一间活动的房子。
坐在桌案后面的东野鸿,正在批阅从朝中送来的奏折。而萧遥一声不响地假寐,两个人始终没有说话。
「妳的父母都还健在吗?」他忽然问出一个看似不着边际的问题。「朕知道妳没有睡着。」
「在不在与你无关。」她不想透露一点私人消息给他。
他笑了笑。「把人家的女儿带走了,应该向对方父母致歉,朕可不是一个不守道德规矩的人。」
「不用假客气。你明明话里有话。」她再次戳穿他伪善的面具。
坐到她身边,东野鸿笑道:「妳这个面具是他们让妳戴上去的?是不是曾经说过类似『只有妳的丈夫才可以看妳的脸』这样的话?」
她倏然睁开眼,瞪着他。「这也与你无关!」以「妳现在已经是朕的囚犯了,妳的事情当然与朕有关。」东野鸿的手指故意在饮她光滑的耳垂下方游走,「朕改主意了。」萧遥蹙眉,没能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他瞇起眼,「原本朕是要救了妳,还妳人情。现在既然妳总是给朕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谜题不能解开,而朕又是一个好奇心太强的人,那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妳留在朕身边,待朕一点一点找到答案。」
她的心一抖,连他呼吸时喷出的热气都差点吸进自己的身体里,钻进心里……
为掩饰心里异样感受,她故作生气状,「你想让我做你的女人?」
「不行吗?觉得朕配不上你?」他的口气很是骄傲。
她哼了一声,「男人想征服女人的惟一办法,只是『占有』这一种招数?」
「这是最有效的办法。」
「我们女人没有你想的那么愚蠢。」
她清亮的回答和眸光让东野鸿心中有所触动,似乎在她的回答背后,有一种他以前未曾察觉的力量让他肃然起敬。
正要再说话的时候,忽然马车停下,有士兵在外面大声禀报。「陛下,前方山路受阻,大军正在排险,是否改道,请陛下明示。」
「山路受阻?」东野鸿疑惑地站起来,推开车帘走了下去。只见大军已经全部停了下来,可以看到前方有不少士兵拥堵在半路上,像是正忙着清理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他问道。
「有些山石滑落,挡了路,人还可以走过去,但是马车就无法前行了?请陛下稍等。」
东野鸿皱着眉,张望了片刻,忽然身后又响起山石滚动的声音,他抬头一看,几块大石头正从山坡滚落,差点砸到他的车子。
他立刻喊道:「把马车往后赶到安全的地方!叫东野鹰将军过来!全军提高警觉,以防北陵人的反击!」
几位将军分别从前后部队赶了过来,和东野鸿临时研究了一下行军的方向和路段,东野鸿又亲自勘察了一下四周的地段。
就在他们准备分军行走的时候,山上再度滚下几个大火球。这火球就如同当日他们偷袭北陵军时一般无二,东野鸿立刻站到高处,左右挥掌,风如气墙,将所有的火球挡在了山壁两端,没能伤到东野军队,然后军队快速通过暂时开通一条缝的山路。东野鹰突然问道:「陛下,车上的那个女人……」
不待他说完,东野鸿已经飞身奔回自己的马车。马车刚才被赶到较远的宽阔路段,周围的士兵忙着躲避山石和火球,阵形已经乱了。
他如箭一样冲向车内,却意外地发现车内竟然空无一人!
铁青着脸,他冲下车,一把揪住旁边一名士兵的衣领,大声问道:「车上的人呢?」
「没、没看到啊。」那士兵从没见过皇帝发这么大的脾气,吓得口齿不清。
东野鸿怒问:「你们谁看到车上的人了?」
但是没有人回答。
东野鹰追过来,见他正在震怒,忙问:「陛下,怎么了?」
「掘地三尺!把她给我找出来!」东野鸿的神色冷如冰霜。
此时,身着东野士兵服的萧遥,正扶着赤多妖的肩膀,艰难地一步步向大军的尾部移动,他们假装是躲避山石和火球的东野士兵,所以并未引起别人注意。这一片山脉,赤多妖已经通知赤多和也埋伏了人马,而且哪条山路可以走,哪条山路通往哪里,对于他们北陵人来说,再熟悉不过。当萧遥一步步渐渐远离了东野鸿的视线范围,潜身进入了旁边的密林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赤多妖却催促道:「陛下,快走吧!」
她的目光停留在很遥远的那个人身上,说不出心头的滋味是什么。曾经,她很想知道自己逃离时东野鸿的心情,但是现在,她先尝到的竟是自己的惆怅和伤感。
也许,从今以后,再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像他那样,和她恣意地调笑,和她平静地对话了。
再也没有人,可以像他那样,不是为了她的身份而接近她,在战场上对她全力地救助不是为了国家,而只是单纯地想要拥有她,以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为关切,犹如他们已是生死相托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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