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怔然,又看了一眼麦可,只见适才狰狞着咬他的大狗已然闭眼入睡,画面宁静的像幅画。
片刻之后,宁袭起身,他负着双手在屋子里转悠起来,欣赏起屋里的摆设。屋子向阳,十分暖和干净,屋里隐隐有着丹桂的香气,沁人心脾,陈设雅致简单,一座黄梨木苏绢屏风是最大的摆设。
屋里没有多余家俱,但又处处流露着巧思,比如窗台边,倒挂着一束干掉的花束,别有一番美感,窗帘也很是特别,只有一半,下翟还裁成波浪形状,桌上有个细长的白色小瓷瓶,插着几朵不知名的花草,茶几铺着绣小花的桌垫,桌上有桂糕、玫饼、碎香饼子等糕点,有一面墙壁挂了九幅画,是前所未见的装饰方式。
再细看,那画作也很特别,都是他没见过的房子和人物,有银发、金发、红发,有些人的头发是卷的,穿的服饰都很华丽,虽然古怪,可也同时突显了主人的品味格调……
他好奇起来,这二进的小院落只有那姑娘和麦可,没有别人了吗?屋里的布置又是出自谁的手笔?
「公子久等了。」裴班芙端出一小锅晶莹的白米饭,米粒颗颗晶莹饱满,主菜是一大碗的马铃薯炖肉,配菜是青翠欲滴的清炒时蔬、烤鱼、盐炒花生、炸槐花,还有她自己做的几样腌制小菜,比如腌萝卜、腌白菜,汤则是再简单不过的豆腐青菜汤,饭后甜点是蒸红豆年糕,屋子里顿时充满了各种饭菜肉香,勾人饥虫。
宁袭落坐,虽然没看见什么名贵食材,但闻起来香气扑鼻,他立刻就感觉饿了。
「乡下地方没什么菜,公子将就点吃。」裴班芙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她看起来可不是个没自信的,她对自己做菜的手艺很有信心。
「还未请教姑娘贵姓?」宁袭抿唇一笑,他面如玉冠、气质温润,光是坐在那里,就能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叫人移不开眼。
可对裴班芙来说,她眼里只有眼前煨得喷香扑鼻的马铃薯炖肉,她一边盛饭一边随意说道:「我姓裴,名叫班芙,班门弄斧的班,芙蓉的芙。」
她给宁袭盛了一大碗饭,分量十足,自己也盛了一大碗饭,堆得跟小山一样,几乎要尖起来了,招呼他吃饭之后,她自己也不客气的大口吃了起来,完全没想要问眼前这个跟她一道吃饭的陌生公子姓啥名啥。
「好吃,太好吃了。」她做的马铃薯炖肉依然那么道地,马铃薯松软好吃,小排肉软烂入味,堪称是人间美味。
宁袭也很惊艳,他吃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姑娘,这道菜叫做什么?没想到马铃薯还有这种做法,在下可从来没吃过。」
裴班芙得意地扬起秀气的眉毛,「公子当然没吃过啦,这是我娘教我的,我娘可不是普通人,我娘会做的菜,大岳朝找不到第二个人会,我敢说,就连宫里的御厨都比不上我娘的手艺。」
宁袭好奇了,「令堂的手艺当真如此出众?」
「是啊,我最喜欢吃我娘做的饭菜了,尤其是我娘做的咸派……」说着,裴班芙眼眶微红,忽然有些感伤,「可惜现在再也吃不到了。」
宁袭一时也没想那么多,不解地问:「为何?」
裴班芙黯然道:「我娘在一场水患中过世了。」
提起水患,宁袭也沉默了,虽说是天灾,可做为一国之主,他责无旁贷,总不能说整个都水监的官员都没法子,就没他这皇帝的事了。
「自古便有治国必先治水之说。」裴班芙慢悠悠的说道:「我觉得,咱们的皇帝得先将河水治好来,这才能谈让百姓衣食无忧,不然只是枉然。」
听到这话,宁袭的心像被人狠狠一拳击中,他的文武百官,没人敢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
他润了润唇,试着为自己说话,「可是据我所知,朝廷已经努力在防堵水患了,也尽可能的拨银赈灾,规划着如何安置灾民,将损失减到最小,对于救灾不力、隐瞒灾情的官员,皆有相应的问责,若是未及时上报灾情,更不乏被免职,也不能说皇上都没在做事,这么说对皇上不公平,不是吗?」
裴班芙垂眸,低声道:「我不懂朝政,我只知道,水患使我失去了娘亲、兄嫂,我身边也有许多人因水患成了孤儿,而他们家人的性命永远不会回来了,皇上真的尽力了吗?大岳朝境内,总有地方是没有水患的吧?」
宁袭如鞭在喉,他无法为自己说话,觉得再多理由都只是借口,她失去了亲人,而他坐在皇城里锦衣玉食,他优渥的生活并没有因为水患有任何改变,他看到的只是一本又一本的奏章,禀报着治水的进度到哪里,赈灾的进度又到哪里罢了。
他得承认,他是卑鄙的,对于治水,他并没有竭尽全力。
就在两人皆默然时,麦可突然起身,还有些躁动的朝院子外头低吼。
裴班芙连忙起身,安抚的拍了拍麦可,「肯定是有陌生人来了。」
说着,她和麦可都出去査看,宁袭也跟了出去。
只见四合小院里站了一个人,他看到宁袭顿时松了口气,埋怨道:「公子怎么可以乱走?小的找您找得好辛苦。」
他们主仆打听好陆主簿的住处,正在寻人时,他突然肚子疼,去借茅房,没想到一回来就发现主子不见了,简直快愁死他了。
他们这回说好听是微服出宫,事实上是偷溜出宫,只给皇后留了信,交代朝政暂时交给左右丞相处理,突发状况就皇后自个儿看着办,然后不负责任的出宫了。
「这是我的小厮小安子。」宁袭微笑介绍道:「这位是裴姑娘,这是裴姑娘的爱犬麦可。」
小安子却是有听没有到,只注意到主子的手包了起来。
「公子,您受伤了!」小安子拔尖了声音,活像天塌了下来。
「不碍事。」宁袭俊眉微皱,瞪了小安子一眼,「不许大惊小怪,给我安静。」
裴班芙不以为意,笑道:「既然是公子的小厮,肯定也没还用饭,进来一块用饭吧!」
小安子在主子的示意下,不敢再一惊一乍的,连忙跟着进屋。
宁袭重新坐下来,拿起碗筷继续大快朵颐,裴班芙则进去取了一副碗筷,又帮小安子添饭。
「公子,您、您这是在用膳吗?」小安子惊天动地地喊起来,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裴班芙奇怪地看了惊吓过度的小安子一眼,「他是在用饭啊,怎么了吗?」
吃个饭而已,至于吓成这样吗?
宁袭一个眼神过去,小安子这才收敛了些,期期艾艾地道:「我、我家公子……自小、自小身子不好,吃到不妥的食物便会长疹子,因此都由小的先吃过,才会让公子吃……」
裴班芙更奇怪了,「可你与你家公子的体质又不一致,这样有用吗?」
小安子硬着头皮道:「大夫把过脉,小的体质恰巧与公子一致,因此公子出游都会带着小的。」
「原来如此。」裴班芙笑了笑,「不过你可以放心,你家公子都吃好一会儿了,也不见起什么疹子,想来这些饭菜都是无碍的。」
宁袭又警告的瞪了小安子一眼,小安子紧紧闭着嘴巴,再也不敢多吭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