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侍郎府的书房里,他生平第一次看到父王对一个人露出叹服的表情,皇上则对着那一张又一张的河图、算纸如获至宝,他虽然看不懂,可也知道陆浅平做到了他父王和皇上都做不到的事。
「世子安好。」陆浅平拱手施了一礼。
他喜欢宁藏言这个人,眉目开朗,一看就是个没心机的,让他最觉得莞尔的是,那日他与皇上、荣王挑灯夜战,到了午夜,宁藏言却睡着了,不但睡着了还打呼,荣王一度嫌弃自己儿子的打呼声太吵,让他没法好好验算而出去透气。
「我很好。」宁藏言说完,立即将视线移到裴班芙身上,「那日夫人做的小点实在太好吃了,令人回味无穷。」
裴班芙那日做的是她娘亲教她的爆米花,做了咸、甜两种口味,还做了奶茶,两种都不难,就是图个新鲜。
「世子什么时候想吃,随时通知妾身,妾身再做给世子吃。」裴班芙笑吟吟的说道。
「臭小子,你让陆夫人给你做什么吃的?」
伴随着质问的不悦之声,宁斩刚走了过来,落后他几步的是荣王妃,正遇到熟人在交谈,后面跟着宁藏华,伴随在荣王妃身边。
宁藏言立即喊冤,「没有啊父王,儿子就是说那日的爆米花很好吃,回味无穷罢了。」
宁斩刚没好气地瞪着他道:「这么明显的暗示,陆夫人好意思不帮你做吗?你就这么点出息?」
宁藏言却是半点也不怕,凉凉地道:「父王难道就不想吃?儿子瞧,当日您也吃了不少。」
宁斩刚斥道:「胡说什么?」虽然斥责,但语气与眼神都没有怒意,反带薄薄的笑意,令后头慢慢走来的荣王妃惊讶极了。
在这种场合上,又以宁斩刚严肃的性格,不会让宁藏言那样调侃,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变得不一样了?
她抬眸看向正在交谈的三个人,心里悚然一惊,那是何人?为何与王爷的容貌如此相似?
她不动声色地撇过头去,不想让人看到她的发现,如此她才能争取一些时间。
「华儿。」她低声唤来宁藏华,「你去你父王那里,加入他们,听听他们在谈些什么,若问起我,就说我身子不适先回府了。」
宁藏华讶异地道:「母妃哪里不适?可要儿子陪您回去?」
荣王妃瞪了他一眼,「不要问了,快去你父王那里,不管听到了什么,回去后仔细告诉我。」说完便快步离开。
红锦跟了上去,压低声音道:「王妃,奴婢好似看到了一个和王爷长得很像的年轻人……」
「闭嘴。」荣王妃头也不回,步履更快了。
在荣王妃低调离开的同时,皇上和皇后登船了,群臣争相拜见。
宁袭身在其中,周围围着一群讨好他的老臣重臣,视线却越过了众人寻找某个人。
他先看到了陆浅平,仪容俊朗,一身官服令他更加出众。
而他自己穿着白色团龙锦袍,头戴金冠,照理说,谁都越不过他的风采,可他却觉得陆浅平一点儿也不输给他这个皇帝。
陆浅平是肚子里有墨水的人,陆浅平的学识、人品,他都很欣赏,与陆浅平相处起来也恍若如沐春风,要他硬说一个陆浅平的缺点,他还真想不出来。
这样出色的男子是裴班芙的夫君,陆浅平不输他什么,唯一输的只是出身罢了,而他,不过是刚好出生在帝王之家,幸运的继承了大统,没什么可骄傲和拿来炫耀说嘴的,若不是会投胎,他什么都不是。
想到这里,宁袭蓦然蹙眉,等等,他何时这么自卑了?摘除天家的光环,他也是个堂堂正正、心胸光明磊落、颜值顶天的好男儿,他做什么在陆浅平面前要矮一截?他做什么要回避?若没有心虚之处,他就该去和他的优秀臣子探讨东河问题,做什么在这里偷窥,太没有帝王风范了。
于是他走了过去,移樽就教,加入了宁斩刚和陆浅平之间的话题,也离裴班芙更加近,因为她就在陆浅平的身后。
裴班芙没有诰命,所以穿着常服,她今天穿着浅绦色衣裙,裙袜有花卉纹边,白色斗篷镶了一圈白毛边,头上总算绢了妇人发髻,耳畔戴着珍珠耳坠,簪着一支贵重的蝴蝶簪,素雅中不失庄重,很适合她。
她双颊丰润,唇色如丹,双眸明亮,嘴边挂着盈盈笑意,跟着陆浅平一块向他问安。
「见过皇上。」
那一瞬间,宁袭怅然若失,明明离得这么近,但两人之间却是万万不可能,如果他没去过岐州多好,如果不曾认识她多好,这样心慕着一个不能属于他的女子,他很是难受,每每面对陆浅平时,他也是心中有愧,因为他暗中记挂着他的娘子,太不应该了……
「皇上来的正好,浅平正说起税法、科举、水利、农事的改制之法,虽然粗略,但其中相当有道理,臣正听得津津有味。」宁斩刚面上含着笑意,如春风拂面,与平时严肃的他差异极大。
宁袭有些讶异,他皇叔什么时候和陆浅平那么熟了,还直呼其名,更重要的是,能说出一番道理来让他皇叔认同,这很不容易。
宁袭定了定神,看着陆浅平道:「陆卿竟然涉猎如此广泛,除治水之外,还懂如此之多。」
陆浅平恭敬地道:「臣愿尽棉薄之力促使国富民强。」
中国古代的王朝都很难存在超过三百年,土地的问题、边疆的政权等都是关键,他通晓历史,有许多前车之监可以跟宁袭分享,端看宁袭要不要听、听不听的进去而已。
不过在他看来,若宁袭不先放下对芙儿的心思,就听不进去他的建言,那他也只是浪费唇舌,不如只专心谈治河。
宁袭对裴班芙的心思,除了陆浅平很清楚之外,还有个人也很明白。
「皇上在陆侍郎那里说话,娘娘不过去吗?」勉娥看着主子一直停留在原地,便有些着急。
皇后眨了眨眼,道:「风有些大,本宫想回舱房休息。」
勉娥只好伺候主子回到舱室,在主子的示意下,遣退四周的宫人宫女。
「娘娘这是怎么了,怎么自个儿退开来?」
皇后温和道:「勉娥,本宫思前想后,觉得找个与陆夫人相似的女子伺候皇上,这想法太浅了,再怎么相似也绝非本尊,空有其形未有其灵,又怎么替代得了?皇上又怎么会喜欢?」
适才,她看到皇上眼里满满的惆怅了,皇上有得不到的女人,是她这个皇后的失职。
勉娥听了心中一紧,「娘娘这是何意呀?难道是要皇上抢臣妻吗?那岂不是要让皇上成为昏君了?」
「你别紧张。」皇后笑了笑,「皇上当然不能夺臣妻,但只要臣子自己变心,皇上就有机会了,不是吗?」
勉娥越听越是迷糊,「娘娘是要陆侍郎变心吗?那谈何容易?」
「再不容易也要一试。」皇后微笑道:「只要陆侍郎移情别恋,或者……休妻了,那就怪不得皇上了。」
人们总是喜新厌旧的,她相信陆侍郎也不例外,不过此事急不得,得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