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嫁入的这段日子里,婆婆曾要求她擦拭一些据说非常贵重的古董,结果她不小心太用力,折断了一个唐三彩仕女俑的头,只见婆婆当场脸色铁青,似乎希望被折断的是她的颈子而不是珍贵的唐三彩仕女俑,然后,婆婆跟东方翼告过状后,就不许她再碰触家里的任何古董。
其实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哪晓得那些古董会一个比一个要来得脆弱,随便一擦,脖子就断了?要早知道婆婆那么珍惜那些泥娃娃,她就会更放轻力道的。
为了让婆婆心情好过些,她甚至考虑自己去抓把泥,捏些泥娃娃当作是赔偿,让婆婆不再成天绷着脸,吓坏所有人。不过东方翼知道她的打算后却阻止了她,说是要她别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她是不在意啦,但婆婆像是很在意似的。不过东方翼说没关系,他会再托人买更漂亮的唐三彩仕女俑回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隔了几天,婆婆的心情稍微平复下来后,便要她到厨房去为家人们做顿饭菜,说这是身为东方家媳妇儿该做的事。到厨房下厨做菜可是一点儿都难不倒她,她有自信可以煮出一桌好菜让家人品尝,况且东方翼也曾夸过她随随便便就将野猪烤得香气四溢、鲜嫩好吃,所以做菜这点小事,说实话,就算是闭着眼睛去做,她都可以做得很好的。
这一回,她肯定能让婆婆对她刮目相看!
为求表现,也为了不让婆婆再跟东方翼告状,使东方翼的耳朵直发痒,她竭尽所能、力求表现,煎煮炒炸样样都来,忙了一下午,就是想让家人见识她的手艺,认同东方翼娶她为妻是正确的决定。
西门元宝自认煮出了一桌丰盛的好菜,可是方书玉并不这么认为,当方书玉看见满桌堆得有如小山般高的鱼肉饭菜后,整个人当场呆滞,错愕得说不出话来。
东方家人口简单,加上刚进门的西门元宝,不过就四口人,可是元宝做的菜却多到二十个人吃还绰绰有余!方书玉不晓得元宝是怎么计算的,在她查问下,才知道元宝将囤放在厨房中的食材用去了一大半。
面对这样的情景,方书玉连对儿子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深刻体悟到想要刁难元宝从头到尾都是个蠢主意,因为她非但没能刁难到元宝,反而使家中徒增许多不必要的损失,也让自己增添了不少白发。瞧,元宝才进门多久,她就像老了十岁般,成天担心这个野丫头会不会又闯祸,例如打破古董花瓶、将名家古字画当废纸般揉成一团扔了,光是想象,就够她头疼的了。
为了守住珍贵的古董,为了东方家的食物不虞匮乏,她要求元宝什么事都别做,也别动任何东西,如此才是万全之策。
被婆婆当瘟神看待的元宝觉得很无趣,她成天就是穿着绫罗绸缎,无聊地晃来晃去,仆人看见她时也是一脸防备,像是怕她会不小心就又造成古董的损坏,害他们得无辜地承受老夫人的怒火。
东方翼忙着金矿与珠宝铺的事,不可能在大白天时伴着她到处玩耍,幸好有宝娣陪在身边,不然她真的会无聊到又跑去找大黄牛比力气。
「元宝,东方家的媳妇每天要做的就是吃饱睡、睡饱吃吗?」西门宝娣好生纳闷。
「是啊……」西门元宝很没精神地回答宝娣。现下她的确是每天过着吃饱睡、睡饱吃的生活,都快变成小猪仔了。
她的小秘密保守得很好,下人们至今仍未发现她食量惊人,每次和婆婆,小姑用完餐,不一会儿功夫,东方翼就会再命仆妇准备一堆饭菜,装作是他肚子饿要吃的,其实那些东西全都进了她的五脏庙。
大伙儿都以为东方翼娶了媳妇儿后心情大好,食欲跟着剧增,谁也想不到是娇小玲珑的元宝食量惊人。
「来了这些天,我发现东方家的人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每个人都不太爱笑呢!」西门宝娣很是感叹,东方家的人真的和西门家的人很不同。西门家是成天吵吵闹闹的,开心时也会大吼大叫,哪像东方家,镇日死气沉沉,每个人都像尊木头娃娃。
「是啊!」西门元宝又是幽幽一叹。可能是她这个人真的不太讨人喜欢,所以不仅婆婆不喜欢她,连和东方翼长得相像的小姑东方艳,也对她视若无睹,好像和她多说几句话就会染到传染病一样,能离她多远就离多远。
唉!她没辙了,也不管了!管她们要喜欢她还是讨厌她,反正只要东方翼喜欢她就得了。
见西门元宝与西门宝娣两人在闲晃,东方家族内的一些妇女背着她们俩开始指指点点──
「听说西门家嫁进来的那丫头是个瘟神哪!」坏事传千里,尤其元宝是西门家的人,本来东方家的人就对西门家心存芥蒂,元宝嫁进东方家更是人人关注的焦点,大伙儿早就迫不及待地等着所有关于她不好的消息自主屋传出。
「想来她在西门家也是个烫手山芋吧!西门家和咱们本来就不对盘,定是存心将她嫁进来闹得咱们鸡飞狗跳的!」西门家的人果然心思歹毒。
「可怜的族长,大概是倒楣透顶了才会挑了个这样的媳妇儿。我瞧她呀,只有那张脸皮可看,其他的都不值一提唷!唉……」人若倒楣时,连喝口水都会呛到,更何况是娶媳妇儿这等大事。
族人们的评论,元宝与宝娣两姊妹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对她们的不友善,她们也全都感受到了。
「可恶!我非得要她们全闭上嘴不可!」西门宝娣气坏了,挽起衣袖、抡起拳头,就要给所有说元宝坏话的人一顿好打!
「宝娣,算了。」事主元宝无奈地拉住冲动的宝娣。
「怎么能就这样算了?他们欺负妳呢!还骂妳是瘟神、山芋,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拿山芋来骂人,拿来吃不是更好吗?总而言之,难道妳不生气吗?元宝,这样的妳一点儿都不像是妳了!妳该和我一样抡起拳头,打得他们哭爹喊娘,看往后还有谁胆敢编派妳的不是!」西门宝娣气得蹦蹦跳。
「宝娣,妳说得很对,我应该要生气地抡起拳头,打得他们哭爹喊娘,让他们以后见着我就自动躲开。」
「对!这才是真正的西门元宝!元宝,我们走!」西门宝娣见她终于和她一样生气,赞赏地用力拍了她的肩头一记,邀她一块儿打人去。
「宝娣,我不打人。」西门元宝再次拉住宝娣,对她摇摇头。
「什么?」西门宝娣惊讶地扬高声儿,不敢相信元宝还是不肯动手。元宝到底是怎么了?
「东方翼是我的相公,而那些讲我坏话的人是他的族人,我已经嫁给了东方翼,我娘说男人最重要的就是面子,我得好好保全他的面子才行。妳想想,如果我们两个现在去痛揍他的族人,虽然会很痛快,但也等于是把东方翼的面子扔在地上踩,我不能那样对他。」为了东方翼,她得忍!就算是忍到吐血、得内伤,还是得忍!
「元宝,妳真的很爱姊夫,为了姊夫,妳居然可以不发脾气揍人,呜……我好感动喔!」西门宝娣这时才发现原来元宝爱的不仅是东方家吃也吃不完的食物与黄澄澄的金矿,连东方翼也爱到骨子里呢!
「谁……谁爱他了?我只是不想他失了面子,而且我也是在保全咱们西门家的面子啊!总不能让东方家的人笑话咱们西门家只会打人吧?」被揭穿事实,元宝羞红了耳根子,死不承认。
「我们的确是只会打人抢人啊!」西门宝娣说得理所当然。
「再跟妳说下去,我会气死!算了,不跟妳说了。」就算是事实也犯不着唯恐天下不知地大声嚷嚷吧?
「咦?元宝,妳上哪儿去?别走啊!等等我!」西门宝娣见元宝快步往前走,连忙追上。
在东方家着实闷坏了的两人下意识地走离东方家,想享受一下外头清新自在的空气。
到了山上的两个人活脱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又跑、又跳、又叫、又笑,好不快活。
在外面,元宝不必佯装是大家闺秀,走着别扭的小碎步,她已经憋了好久,好不容易没人张大眼盯着她,当然是要恢复到以前豪迈小土匪的走路姿态啦!
两个人在山上跑跑跳跳的,可惜她们不能再做拦路打劫的勾当,不然还真想再重温一下打劫的快感呢!
「元宝,待会儿妳去打头野猪,咱们烤来吃好不好?」西门宝娣嘴馋了。
「没问题,一切包在我身上!」西门元宝豪气地拍着胸脯,保证打一头大野猪给宝娣瞧瞧。
「……来……人……啊……快……」远远地,一道微弱的呼喊声传来。
「妳刚说什么?」西门元宝纳闷地问着宝娣。
「我?我要妳打头野猪给我吃呀!」
「不对,是在这之后。妳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怪了,她的耳朵向来利得很,怎么会没听清楚呢?
「没有,我什么话都没说。」西门宝娣头摇得有如博浪鼓,坚决否认。
「我明明有听见,如果不是妳说的,那会是谁?」这里就她和宝娣两人,她没说话,宝娣也没说,那会是谁?
「快……来……人……啊……救……救……我……」气若游丝的呼救声再次由远方传来。
这一回,两姊妹听得清清楚楚,证实了话果然不是宝娣说的,而是另有其人。
「元宝,妳刚听见的是不是就是这个声音?」
「没错!宝娣,有人在叫救命,咱们过去看看。」西门元宝胆子大,率先走在前头。
「好,去看看。」有元宝在,宝娣可什么都不怕,信任地跟在元宝身后,前去一探究竟。
两人循着细微的求救声来到一处山沟,见到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头儿跌落在山沟里,整个人狼狈地坐在下面,站不起来。
「老头儿,你没事吧?」西门元宝朝下头喊道。
老头儿?在叫谁?是谁这么失礼,居然叫他老头儿?老者不悦地抬头看,便见两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在上方看他,而那句不礼貌的「老头儿」,显然就是出自小姑娘口中。
「元宝,那个老头儿好像受伤了。」西门宝娣看了会儿后,作出结论。
「姑娘,我不小心跌下山沟,摔断了腿,劳烦妳们去找几名壮丁来救我。」又是一句老头儿,实在是太失礼了!可眼下他受了伤、断了腿,不能跟小姑娘计较太多,暂且忍下这口气,回头再好好骂骂她们,教她们何谓敬老尊贤。
西门元宝看了看四周的地形,山沟不深,一旁又有一棵大树可以助她顺利自山沟里爬上来,所以就不用费事找什么壮丁来帮忙了,她一个人便成。
「老头儿,你别怕,姑奶奶我下去救你就成!」出了东方家,西门元宝说话的语气完全回复从前的样子,并未因身上华丽的衣着而有所收敛。
「什么?小姑娘,妳一个人怎成?」受伤的老者听她大言不惭地说要下来救他,当场傻眼,暗地里嘀咕着,他是不是碰上不自量力的傻姑娘来着?还有,她自称什么姑奶奶?难听死了!
西门元宝不理会他的疑虑,将绣着花花草草、过长且烦人的裙襬打了个结,宝睇则助她把漂亮的水袖各打两个结,让她更好活动,于是准备就绪的元宝便借着一旁的大树爬下山沟,来到老者身旁。
「这实在是太胡来了!小姑娘,妳怎么不劝劝她呢?我说姑娘啊!妳这么娇小,要如何救我?」老者可不想没被她救成,反而先被她给害死。
「唉!老头儿,你别啰哩叭嗦的,姑奶奶说救你便救得了你。」这老头儿怎么会这么多话?她都说要救他了,他还有啥好担心的?
「妳这小姑娘说话怎么这么粗鲁?什么老头儿、姑奶奶的?妳最少也该叫我一声老公公吧?还有,妳怎能自称姑奶奶呢?亏妳长得水灵灵、娇滴滴的,怎么说的话没一句让人听得下去!」老者被她左一句老头儿,右一句姑奶奶给惹毛了,开始教训起她。
「哈!好好笑,你又不是宫里的太监,怎么会要元宝叫你公公呢?」在上头听老头儿训话的宝娣捧腹大笑。
「是啊!明明都是个老头儿了,怎么还想进宫当公公啊?」西门元宝不解地摇摇头。
「臭丫头!是老公公!这个老公公和宫里的公公是不一样的公公!」老者快被她们俩给气死了。早知道会来两个让他气得半死的臭丫头,他就不喊救命,干脆摔死在这边算了!
「不管是什么公公,还不都是公公?」这老头儿真的很啰嗦耶!
不想再听他啰嗦下去,西门元宝干脆抓起老头儿往背上放,轻松俐落地站起身便往上爬。
「别碰我!妳会把我摔死──咦?怎么可能?」初被强行放到小姑娘背上,老者感到惊慌,就怕被她一个不小心给摔死,但见她背着他往上爬的动作居然像是不费半点力,走得安安稳稳的,这下他可是惊奇地瞪大了眼。
「姑奶奶我都说了能救你,怎么可能会摔死你呢?」西门元宝没好气地对着身后惊讶的老头儿说道。
她轻松自如地背着老头儿抓着上头的大树,借力使力地往上爬,没费多少时间,她便顺利地救出老头儿,回到拍手叫好的宝娣身边。
「老头儿,元宝的力气大得很,背你爬上山沟不过是小事一桩,就算你要她背着你满山跑,都不成问题!」西门宝娣炫耀道,不许这老头儿看扁了元宝。
「妳说她叫元宝?」老者思索着小姑娘说的话,元宝这个名字他听过,而且印象深刻,如果他没记错,这个元宝应该就是才嫁进东方家不久的西门元宝。
「是啊!好名字对吧?」能取这种好名字的人可不多了!
「宝娣,妳跟老头儿说这么多废话干啥?老头儿,你是怎么跌下山沟的?你要好好走路啊!这回没摔断你一身老骨头,算你幸运!」刚刚被教训了那么久,现下总算换她了。
「臭丫头!谁让妳失礼地一直叫我老头儿?我不是要妳唤我一声老公公吗?不然妳叫我伯公好了。」老者不快地抡起拳头赏她一记爆栗。
「唉呀!好痛!」西门元宝痛叫一声。
「废话!不痛的话我何必打妳?」
「你和我娘说的一样……」呜……
西门宝娣见老头儿动手打人,连忙噤声,免得下一个被打的人就是她。
「我啊,会摔下山沟可不是因为年老体衰,我是在家中闲着无聊,便骑着毛驴出来晒晒太阳,哪知会突然跳出一只兔子吓着我的毛驴,结果我就被毛驴甩下,跌进山沟了。唉,也不知毛驴跑哪儿去了,有没有让山里的野兽给吃了?」
「原来如此啊!老……呃……伯公,你住哪儿,我先背你回家去治伤好了,晚点儿再出来帮你找毛驴。如果牠死了,我也会把牠的尸体送回去的,你说好不好?」本来要再失言地叫他老头儿,可是想到他打人很痛,西门元宝赶忙将话收回,改叫他伯公。
「这样也好,妳就背我回家去吧。」看来她是学乖了,不再开口闭口就说些让他眉头揪紧的话。
「不知伯公住哪儿?」西门元宝怕被打,漾着笑扮乖询问。
「妳这野丫头住哪儿,我就住哪儿。」老者的话像巨石般,狠狠掷向元宝。
「啥?!」真的假的?老头儿是在同她说笑对吧?他不可能是东方家的人,她从来都没有看过他啊!老天爷不会残忍地对她开这种玩笑,是吧?不会吧?
西门宝娣倒抽了一口气,灵活的眼瞳来来回回地在元宝与老头儿身上打转,心里暗叫了声糟,最后目光万分同情地钉在元宝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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