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回家稍微眯了一下醒来之后,古君威已帮她张罗了早餐,并盯着她吃掉。
之后,他们到处问,到处找,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却还是没有斑斑的下落。
周语侬的心情荡到了谷底,但偏偏她星期一下午有个因胎位不正,而胎儿又已足月的孕妇要进医院进行剖腹手术。
她从不让私事影响到工作,就连之前惨遭江东立劈腿背叛而心情悲伤低落时,她也没将情绪带到医院,或是让任何人发现她的心情沉郁,但这次,她真的不确定自己能不受影响。
身为一个医师,她当然不能让私事影响工作,尤其她的工作攸关生命。
可她毕竟是血肉之躯,有感觉、有情绪,有脆弱、恐慌到极点的时候。
知道她星期一下午必须进手术室替孕妇剖腹生产,古君威承诺会请一天假继续替她找寻斑斑的下落,并要她暂时别烦心斑斑的事情,全心全意的投入工作。
古君威也是个忙人,却为了替自己寻找走失的爱犬而告假到处奔走,着实教周语侬感动。
她并不想麻烦他,可除了他,她竟没有任何可以托付及依赖的人。
于是,古君威临时请假,然后四处查访斑斑的下落,就连流浪动物收容所都没放过,但一整个上午,他毫无斩获。
乐观如他,也忍不住开始往坏处想。
「唉。」他幽幽一叹,「斑斑,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走着走着,他看见一间小小的却极有历史感的庙,而正殿里供奉着的是他不熟悉的神只。
他没有特定的信仰,但到了这山穷水尽的时刻,却也忍不住想借助无形的力量。
走进庙里,他点了一炷清香向神明祈求,「万能的神,请原谅我不知道祢是哪位神尊,但如果祢真的够神的话,就让我找到斑斑吧!」说完,他将香插在香炉里正中的位置,再双手合十的拜了两下。
转身,他走出这间不知名的庙,并准备再到附近绕几圈。
才踏出庙门,他的手机便响了,上面显示的是他不熟悉的电话号码。
他接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全然陌生的男人声音,他的国语带着浓浓的、亲切的台语腔。
「喂?啊你是不是在找一条小狗?」
因为周语侬的工作无法随时接听电话,因此在寻狗启事上留的是他的手机号码。这通陌生男人的电话,莫非将为他带来好消息?
「是的,请问斑斑在你那里吗?」
「欸,老婆!」电话那头的男人问着,「它是不是叫斑斑啊?」
「我看一下……对啦,传单上面写的是斑斑啦。」那头传来陌生妇人的声音。
「对啦,你的那只狗齁,现在在我这边,你过来把它带回家啦。」男人说。
「谢谢,谢谢。」古君威连声道谢,「请问你那边是哪里?」
「我这边是那个……」男人将地址告诉他,并说明那是在一个传统市场旁。
「我记下来了,谢谢你,我马上就过去。」结束通话,古君威迫不及待的要前往男人告诉他的那个地址所在。
但他突然想起刚才祈求过的不知名神只,转过身,他朝着大殿的方向行了一个九十度的鞠躬礼。
「神明,谢谢祢,祢果然很神!」说罢,他转身快步走开。
搭着小黄,他来到一个已经休息的传统市场前,跟附近的店家问了一下,终于找到了打电话给他的男人家。
男人的家似乎是卖肉品的,做为店面的一楼摆放着许多猪肉食品,肉片、肉松、香肠……应有尽有。
有个男人坐在店里操作机器制作肉松,他走到店门口,客气地说:「先生,你好。」
一个约莫五十岁,穿着汗衫,光秃秃的头上还绑着毛巾的粗壮男人转过头,看着长发及肩,一身明星气息的他,微微的愣了一下。
「你是……」
「我来找斑斑。」他说。
「噢,是你喔!」男人脸上漾开爽朗的笑,「你等一下,我老婆带它去尿尿,马上回来。」
「好的,谢谢。」古君威感觉得出来男人是个豪爽又开朗的好人。
不到一分钟,一名妇人牵着一条小狗从骑楼的另一头走了过来。
他一眼就认出那是斑斑,毕竟像它那种特别长相的小狗并不多。
「斑斑!」
他一喊它,它便猛摇尾巴,扯着牵绳想奔向他。
妇人捞起它,走了过来,用一种惊艳的眼神看着他,「帅哥,它是你的狗喔?」
「它是我邻居的狗,从星期六晚上走失以后,我们就一直找它找到现在。」他接过斑斑,斑斑立刻兴奋的朝他脸上猛舔。
妇人笑视着他,「你真好心捏,还帮邻居找狗。」
「她不止是邻居……」
闻言,妇人一脸了然,「是女孩子齁?」
古君威一笑,「是,是个女孩子。」
「你是不是在追人家?」个性爽朗的妇人笑问。
他微笑默认,话锋一转,「谢谢你们收留了斑斑,真的非常谢谢。」
「没什么啦,我们以前也养过狗,知道狗丢了,主人会有多焦急啦。」妇人说:「我看它有戴项圈,又干干净净的,就知道它是有人养的……我女儿中午出去吃饭时看见你贴的单子,发现你要找的狗就是我们捡到的狗,马上就打电话回来了。」
「真的很感谢你们,谢谢。」
「别客气。」妇人摸摸斑斑的头,「别再乱跑了捏,小狗狗。」
这时,在店里制作肉松的老板笑着插了一句话,「幸好我们家卖的是猪肉,不是狗肉,不然它早就被杀来吃了,哈哈哈。」
「老头子,你别乱说话啦。」妇人尴尬的笑笑,「好了,好了,你赶快带它回去,你那个邻居一定急死了。」
「嗯,谢谢,真的很谢谢你们。」古君威说完,慎重的向他们夫妻俩鞠躬致谢。
手术结束,周语侬回到休息室,整个人有种气力用尽的感觉。
虽然这样的剖腹产手术,她已经做过太多太多次,但却是她第一次在手术时感到紧张、惶惑,以及缺乏信心。
牵绊这东西果然害人,不管是人与人之间,还是人与宠物之间。一旦产生了感情的联结,就害怕失去。
因为担心走失的斑斑,她两天没睡好,靠在沙发里,她闭起眼睛稍作休息。
半小时后,护士进来告诉她产妇已经离开恢复室回到个人房,于是她起身前往巡视查看,并关心产妇的状况。
跟产妇及家属小聊了十分钟,她步出个人房,交代护士一些注意事项,然后便回到自己的诊间,稍微收拾了一下,她抓起皮包步出诊间。
她不能将寻找斑斑的工作完全丢给古君威,他已经陪着她找了一天一夜,今天还特地请假继续寻找。
她真的欠他……很多。
回到美乐地,搭上电梯回到九楼,电梯门一开,她便听见古君威家里传来隐约的说话声。
他回来了?还是一无所获吗?她趋前,发现他家的门虚掩着。
基于礼貌,她当然不能推门而入,因此她捱在门边,轻声的叫,「古君威?」
而当她出声,里面传来熟悉的低呜撒娇声。
她心头一震,再也顾不得什么礼貌跟教养,地推开了他家的门。
「汪!」
只见失踪了两天的斑斑兴奋的摇着尾巴,汪的叫了一声,像是在对她说「我回来了」。
她丢开皮包,立刻弯身将斑斑抱在怀里,「斑斑!」她喜极而泣,难以自持。
斑斑不断的舔着她的脸,猛摇着尾巴。
「欸?」古君威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盛了水的碗,「你回来喽?」
他将碗搁在桌几上,走了过来。
周语侬抹去眼泪,难以置信,「你怎么找到斑斑的?」
「是神明保佑。」古君威双手合十,动作逗趣,「我在找斑斑的途中发现一间庙,就走进去拜托神明帮忙,没想到才走出庙门,就接到电话了。」他伸出手揉揉斑斑的头,「这小家伙被一对好心的夫妇收留,要是没看见我们张贴的寻狗启事,他们已打算养它了。」
周语侬非常感谢那对收留斑斑的夫妇,但她最想感谢的人是古君威。
若不是他,慌了、乱了的她如何能暂时忘却斑斑的事,进手术房替产妇开刀?若不是他,她现在怎能抱着斑斑,就像从前一样?
「古君威,」她噙着感激的泪水,「谢谢你,真的……」
古君威温柔一笑,伸手揩去她眼角的泪,「小意思。」
「不,这不是小意思……你根本不必帮我这么多。」
他深深的注视着她,「我怎么能放着你不管?」
迎上他毫不隐藏热情的黑眸,再听见他这句话,谁的心能不动摇?
她立刻涨红了脸,羞赧的低下头,故作镇定地道:「总之……谢谢你……」
看着整张脸红通通的她,古君威的心微微悸动。
当强悍又坚强的她露出这种柔弱羞赧、不知所措的表情时,真教他无法抗拒。
不自觉地,他两只眼睛直直的、定定的注视着她。
她抬起眼与他四目相对,不禁怔了一下。「怎么了吗?」
他摇头一笑,「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他只是在想……她可爱得让他想一把将她抱住。
可这种话只要一说出口,他在她心目中的好人形象又要打折了。
「可别再让斑斑跑了。」他说。
周语侬信誓旦旦地说:「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不过……」
「不过?」他疑惑的睇着她,「不过什么?」
她沉默了几秒钟,若有所思的看着怀里的斑斑,「我当初养它的决定是正确的吗?」
他微怔,「后悔了?」
「不是。」她否认并澄清,「我只是觉得对斑斑很不公平。」
他露出不解的表情,「为什么这么说?」
「斑斑陪伴了我,让我不再觉得孤单,但是我却常常让它孤单的留在家里。」她满怀歉疚的亲了斑斑一下,「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古君威笑叹一记,「你是很好的主人,斑斑能跟着你是它的福气。」
「不,能养到它才是我的福气……」她眼眶里泛着泪光,「它很乖,就算单独在家也不会乱便溺或破坏家具,人家说宠物搞破坏是因为无聊,是为了打发时间,可斑斑不会……它无聊的时候都在做什么呢?只要想到它孤孤单单的等着、候着,就为了等我开门时对它说一声『我回来了』时,我就觉得好难过……」说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滚落了。
他伸手摸着她的脸颊,而她没有闪躲、拒绝或不悦,睁着两只泪眼,她怯怯的看着他。
「别难过,让我来想办法。」
她怔住了。
他咧嘴一笑,拍拍胸脯,「一切都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