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北原帝年事已高,有意册封太子继承皇位,最属意的人选为大皇子龙印和十三皇子炎炽,而北原国朝中也分为两派人马,各拥其主,彼此暗中较劲。
天初亮,数匹黑色骏马在大道上奔驰,烟尘滚滚,为首的男子身披玄色大氅,如墨黑发未束,随风狂舞。他剑眉入鬓,漂亮得近乎邪气的凤眸微挑,如刀刻出来的俊美脸庞带着傲然贵气,魁梧剽悍,浑身散发出一种迫人气势。
那是种在沙场征战多年而来的肃杀之气。
“十三皇爷,京城已在眼前,约莫再半天的路程即可到达。”策马紧紧跟随阙炎炽身后,白彤云低声开口,他的声音听来有些模糊,仿佛随时会被吹散在风里。
微微眯细凤眸,阙炎炽眸底冷光疾掠而逝。“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吗?”
“是。”白彤云用力颔首。“该还给十三皇爷的,这回一次讨回来。”
宫廷丑恶,其中的肮脏污秽不是常人所能想像,就算贵为皇子,也会有忍辱负重的时候,一如十三皇爷流放边疆多年,如今再回来,可不会这么轻易的善罢甘休。
闻言,阙炎炽薄唇扬起一抹冰刃般的笑痕,冷冽无情。“放心,本皇爷会连本带利讨回来,该本皇爷的、欠本皇爷的,本皇爷一个也不会放过。”
他永远不会忘记娘亲遭到皇后诬陷时,含冤而死决绝伤心的神情,当时年仅十二的他立誓要讨回公道,如今时机成熟,无论要他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会让皇后那个心思歹毒的女人受到该有的报应,以慰母后在天之灵。
“这次皇上急召十三皇爷回京,看来皇上的身体是真的不行了。”白彤云的声音透过风传来,显得有些飘渺。“应该近日之内就会有决定。”
“嗯。”仅是淡淡应声,皇上的生死对他而言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对一个将他流放的父亲,他又该有什么感觉?!
他的父皇风流成性,在他的记忆里,见过父皇的次数屈指可数,在身边陪伴他的总是温柔美丽的娘亲,要不是他这些年来战功彪炳,相信父皇不会注意还有他这位十三皇子,关于与父亲淡漠的亲情,他早看开。
“这次回京,十三皇爷已经想好下一步棋了?”顿了下,白彤云问道,清晨的寒风刮得他颊面生疼。
“当然,所有的计画已在本皇爷心中。”
“那大皇子方面……”
“再怎么说他还是本皇爷的大皇兄,只要他别太过分,本皇爷不会当面给他难堪。”阙炎炽冷冷一哂。
大皇子龙印野心勃勃,对皇位势在必得的心思他不会不清楚。
“既然如此,一切都照原订计画进行。”
“嗯。”
“等回到京城后,十三皇爷要直接去见皇上吗?”
“不!”缓缓敛下俊眸,阙炎炽冷硬的脸庞难得柔和。“多年未归,本皇爷要先去祭拜母后。”
*
“殿下──不!少爷,您等等呀!我快追不上您了。”银珠喘着气,脚下步伐三步并作两步,粉嫩的脸庞被正午的阳光晒得红扑扑。
热闹的长街人潮汹涌,两旁满满的都是卖什货的摊子,胭脂花粉、珠钗首饰,琳琅满目。这里就是凤来国最繁荣的一条街,南北杂货应有尽有,处处表现出凤来国泰民安、百姓富足的景象。
前头被唤作少爷的年轻男子含笑回头,灿烂艳阳在他在身上映出一圈美丽的光晕。肤白胜雪,唇红似血,清丽细致的脸庞有股灵气,眼波流转间又带抹艳色,他若不是男儿,必定是倾城倾国的绝色美人,可惜如此艳美的面皮竟是生在男人身上。
“银珠,依你这种龟速走法,市集还没逛完,我看天就要黑了。”上官熙唇瓣微勾,轻声取笑。
瞪着他不经意的笑,银珠只觉一阵心跳怦怦,她拧着眉,没好气地走到他跟前。
“少爷,我不是提醒您很多次了,不准笑、不许笑,您怎么老记不住?”或许是打小一起长大,情同姊妹──呃,是情同兄妹,说起话来自然没大没小。
他大概不知道只是这样微微一笑,一旁不知又有多少待嫁闺女莫名丢了心失了魂。
“是是是,不许笑,不许回眸、不许发呆,我就成天保持面无表情,这样总行了呗!”上官熙一脸无奈。
全天下大概也只有他这般命苦吧?!谁不希望看到他的笑颜,只有他们要他紧绷一张脸,最好还横眉竖目。
“少爷,您别嫌我唠叨,我会这样提醒也是为您好,您别忘了长孙国师临终前说过什么话,他说……”
“行行行,长孙爷爷说的话我铭记在心,你甭再提了!”捂住耳朵,上官熙像是烦极的转身,难得出宫的愉悦心情瞬间荡到谷底。
公主殿下,老臣只是人不是神,无法改变命运。老臣这辈子只违背过一次天意,就是为了您逆天而行。如今臣老了,身体不行了,已经看不见凤来国运,只能提醒您凤来将来是好是坏,全系在您一个人身上啊……
全系在她一个人身上,这是多大的责任压力?!但是长孙爷爷是她最敬重的人,一直将他说的话牢记在心,不敢稍有违背。因此十八年来她被当成男儿抚养长大,除了宫廷里极重要的大臣之外,举国上下无人知道原来十八年前出生的是公主而非皇子。
红颜祸水。短短四个字决定她的命运,让她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少爷,您别生气,银珠不是故意惹您不高兴……”见他不开心的迳自走人,银珠急忙低声道歉。“银珠不说了,您别生气。”
别过头,上官熙故意当作没听见。
“少爷,您别生气嘛!银珠下次不敢了。”
“……”
“少爷,哎哟……好痛!”银珠没料到他会突然停下步伐,小脸硬生生撞上他的背脊。“好端端您怎么突然停下来?奴婢的脸都给撞扁了。”
没回话,上官熙的眸光被眼前的摊子吸引走,有两名年轻姑娘正在挑选首饰,站在左方的姑娘手中拿着泪珠型的珍珠耳饰,样式虽然简单,然而珍珠隐隐泛着柔和的银色光芒,让人移不开目光。
“少爷──”先是看看那位姑娘手中的耳饰,又看看上官熙羡慕的眸光,银珠为难的低唤。
“若是我戴起来,一定比那位姑娘好看吧?”上官熙语气里隐含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
“少爷什么都不用戴也比那位姑娘美多了。”银珠轻声低语。
“是这样吗?”眸底失意的光芒一闪而逝,上官熙认命的耸耸肩。“可惜我没有机会比较。”所有属于女儿家的东西对她而言都是禁忌,这是她的宿命。
“少爷!”听见他这么说,银珠立刻不安的轻喊。
“放心、放心,我随口说说而已,你别放在心上。”见她变了脸色,上官熙连忙笑着安抚,将心底真正的情绪隐藏得很好,“我只不过有些遗憾罢了。”
她也是个女孩子,就算她再明白自己的天命,私心里还是希望能妆扮得漂漂亮亮,就像街上其他姑娘一样。
但希望只是希望,她当然明白这辈子都是不可能了。
“少爷,其实那位姑娘不及您万分之一美丽,这是真的。”两人打小一块儿长大,银珠怎会不明白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她真心地说。
回过头,上官熙轻拍银珠的肩,轻快的语气里有些感慨。“或许我若不是这副模样,我的人生也会不一样也说不定。”
她贵为皇族的人生总是有些遗憾啊!
“少爷!”
“银珠,瞧瞧你那是什么表情,我没事的。”不慌不忙地截断她的话,上官熙笑颜灿灿。“你看看这街上多繁荣啊!若是牺牲我一个人能换来凤来国运昌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是呀!只要牺牲她一个人就能让百姓永保安康。她生于帝王世家,是凤来未来的王,这个国家本来就该靠她守护,她没有什么好感到遗憾的呀!
“少爷!”听见她故作无事的话,银珠觉得心头微酸。
话说得云淡风轻,她却能体会背后的心酸,公主就是心肠软,总是替大家设想,却忘了考虑自己,有时连她都不禁怀疑,难不成要公主这样假扮一辈子吗?
“前面的人全部让开!别挡路!”猛地,五辆装饰奢华的豪华马车飞快地从大街上奔驰而过,吓得路人纷纷走避,马车门旁垂挂着深紫色的流苏,车体上绘着不曾见过的陌生图腾。
“真是讨厌的人!”用衣袖挥去马车卷起的烟尘,银珠忍不住出声抱怨。“在大街这样驾车,简直是漠视人命!”
上官熙没有回答,怔怔望着奔驰而去的马车队,好半晌回不了神,她的心一下一下跳得好沉,仿佛被人狠狠抓住心口不放似的。
就在方才的刹那间,她的眸光正好迎上马车里男人的视线,他的眼眸宛如子夜般漆黑,更像寒冬里深不可测的海水,让人有种一陷入便不可自拔的错觉。
“少爷?您没事吧?”银珠没听见声音,这才发现她不对劲的脸色。“少爷?”
“银珠,我们快走吧!”二十年来,她第一次心头惶惶不安,这是前所未有的感觉,上官熙所有看热闹的兴致荡然无存,有些仓皇地转身。“回宫。”
那双眼眸仅是短短一瞥,竟无端端的令她害怕。
*
“十三皇爷,窗外有什么好东西吗?瞧您看得真专注。”眼看向来冷漠的阙炎炽薄唇竟扬起淡淡笑意,白彤云不免惊讶,放下手中书卷。
“没什么,只是到了南方小国,仿佛什么东西都变精致了。”阙炎炽缓缓垂下俊眸,眼前浮现方才所瞥见的清瘦男子。
他的骨架对男人来说太过娇小,仿佛用力一捏就会碎了,湖绿色长袍穿在他身上有种清灵之美,更衬托出他白皙俊美的五官,同样身为男子,他也不禁看了恍神。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听皇爷这么说,是看见美人了?”白彤云打趣的问。
“是男人。”毫不犹豫地反驳他的话,阙炎炽薄唇勾笑,带着一丝挑衅。“一名比女人还要漂亮的男人。”
俊眸微睁,白彤云不禁怀疑他话里的真假。
他并不认为狂妄如阙炎炽会有断袖之癖。
“彤云,你的神情太过惊讶了。”阙炎炽不以为地道,挑眉。
“是皇爷方才的话吓到我了。”揉揉脸,白彤云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表情。
“若本皇爷真有断袖之癖,试问,该放过你吗?”微微眯细凤眸,阙炎炽似真似假的问。
“皇爷──”这句话真教人冒汗,白彤云有些笑不出来。
他的确生得肤白俊美,但他是货真价实的男子汉呀!十三皇爷不是哀帝,他更不是董贤。
“随口说说罢了,你别当真。”阙炎炽见他认真起来,不禁失笑。
“是是是,原来皇爷在说笑。”白彤云松口气,语气不禁有些微愠。
还真是吓死他了。
“彤云,你觉得这回皇上要本皇爷和阙龙印一块儿到凤来国做客,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放下窗幔,阙炎炽像是随口问道。
不称北原皇帝为父皇,是因为他从来不承认他有这个父亲。
“关于这一点,我也猜不出来,但总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白彤云正色回答。
“嗯,本皇爷也这么觉得。”阙炎炽颔首,凤眸里冷光一闪而逝。“但不管原因为何,都不会影响本皇爷夺取皇位的野心。”
皇位是他的,谁也夺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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