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静一答应与她谈,柔弱无助的沈萱颖,眼眶便涌出泪水,哭个不停。
这样的女人,就是单天齐说的软弱吧?
「我没有办法否认我错了,但是、但是,我还是很想见我的女儿……」沈萱颖乞求的握着她的手。「我只能求你了,我想念懿懿……」咬着下唇,她哭得很柔美。「我知道要求见懿懿很自私,可我想让自己的心里好过一点,想知道我女儿过得好不好……」
沈萱颖这位名门千金,原本跟单天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单天齐早婚,二十五岁即迎娶二十二岁的未婚妻,男俊女美,家世门当户对,是人人称羡的一对,沈萱颖自小学芭蕾,是个被当成公主养大的千金小姐,因此两人结婚时,曾被媒体戏称为现代版的王子和公王。
直到沈萱颖开记者会宣告离婚,理由是个性不合,离婚后两年下嫁给单天齐最好的朋友——金善中。
媒体报导是因为金善中安慰离婚的沈萱颖而日久生情,其实实情并不是这样。
「齐常常出差,那时候发生很多事情,他伯父的官司胶着,天恩失踪,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理会我,在那种时刻,我偏又怀孕了,还差点流产,又有产前忧郁症,是善中陪我……所以就……」
因为没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丈夫,加上身边有个像真正王子般的男人,英俊帅气,温柔体贴,全心全意的照顾自己,于是事情就发生了。
像毒品一样像了瘾,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偷情,直到被出差多日提前回国的单天齐抓奸在床。
在他的床上,他的妻子和他最好的朋友……
卫静可以理解他的感觉,也明白了心高气傲的他提起过去就即刻爆炸的原因,在他马不停蹄的处理重要事务,为生活打拚时,他最信任的两个人,居然联手背叛他,那感觉,一定像被狠狠打了一巴掌。
心高气傲的他,情愿让女方宣布离婚讯息,甚至随便捏造理由,也不愿让人知道真相。
「我以为他原谅我和善中了,才会、才会……寄喜帖给他……」沈萱颖哭着说出她犯的错。「我忘了齐有多骄傲……」
此举让单天齐决心离开台湾,远离羞辱他的人。
「唉——」卫静叹了口气。这位沈小姐请她帮忙的事,还真是难。
她想见懿懿,可监护权在单天齐手上,他不让她见女儿,沈小姐也没有那个脸去恳求他。
其实她是个不错的女人,就是做错了一件事,而那件事情没法被轻易原谅。
她现在没办法在单天齐眼皮底下带懿懿去见她的生母,小朋友跟母亲分开时还很小,现在的她应该对生母没有记忆了。
尽管如此,那个歉疚并深爱小孩的女人,仍特地从台湾飞来一趟,那样娇弱的千金小姐,不知道在母亲家门口守了多久……
「金善中……」想起许久前在百货公司遇见的男人,那个男人,原来就是沈萱颖再嫁的对象,也是单天齐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可惜她不记得他的样子了,只记得看起来很斯文。
原来他那时候问她的名字,是为了要调查她啊……虽然做错了事,背叛了朋友,但对妻子和好友所生的女儿,他还是很认真的调查,对懿懿也很温柔。
在她眼中,他们并不算坏人,可对单天齐来说,一定是一辈子也不想见到的两个人吧。
因为事情很棘手,所以她没有办法给沈萱颖肯定的答覆,只承诺若有机会,一定会让小孩见自己的生母。
这样子一拖,就拖到了冬天。
*
冬天的北京成了雪国,数十年难得一见的大雪瘫痪了交通,也瘫痪了卫静的年节假期。
「我没看过这么大的雪……」卫静持着手机站在窗前,居高临下,望着窗外的雪花雨落下,世界被白雪掩盖,白得反光,白得让她无法直视。
她速速放下窗廉,走回床边。
明天就除夕了,她却被困在这里,火车、飞机全数停驶,这样的天气不适合远行,当然也没有办法返乡过节。
「别说你没见过,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电话那一头的母亲爽朗的大笑。
「就别回来了,安全重要,年后再说咀。」
「妈……你听起来似乎很开心?」卫静失笑,母亲八成是怕她叨念吧?
「当然,少了个人在我耳边叨叨絮絮,我快活得很哪!」没女儿在身边罗唆,麻将就可以打通宵了。
「我就知道你嫌我烦。」她笑出来,跟母亲一搭一唱地闲聊。
「静,在别人家里过年,麻烦也要弄点过节该吃的、该用的,过年就是要热热闹闹的,懂不?」
这下换年过半百的母亲开始念,说过年一定要有过年的样子,礼俗不能省……诸如此类老人家会说的话,两人又讲了好一会儿才结束通话。
「妈咪、妈咪,不回家了吗?」小女生探头进来,眼睛睁得大大的,带着期待的眼神望着她。「留下来吗?对吗?」
「嗯,一起过年吧。」卫静微微笑,点头。
「YA!YA!」单懿慈开心的尖叫着扑向她,紧紧的抱住她。「妈咪,不可以说噢,嘘——」尖叫完后想到不对,她立刻跟心爱的妈咪串通。刚刚的尖叫被爸爸听见的话,肯定会被训没规矩。
卫静学她把食指摆在唇上,做噤声动作,两人说好了这是秘密,而后她才牵着女孩的小小手,带她出房门,正好撞前提前下班的单天齐和单天恩。
就算是除夕当天,就算是大雪,也挡不住单天齐的工作欲,他一样七点起床,八点以前出门,顶多在这一天提前到中午离开公司,因为下属都回去过年了。
看见她没有赶上返乡车潮,单天齐眉毛一挑。
「留下来?」眼底有明显的笑意。
真是!卫静没好气地睨他一眼。「别高兴的太早,炉火上的汤快去趁热喝,今天是小年夜,很多事情要做,别想偷懒!」都因为他像偷腥猫的窃笑,笑得她尴尬,才不得不板起脸轻斥。
这个年有卫静加入,显得热闹非凡。
为了年菜,卫静从早忙到晚,最后还拿出为了应节庆气氛而亲手帮小女孩做的旗袍,做工之精细,让单氏兄妹目瞪口呆。
「爸爸~小姑姑,你们看,妈咪做给我的耶,我好漂亮噢!」六岁快七岁的小女儿正是爱漂亮的年纪,会分辨美丑了,她非常喜欢卫静做给她的每一套衣服,穿上后是会开心的站在父亲和小姑姑面前旋转炫耀。
「很漂亮。」蓝缎上头有小碎花纹,剪裁合身,搭配黑色盘扣,有画龙点睛的效果。「原来你之前就是在忙这个?太辛苦了。」单天齐这才明白,她最近老在房间里踩缝纫机是在做什么,原来是做女儿的衣服,这叫他怎么不感动?
「懿懿喜欢,才不辛苦呢!单先生,一家之主吃完饭要发红包哦!」卫静用亲昵的口吻喊他,玩笑意味很重,她知道他不过年,但在她眼皮底下,没有随便这一回事。
她使出拿手绝活,烧了一桌丰盛的上海菜,其中一道蟹黄炒饭让单天齐赞不绝口,一连吃了两碗。
吃饭、聊天、拗红包,说些祝福吉祥的话,这栋豪宅头一回过年有过年的气氛,全都是因为卫静的关系。
这个年很冷,雪不停的下,但单天齐心中的寒冷,却不可思议的被卫静填满了,她在这里,让他的这个住处像个家。
他们遵循习俗守岁,看着妹妹、女儿以及卫静三人趴坐在客厅地毯上玩大富翁,他满足的在一旁啜饮热茶,平时严肃的脸孔,浮现浅浅的笑意。
他愿意用一切换取时间停留在这一刻,这应该算是他几近三十四年的人生中,最接近幸福快乐的一瞬间。
*
「爸爸,什么是离婚?」
女儿的童言童语让单天齐呆掉,望着女儿一知半解的小脸,他错愕得忘了回神。
「冲哥哥说因为爸爸和妈妈离婚,所以懿懿才没有妈妈。爸爸,为什么爸爸和妈妈会离婚?」
离婚近四年,这四年来,他管教女儿严厉,同时也是保护她,不让她从别人耳中听见「离婚」这个字眼。
他承认是逃避,只是没想到他小心翼翼了这么久,却败在大年初一来往客户的拜访上头。
小朋友无矫饰的言词,伤害了女儿。
「懿懿不记得妈妈了。爸爸,为什么妈妈没有来看我?她不要懿懿了吗?」
大人们在谈正事,小孩们玩在一块,仅有较大的孩子看着,单天齐不敢问女儿,那时她从别人那里听见了什么。
可从她泫然欲泣的表情中,他明白了大孩子们对她说的话有多尖锐。
「为什么要分开,不在一起呢?」幼小的心灵被现实冲击,满脑子的为什么和难过,却不会表达。「结婚不是永远在一起吗?为什么会分开呢?」
「懿懿,爸爸说过,童话故事都是骗人的,世上没有永远的幸福快乐。」单天齐声音沙哑,对女儿说着残酷的现实。「爸爸和妈妈在一起不快乐,才会离婚。」
「可是、可是……」单懿慈好焦急,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她的意思。「为什么会不快乐呢?一点点快乐都没有吗?」
「懿懿,你的妈妈现在有自己的生活,说这些没有意义。」他不会哄女儿,只能对六岁的小孩说残忍的话。
这样全盘否决的回答,让单懿慈小小的心大受打击。她真正的妈妈和最爱的爸爸,在一起一点也不快乐。
那为什么会有她呢?她看向父亲冷酷的脸孔,不敢再问。爸爸是不是像冲哥哥说的一样,因为和妈妈离婚,所以看见她就生气不耐烦,像冲哥哥的爸爸一样?
所以以前……才会讨厌她。
爸爸讨厌她……因为她是妈妈的小孩……小女生忍不住钻牛角尖,转身奔向房间,哭得委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