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为何要娶?”
“因为皇上。”
闻言,车元玉只是略略一抬眼,示意居夙升继续说下去。
“皇上是他的表兄,两人自幼便一起玩乐,兄弟情分自然深厚,所以当朝廷中有一个康宗年为八王爷做事时,皇上的大位便岌岌可危,随时可能不保。”
“所以……他才会犊牲自己的婚姻,想要深入敌营为皇上探得情报,好来个瓮中捉鳖、一网打尽?”她本就是一个伶俐而心思通透的人,他不过略一提点,她便己想通了前因后果,只是她想不透的是,长孙承音怎么会傻到一而再、再而三地这么做。
“不只这样。”据居夙升所知,既然多年前好友己经听皇命娶了一回,照理说不可能再任由皇上用同样的方式摆弄。
“那是如何?”一听还有不知道的事,车元玉连忙抬头,催促地问道。
“真实的情况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那夜承音急匆匆地入宫,第二天便上奏弹勃了你父亲,去了康宗年的一个爪牙,然后接下来,便听说他盘算着要迎娶康柳云。”
车元玉心一跳,愣愣地瞧着居夙升,水眸中尽是浓浓的不敢置信。
怎会那么巧?弹勃了她爹,然后便计划迎娶康柳云?
任凭她再如何迟钝,也知道这两者之中必有关联,虽然现在还不晓得是什么一但她相信长孙承音必定又是自以为是的在背后盘算着什么。
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居夙升自顾自地端起香茗,一边喝一边说道:“说起来,我也觉得有个地方不对劲,其实以皇上的性子,你爹犯的贪读之罪理应流放甚至斩首,但皇上却这般重重举起轻轻放,就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是什么了?”
这话恍若闲聊,但听进车元玉耳中却是明显的暗示,只见她浑身一震,然后看向居夙升,激动地抓着他,连他手中的茶洒了出来烫着她也没感觉。
他在暗示什么?暗示这回长孙承音的成亲和皇上放过她爹有很大的关联吗?
“我……我要见皇上。”在一阵静默之后,她突然坚定地说。她得知道长孙承音究竟与皇上交易了什么,不能再任自己胡里胡涂下去,如果一切真如她所猜想的一般,那么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得亲自见皇上一面,才有法子为他解套,让他不必牺牲自己去娶不爱的女人。
“什么?!你要见皇上?!”这个忙他可不敢帮,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见他要推辞,她先一步地说道:“若不找出病症,如何对症下药?难道你希望长孙承音再次卖了自己的姻缘吗?”
车元玉的话,蓦地让居夙升想起长孙承音六年前那回大婚时,那失魂落魄不像新郎官的模样,心中也不免动摇。
“这……你才从虎口逃出来,何必……还要往死里钻呢?”
“他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为我做尽一切,难道我就不能为他做点什么吗?”其实她也不确定自己的方法可不可行,她只知道这一回,她不能再置身事外。
她的精神,令居夙升很折服,毕竟她只不过是个弱女子,却愿意为了好友去面对那随时可以要人脑袋的九五之尊。
就冲着她的勇气和她对好友的心意,他若不帮忙,好像也说不过去。
唉,罢了,与其让她在外头瞎闯乱撞的,还不如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去试上一试,那还比较安全些。
“好吧。”他终于应了她的要求。
明日车元玉便要进宫了,这一去生死不知,她明白若是不小心顶撞皇上,那么
自己必死无疑,因此为了怕牵连父亲,她刻意让春儿护着父亲返乡拜访亲戚,远离京城这是非之地,让外人以为她所做的一切,父亲并不知情。
她利落地安排好一切,可唯一不能安排的,便是自己对长孙承音的悬念,情感一旦浮上心头,牵挂便像是如影随形,再也不能克制地想着他。
今夜,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她款款地来到他的院落,才上了阶便透过敞开的门扉望见屋内的他。
看他那敛眉沉思的模样,她的心忍不住一紧,他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呢?竟可以这样不遗余力的帮她、护她,只为她想?
昔日的怨与恨在这个时候皆己随风而逝,她心中剩下的只有满心的不舍、疼惜与浓情。
这男人啊……教人怎能不动心呢?正因为动了心,所以在今夜,她想为他、也为自己留下些什么……
她幽幽的一声长叹,引来长孙承音的抬头注视,这一次,她没有漏瞧他那双黑眸中一闪而逝的惊喜之情。
“陪我喝些酒吧。”提着食盒,她缓缓抬脚跨过门坎,而后将门带上,秀美的脸庞染着笑意,像一阵春风似的拂过人心。
这邀请多诱人啊?长孙承意蓦地起身,笔直地走向伫立在门边的她,哑声问道:“怎么来了?”
“明儿个我想陪我爹回乡去一趟,所以特地备了些酒菜,想与你同鱿!杯,算是答谢你明里暗里帮我这么多回。”
“这……”面对她的邀请,他难免有些迟疑,因为现在的他不该继续沉溺在这些男女私情中,毕竟诱捕八王爷的计划己经箭在弦上,他万万不能让康宗年发现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
况且康宗年为了保住康柳云在王府的地位,就算买凶杀了车元玉也是有可能,所以打现在起,他更应该对她敬而远之,可是……舍不得呀!
瞧着她那情真意切的眸光,他终究还是不舍让她失望,没有直言拒绝。
“怎么?连共饮一回都不成吗?承了你那么多的情,却连让我敬你一杯酒都不肯,是存心让我今世不能安心吗?”
“你……”听到她的话,他身子一僵,面容不禁有些愕然。
“你当年救了我,可笑的是,我原以为自己会将你这个救命恩人的面貌清清楚楚地记得一辈子,谁知真见到了你,我却认不出来。”她有些自嘲地说道,也不管他是否同意,逗自在桌上布好酒菜。等到安置好一切,她才又旋身望向还立于门边的他说道:“真的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
四目相交,长孙承音在心中微微一叹,他怎能拒绝她呢?自六年前救了她的那一日起,他便再也拒绝不了她了。
他几个踏步拉进彼此的距离,昂然地立干她身前,而她则想也没想地拉着他的手入了座,动作自然得仿佛他们之间本来就该这样,他只觉得自个儿的手心几乎要发烫,炙手,却怎么也不愿意放手。
朝他缓缓扬起一抹浅笑,车元玉亦是舍不得抽回自己的手,只想多感受和他肌肤相贴的热度。她用另一手执起面前的酒杯,然后朝他举杯道:“第一杯,先谢过你的救命之恩。”
说完,她率先干杯,一双晶亮的眸子挑衅似的瞧着他,直到见他也举杯仰首饮尽,她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为彼此再斟一杯。
“你这个人其实很可恶,凭什么以为我会需要你密密实实的保护?”在斟酒的同时,她的嘴巴也没闲着,不停的叨叨念念,完全与她平日的沉静不同。
“我、我只是……”面对她的娇声埋怨,长孙承音无法为自己辩解,张了口也不知道能说什么,最后只能苦笑地摇摇头。
显然她已经知道了很多事,既然如此,那么他再否认也没意义,只要她愿意乖乖地远离危险,他宁愿接受她的埋怨。
见他没说话,她也不以为意,又端起斟满的酒杯,再次朝他高高举起。“这一杯我敬你,希望你心想事成,可干万别真娶了康柳云,弄儿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康柳云不会真心待她的,她也知道。你虽然不是个好父亲,但现在开始疼爱弄儿也不迟。”或许是因为不想让康家看出弱点他虽然让女儿衣食无忧,却始终对女儿有些疏离,所以她忍不住地交代道。
“嗯。”明白她对弄儿的疼爱是真心实意的,他轻轻领首应允,心中忽地察觉一丝异样。
车元玉这话听起来,怎么好像在交代什么似的?不过是陪她爹回乡一趟,为什么要没来由的说这些话?
“弄儿很爱你这个爹,有空你多陪陪她,这样她便会很开心了。”
“很快地,她就不用再受委屈了。”长孙承音保证道。
他也知道弄儿跟着康柳云,日子过得战战兢兢,那日会离家出走,只怕是再也忍不住了才会这么做,然而为了皇上和国家,他一时之间也只能任由康柳云赖在王府当半个女主人,委屈了女儿。
听见他的承诺,车元玉满意的点头,再次斟满彼此的酒杯,“第三杯,敬……”他们俩。这次她将话顿住,没再接下去说,兀自将酒喝下肚。
三杯酒虽不能偿他的情义干干万分之一,却是她目前仅能做的。明日一去,她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他,若是有幸可以,那么她一定会好好把握这难得的缘分,如若不行……那也罢了,就当两人今生有缘无分吧。
瞥见她眸中一闪而逝的哀戚,长孙承音心头那份不安的感觉更深刻,她是不是正在瞒着他进行什么事?
“你明儿个真的要回乡?”
“这是自然,有些事,该我去做了。”她抬头与他对视,强劲的酒力在她的脸颊上熏出一抹诱人的嫣红。
看似不胜酒力的她娇躯微微地轻晃着,逐渐迷蒙的目光中却“A。俏闪过一丝清明,然后随即隐去。“承音……”
她声音轻软地呢喃着,简单的两个字让他的心疯狂跳动。
几年来这般为皇上鞠躬尽瘁,他原本不确定自己今生与她能否再续前缘,如今亲耳听到她依恋似地喊着自己的名字,怎能不教他心荡神驰?
原有的自制轰然倒场,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拥住带着几分酒意、己然娇弱无力的她,小心冀冀地护在怀里,不让她有撼毫跌伤的可能。
“你知不知道……我本来很讨厌你的……”醉了的她像只爱撒娇的猫儿,不停地往他的胸膛钻去,那模样活像是弄儿,既任性却又惹人怜爱。
“我知道。”他有些无奈的苦笑,护着她的举动却更显温柔。她的不假辞色可是从来没有隐藏过,只要不是瞎子应该都瞧得出来。
“你知道我讨厌你,但你知不知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的眼神总会不由自主地巴着你转……我告诉自己一那只是想找你的碴,一旦被我找到了,便要你受胜于我爹所受的十倍之苦……”
“我知道。”亲耳听到她的怨恨,即使己心知肚明,他心中还是冷不防一抽。
“你什么都知道吗?”
“大部分的事情,的确是。”要做皇上的左右手,可不是这么容易,没有灵通的消息,便不能制敌干机先。
“可有一件事,你一定不知道……”她抬起头,巴掌大的脸蛋上是一股娇俏的挑衅表情,不等他再接话,她便自己喃喃道:“你不知道,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慢慢地占据了我的日光,甚至是在我发现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之前……所以我讨厌康柳云,处处与她作对。”
剑眉一挑,长孙承音心中骤然狂喜,这丫头酒后吐真言的功力真是炉火纯青,让人忍不住地想要探知更多。“丫头,你不喜欢她是因为我吗?”
“是啊,我不喜欢她用占有的目光瞧着你,她那种露骨的凯靓看了让我的心不舒服。”像是这样还不足以表达她的不满,车元玉边说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胸膛。吃醋了吗?意识到这点,长孙承音唇角微勾。
真好,原本他还担心她之所以如此在乎他的生死,只不过是因为他对她的恩义,而他向来是个骄傲的男人,没有挟恩索情的习惯,自然也不会在时机未到前表明自己的心意。
可是,她会吃醋了呢!既然会吃醋就表示真的上了心,太好了……
“别在意她,她不算什么。”
长孙承音轻声安慰,但车元玉却一骨碌地从他怀里坐起身来,双眼迷蒙地瞪着他,慎怪气恼的质问着,“怎么可能不算什么,她就要成为你的妻子了啊!”
“那不过是权宜之计,我长孙承音认定的妻子,这辈子唯你而己。”他早在心中翻转干万遍的肺腑之言就这么脱口而出,令原本还在撒泼的她蓦地僵住了身形。
唯你而已……
这四个字轻若鸿毛,却也重如泰山,他轻轻说的四个字,却深深刻在了她的心版,再也无法消去。
足够了,有这四字便己足够,她不再去探究这当中的缘由,只知道她爱着这个男人,非关恩义。
“抱我,我想睡了。”趴在他的肩头,她似是满足的吐气如兰道。
明日之后,也许再无相见之时,那么她又何必管那些烦人的礼教呢?
低头凝视着她,长孙承音心中亦是不舍,他轻柔地打横抱起她,往小厅后的床榻走去。
他将她放在榻上便欲转身离开,不愿自己冲动玷污了她的清白,谁知她却纤手一勾硬是要他相陪,这样的缠腻多么教人无法抗拒。
不过转瞬之间,他就放弃了挣扎,和衣躺下,将她密密实实地揽在怀中。嗅着她的发香、感受着她的温香软玉,他心族意动,但就在这动情时刻,一股莫名的沉重却开始在他的四肢百骸流窜着,逼得他昏昏欲睡。
他惊觉酒中被人动了手脚,欲睁眼瞧她是否安好,但即便他再怎么努力,却仍是睁不开眼,只听得耳畔传来她的娇喃——
“这一回,不用你来守护我,换我来偿你的恩与情吧。”
随着她的轻喃,他薄凉的唇瓣上立即传来一股暖热的触感。
她吻了他!
意识到她大概要做什么傻事,长孙承音急忙地想要挣扎爬起,可惜无论他怎样努力,都只能任由黑暗一点一滴地将他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