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张静把包括绣娃在内的几个孩子交给她看着,她便给孩子们说了糖果屋的故事。当然,为了配合他们所处的年代及熟悉的文化背景,她也在内容及人物的设定上做了一些改变,孩子们听她说故事听得津津有味,各家的娘亲来带他们回去时,还不太肯走。
今天,绣娃甚至带了更多寨子里的孩子来找她,要她继续给他们说故事。说故事,她是在行的。
从小在育幼院长大,她要帮忙照顾其他年纪较小的院童,因此练就一身不输给幼稚园老师的本领,不管是说故事还是带动唱都难不倒她。
“有一天,小红帽的祖奶奶生病了,小红帽的娘亲要她带着热腾腾的补汤去给祖奶奶补身,就这样,小红帽出发了。小红帽的祖奶奶住在森林的另一端,她必须穿越森林才能到祖奶奶家,这一趟不远的路途充满危险……”
“如果……”反应奇快的绣娃急着发问。
“绣娃,你忘了我昨天说的?”季慕书提醒她要举手发问。
绣娃飞快的举起手,季慕书对她点了个头,“你说。”
“如果森林这么危险,为什么小红帽的娘亲会让她单独前往?”
“因为小红帽是个孝顺的孩子,而且她非常勇敢也非常聪明。”她笑说:“她怕娘亲危险,所以自愿代替娘亲送补汤去给祖奶奶。”
这时,又一个孩子举手发问,“森林里有什么?”
“森林里有一只妖怪。”她用神秘又恐怖的声音说着,“它是一只修练千年的狼妖,能幻化人形拐骗小孩子,它啊,最喜欢小孩子的肉了,就像……”说着,她故意看着捱在最前面的虎妞。
“狼妖最喜欢吃虎妞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孩子了。”
她一说,年仅七岁的虎妞便尖叫起来,“我不要!”
“虎妞不怕,绣娃姐姐会保护你。”大姐头性格的绣娃一把揽住虎妞哄着。
“大姐姐,你快往下说!”几个孩子异口同声的催促着她。
几天前,他们还喂啊欸的叫季慕书,现在都叫她一声大姐姐了。
“小红帽非常小心的穿过森林,很幸运的一路行来都没碰上狼妖。就这样,她顺利的来到祖奶奶家。”
“叩叩叩。小红帽敲敲门,叫着‘祖奶奶,我是小红帽,我来了,您快帮我开门呐’,屋里传来声音,说着‘小红帽啊,门没关,你自个儿进来吧’。”
孩子们聚精会神的聆听着,每个人皆紧盯着声音及表情都十分丰富的季慕书。
“小红帽觉得祖奶奶的声音好粗,就问‘祖奶奶,您的声音为什么这么粗哑啊’,祖奶奶回答她‘祖奶奶伤风了,喉咙痛得厉害呢。’
“小红帽推开门走进了屋里,看见祖奶奶躺在床上,又说了‘唉呀,祖奶奶,您怎么变得这么胖’,祖奶奶用粗哑的声音说‘祖奶奶最近吃多了,一不小心就变胖了。小红帽啊,祖奶奶好久没见到你了,快过来让祖奶奶瞧瞧。’
“小红帽觉得奇怪,她跟祖奶奶明明两天前见过的,祖奶奶怎么说很久没见呢?于是,她狐疑的走近床边,不小心猫到祖奶奶的手,居然发现……唉呀!祖奶奶的手都长毛了呢!”
“天啊!祖奶奶也变妖怪了吗?”
“好可怕!”
孩子们听得入神,个个表情惊慌。
“这时,小红帽非常镇定的握着祖奶奶的毛毛手,又听见祖奶奶那鼓鼓的肚“里传来像是有人在咕哝的声音,聪明的小红帽立刻猜到了一件事,那就是狼妖把祖奶奶给吃下肚了。”
“啊!好可怕呀!”
“小红帽的祖奶奶死了吗?”
“狼妖好坏,好可怕喔!”
季慕书一笑,“可不是吗?那狼妖坏透了,它呀……”说着,她不知怎地竟想起被称为狼将军的独孤我行,忍不住把他跟狼妖联想在一起。
“时候不早了。”
突然,季慕书身后传来独孤我行的声音,她吓一跳,急忙回头。
“将军……”一群听得正起劲的孩子们见了他,也立刻变得拘谨起来。
他对孩子们虽好,但身上那股威严还是让孩子们不敢在他面前放肆,但也或许是孩子们的爹娘都曾告诫过他们,见了独孤我行要非常有礼貌。
“天快黑了,你们都该回去吃饭了吧?”独孤我行说。
“嗄——”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哀叹。
“将军,大姐姐的狼妖跟小红帽的故事说得正精彩呢!”一群孩子里最大胆的绣娃说着。
狼妖跟小红帽,那是什么样的故事?独孤我行闻所未闻,怀疑是季慕书自己杜撰的。
狼妖?她该不会是指他吧?小红帽呢?是她自己?好啊,她藉着跟孩子们说书的机会在丑化他吗?
“子不语怪力乱神,什么妖不妖的?快回去吧。”
闻言,孩子们满脸失望。
“好了,大家先回家去吃饭吧。”知道独孤我行说一是一,又不想孩子们失望,季慕书温柔一笑,“明儿个再把故事说完,好吗?”
孩子们听了,一个个听话的点点头,然后走了。
“你真不简单,”独孤我行睇着她,“不久前大家还排挤你,现在你却收服了他们。”
“许是日久见人心吧。”
“好个日久见人心。”他唇角一勾。
“你好像很不以为然?”
他定定的注视着她,“也许日子久了,你的狐狸尾巴也会露出来。”
她无奈的一叹,“随便你怎么想,总之我不是你或你们以为的那个人。”
“你是说,关于你的传闻都只是憎恨你爹的人们所造的谣?”
“或许吧。”她又不认识季怜儿,哪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不过百姓痛恨季功昭,故意丑化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你刚才给孩子们说的是什么故事?”他又问。
“一只千年狼妖吃了小红帽的祖奶奶,又吃了小红帽,可狼妖不知道小红帽是故意让它吃掉的,因为她带了一把锋利的小刀……”
她继续说着季慕书版本的小红帽,“小红帽进到狼妖的肚子后便看见祖奶奶,接着从狼妖体内划开了狼妖的肚子,救了祖奶奶跟自己,最后趁狼妖熟睡,在狼妖肚子里寨满石头再缝上。”
独孤我行笑了笑,这还真是个引人入胜的故事。“然后呢?”
“狼妖醒来后觉得很渴,就拖着沉重的肚子走到井边想喝水,一个重心不稳就摔进井里淹死了,”她咧嘴一笑,“说完了。”
独孤我行微微皱眉,“你故事里的狼妖该不是在暗指我吧?”
“你想太多了。”她话锋一转,“对了,你不是要季家拿赎金来赎我吗?怎么到现在都没动静?”
只要季功昭一来便会发现她并非季怜儿,而独孤我行就没理由不放她了。
寨子里没人见过季怜儿,但季功昭可不会错认女儿的容貌,只要季功昭一来,就能证明独孤我行也有突鎚的时候。哈哈,她等不及想看他糗毙了的表情。
到时,她一定要他慎重的跟她道歉。
“你急着想回家?我看你在这儿过得挺好。”
季慕书想了想,他说得也没错。
经过这几天,她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舒心的。
这里虽是个山贼寨子,但其实看不到穷凶恶极的人。她想,应是因为这些人都是他的旧部属或认同他才加入寨子的吧?
寨子里很多人是有父母妻小的,而且全都住在寨子里,要说这儿是山贼窟,她倒觉得像是遗世独立的山村。
只不过她离开二十一世纪太久了,光是想到教授会多么的忧心隹虑,她就觉得难过。
“我想回家,”她说:“有人等着我。”
看着她那忧伤愁郁的眼神及表情,独孤我行的胸口突然一揪。他在同情她吗?
还是除了同情,有更深更令人难懂的情愫?想着,他不禁懊恼起来。
“我会派人去县城的。”
“什么时候?”她急问。
他冷冷地道:“不知道。”
不知道?这是什么鬼答案啊?“那你可以把我的银链子还我吗?”
他微顿,“你为什么那么在意那条链子?季家比那玩意儿贵重的珠宝首饰应是满坑满谷吧?”
“那链子对我很重要,再说你拿那链子也没用吧?”
“你怎么知道对我没用处?”他说话的同时,下意识摸着他放在腰带内侧的银链。
“那换不了多少银两的,季家拿来的赎金肯定多过那银链几百几千倍。”
“你确定你爹会拿银两来赎你吗?”他哼笑一声,“谁不知道他嗜财如命。”
她一愣,“你是说……”
“要是你爹不拿银两来赎你,你就留在寨子里给孩子们说书一辈子吧。”他语带促狹。
“什……”
“弄不好你还能在寨子里——如意郞君,我天狼寨的弟兄可不输给甘鸣远那没出息的纨绔子弟。”
他是说季功昭有可能不会来赎她,也无法证明她并非季怜儿吗?
看来,这又是条“此路不通”的死路了。
但山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此路不通,她就往地底钻。
“那拜托你把链子还我,好吗?”她语带哀求,“那对我真的很重要,你要我一辈子给孩子们说书也没关系,只要把链子还我。”
她如此心心念念着那条链子,反教他更加在意了。重要?到底是有多重要呢?重要到倔强得像颗石头似的她,竟低声下气的求他“这条链子重要在哪?”他直视着她。
“那是对我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东西。”
闻言,独孤我行的胸口突然无预警的揪了一下。很重要的人?如果是双亲给的就说是爹娘送的,断不会说什么重要的人这样的话。
那么是什么重要的人?除了未婚夫婿,她另有情郎吗?难道她真是在季功昭的逼迫下,因父命难违而只好答应嫁给甘鸣远?
重要的人……为什么这几个字像针似的戳刺着他的胸口?
“拜托你还我好吗?”她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望着他。
一股说不出原由的气卡在独孤我行的喉头,他浓眉一皱,断然地道:“不。”
说罢,他调转身子,风似的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季慕书气得跺脚,“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