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镇位于金鹰王国的北方,是进入烈熊王国前的最后一个城镇,几乎就倚着边界驻军处。镇子不大不小,原是作军事补给之用,后来商人进驻,当地百姓乐得做起士兵和商贾们的生意,尤其在与烈熊王国休战后,两国也有不少往来,让蓬莱镇发展得更加繁荣。
而来这蓬莱镇一定要参访的,便是位于镇中央的蓬莱饭馆。
蓬莱饭馆只有一层楼十几张桌子,也不提供住宿,来的人纯粹就是吃饭喝酒,但是到了中午却总是人满为患,没法儿进去吃饭的就站在太阳底下等。四周的食坊则是都静悄悄的,就算有不耐等候的客人转投其他地方用餐,也不过小猫两三只。
会造成这种现象,就是因为这蓬莱饭馆的东西实在太好吃了!
一道平淡无奇的炒豆芽,蓬莱饭馆做起来硬是能香气扑鼻,引人食指大动,那清脆多汁的口感,彷佛豆芽是由天山雪水种出来的那么神奇。
因此,即使每逢商旅旺季,或是行军调动的时节,到了蓬莱饭馆要等上一个时辰才有得吃;即使那掌勺的大厨胡一刀脾气又臭又大,人也不是很和善,想吃的食客们依旧是耐心等候。
幸好饭馆老板的女儿陆小鱼长得清秀水灵,动作轻巧伶俐,看上去赏心悦目,多等一阵子火气也不是那么大。
那群显然与镇内商旅格格不入的骑士们很低调地进了蓬莱饭馆隔壁的茶楼,还挑了一个二楼靠窗的座位,恰好能将蓬莱饭馆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坐于正中主位的,是一名年约二十出头的青年,剑眉星目,气质高雅,平民装束之下隐含一股说不出的贵气,举止也是优雅讲究。
「苏先生,你所说的蓬莱饭馆便在隔壁?那名年轻人陆樽呢?」青年一眼望向自己身边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
「殿下,那陆樽的性子很是惫懒,应该要等一下才会出现。」
被称为苏先生的中年文士名叫苏良,若有人听到他口中对尊贵青年的称呼,应该会吓到眼珠子都掉出来。
此人正是金鹰王国的太子,兰书寒。
按理说他出门一趟该是前呼后拥,阵仗浩大,然而他却出现在这个偏远的城镇,行事还如此低调隐密,对他来说也着实是十分无奈的一件事。
「如果这个陆樽真的适合假扮本宫就好了。」他轻抿了一口茶,眼睛虽然还是盯着蓬莱饭馆,目光却变得幽远。「父皇多疑,病重后仍迟迟不愿将大权交予本宫,却是由丞相师效平、平南王和母后共治,而母后最疼爱的是八皇弟书殷,此三大势力相互制衡,不仅阻挠了政事发展,若有重大决策还需由父皇许可方能实行……如此彻底架空了本宫,本宫着实想不透是为了什么。」
听出主子的苦脑,身为首席幕僚的苏良立刻接口道:「必然是因为太子殿下太过优秀,皇上怕这权力一交出就收不回去了,何况……」他咬了咬牙,声音放低地说出了几句大逆不道的话,「何况皇上怕殿下您会做出什么弑君叛乱之事……唉,这种事历史上也不是没发生过,所以皇上才会对殿下忌惮非常。」
兰书寒肃着脸道:「本宫从无谋害父皇之意,倒是父皇一直提防着本宫,着实令人心寒啊……」
话声至此,那苏良的双眼突然一亮,指着蓬莱饭馆内刚走出来的一名店小二,「殿下请看,那人便是陆樽。」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往苏良指的方向看去,便见一名神情懒散的青年由蓬莱饭馆内间行出后,好似没看到满室的客人,既不上前招呼,也不过去收拾,就这么大剌剌地走到了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打了个呵欠后,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竟是靠着墙又闭眼睡去。
一见到这个名叫陆樽的青年,众人的目光都变得惊讶,而兰书寒的表情更是相当的不自然,久久移不开目光——因为那陆樽居然跟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有发式和衣着不同,陆樽的皮肤也稍稍黑了一点。
前两年,苏良因缘际会来到蓬莱饭馆,看到陆樽时简直惊为天人,只不过当时没有张扬开来,只是心上记下,直到此次兰书寒情势严峻,急需一个人暂时假扮他,苏良马上就想起陆樽来。
这也是兰书寒纡尊降贵、一定要亲自前来看一眼的原因。
要不是父皇病重到禁不起惊吓了,兰书寒真想冲回宫问问,看父皇年轻时是不是曾来过蓬莱镇,欺负过这里的良家妇女……
「这陆樽的确与本宫极为相似,就外表看来是过关了,可是他一个乡下青年,见识不多,如何能扮演好本宫?」兰书寒忽然有些不愿把自己尊荣的位置借给这个土里土气、邋里邋遢的乡下人坐。
「属下自然会留在朝中为其掩饰,只是委屈殿下得先留在这里,以陆樽的身分生活一阵子了。」苏良能够理解兰书寒一时放不下架子,毕竟是从尊贵的太子变成平民百姓,不适应也是正常的。
兰书寒不语,他自然也明白,找人假扮成他就是想吸引那些敌人的注意力,在这个时机点,陆樽绝不能失踪,虽说一个饭馆的小老板不见了不至于会引起轩然大波,但只要有一点蛛丝马迹引起怀疑,他的计划很可能就会告吹,行踪也会暴露出来,因此他也只能假扮成陆樽了。
苏良深深地叹了口气,「若不是到了生死关头,属下们也不希望殿下受这等委屈。师丞相步步相逼,要殿下娶他的女儿师青青;平南王私下募集军队,名为垦荒,事实上是针对殿下而来;八皇子在皇上及皇后面前力求表现,在朝中声势已然快超过殿下,如今殿下被架空,手上没有任何实权,能动用的私兵也不过就一千人左右,不管那三方谁先起事,殿下都是有死无生的局面,我们真是不得已才需要陆樽假扮殿下……」
「本宫明白,简单的说,他就是个替死鬼。」兰书寒观察着陆樽,凝重的表情微微一变。
因为他看到陆樽之妹,那位名叫陆小鱼的清丽少女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支锅铲,用力往打瞌睡的陆樽头上敲了下去,吓得后者跳了起来。
她不知和陆樽说了什么,可能是骂他偷懒,陆樽调皮地笑了笑,便无精打采的前去招呼客人了。
对从小就接受严格教导的兰书寒来说,这种兄妹互动是他从来没体验过的,不由觉得新鲜,顿时不希望他们就此天人永隔。
于是他语重心长地望着陆樽对苏良说道:「虽然他假扮成本宫会有生命危险,但若因此死去,本宫也于心不忍,届时保护本宫的人,也拨几个保护他吧。」
苏良皱起了眉。「殿下,这妇人之仁不应……」
伸出了一只手,兰书寒止住苏良劝阻的话。「苏先生你和部份幕僚会留在京师,你们都是本宫的重要臂膀,同样不能有失。」
知道太子殿下这种态度代表没得商量,同时也说明他的心意,苏良感动地道:「谢殿下,属下愧受了!」
「届时,本宫还需要借陆樽的手让那些人自相残杀,到最后不管谁胜出,对本宫而言,对付一个总比对付三个来得简单。而且本宫在这里还能发展自己的势力,如此才有反击之力……」兰书寒说着,眼神变得有点复杂,「就是不知道这陆樽够不够聪明,能不能在皇宫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自保了。」
话说到这里,就见到陆樽正在替某桌食客结帐,突然大声说道——
「客官,你们这桌菜一共四两五钱,咱们蓬莱饭馆有个规矩,如果自己收拾桌面的,便可以少收五钱,算你们四两就好!」
这嗓门之大,不仅整间蓬莱饭馆听到了,连隔壁二楼的兰书寒等人也听到了,而当他一嗓子吼完,那桌客人还真的就动手收拾起自己的桌面,甚至笑嘻嘻地与陆樽谈笑起来,好像这店小二叫客人收拾桌子是应该的。
而陆小鱼原本还赏了陆樽一记白眼,但瞄了眼那桌菜后,便扁了扁嘴,回到柜台后头去了。
兰书寒眯眼看了一阵,一向古井无波的眼神居然也隐隐起了点兴味。「只怕那桌菜,原本就是四两吧。」
众人彼此看了一眼,立刻会意过来陆樽究竟在搞什么鬼,那家伙为了偷懒简直是花招百出,被骗的人还看不出异状,简直令人哭笑不得。
「那么,让陆樽假扮殿下的事……」苏良试探性地问。
兰书寒的指头曲起、轻轻地往桌面一敲。「他,合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