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与你交好,有空你得劝劝她,虽然能力强、志气大,可终究是女人,总得有个孩子傍身,她年岁己然不小,该寻个好男人,若愿意的话,让她有空上咱们家来走走逛逛,奶奶别的没有,一张老脸皮拿出去还是有用的,总能替她招个好女婿上门,就当是咱们黎府对她的补偿。”
黎育清心里叫苦,人家有阿坜哥哥呢,这话若真说出去,好友做不成,可得交恶了。
她只得敷衍道:“奶奶,这话清儿自是劝过,光是为爹爹,也会在这事上头多琢磨,总是苏姑娘过得好了,咱们方能心安,可她才和离不久,对于婚事,怕是己冷下心思,过一阵子再看看吧。”这态度是黎育清同苏致芬合计过的,虽然心里有那么一点怪异,总觉得苏致芬设下圏套,让自己从黎府中全身而退,分明是最大的受益者,可到头来,人人还争着给她补偿。
为此,她挤对过苏致芬,苏致芬二话不说,一个栗爆打在她额头上,得意笑道:“你呐,好好学着呗,日后才不会让你那个恶婆婆给欺上头。”
老夫人听了黎育清的话,道:“清丫头说的对,我太心急了,女人家遭遇这种事,哪能转过头又去说别家亲事,苏氏再豁达,怕也是办不到。”
“奶奶,您别操心啦,苏姑娘是我见过最坚韧的女子,不会轻易被打倒的。”
“也是,哪家女子能像她这样,提得起、放得下,不得丈夫欢心,便偏安一隅,不争不夺、安分过日子,见丈夫提平妻,二话不说便让位祝福,说她一声奇女子,半点不为过。”
“苏姑娘常说,与其拿根绳子拴着彼此,磕磕绊绊、争争闹闹,不如各给对方一条活路。在父亲同苏姑娘提及新母亲的身世时,当下便做出决定了,她心里明白得很,民不与官斗,何况是与皇家斗。”
“果然是苏达手把手教出来的女儿,见识不同一般。丫头,你可得多学学。”老太爷顺着花白的胡子道。
黎育清忙不迭点头。
老太爷向妻子投去一眼,老夫人意会,拉过黎育清坐到自己身边,谆谆告诫,“清丫头,郑嬷嬷虽然教会你不少事理,而这些年你在乐梁府里也掌过家、理过中馈,但有些事,你心里得有几分明白。”黎育清点头,满脸受教。
“你也知道,婚事虽是皇帝下旨亲赐,可世子爷上过奏折,极力反对,皇帝铁了心思,硬要让你出嫁,那头……是不怎么情愿。”
黎育清懂得,祖母担心自己不招齐靳疼爱,怕她是一厢情愿、芳心暗许。
说实话,她也怕,怕三皇子的话不尽不实,怕齐靳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喜欢她,怕齐靳的不情愿并非因为自惭形秽,而是另有思量……但不赌这一局,他们之间还能有其它机会吗?
于是她下注,至于结局是赢是输,她只能耐心等着,该承担时,她会硬起脖子扛起。
“我明白。”她婉顺低眉。
“心里有底就好,也许是奶奶想得太多,事事都往坏里头想,说不定你会苦尽甘来,日后与世子爷百年好合、琴瑟和连老人家都认定这妆婚姻的起头是艰难崎岖,想来看坏的人多,而看好的唯有五哥哥一人。”
有老夫人起了头,老太爷顺势接话,“你是个聪明孩子,定能理解皇上企图用这场婚事让天底下百姓感受皇家对有功战臣的厚爱,所以嫁妆比正式嫁公主还要丰厚,但那嫁妆赏的不是你,是齐靳,你千万不能骄傲张扬。”
“我明白。”
嫁妆礼单不只往将军府送,也送到黎育清手中,两百五十六抬,抬抬都是满打满载,有屋有庄园、有数不尽的田亩,有珠宝细软,还有闪得吓人的金银元宝。
苏致芬听见有两百五十六抬的嫁妆,大笑说:“哇!LV级的婚礼!婚礼那天,定是万人空巷,人人都争相目睹这场世纪婚礼。”她不知道什么是LV级、也不懂何谓世纪婚礼,但心里确定,有这些好东西,不管致芬想开什么店,她都有足够本金插进一半股份。
“皇上此举自有心思,若你能说服齐靳放下心头之怨,继续与珩亲王同为朝廷效力,皇上必定心存感念。”这份感念将会恩及黎府。他不愿意市侩,但既然这是清丫头自己的选择,她就有义务把日子往好里过,而齐靳要过得好,没有第二条路,唯有放下。
她抬眸,想低眉顺眼地答上一句——我尽力。
却无奈张开口,声音发不出来。
她愿意做这件事的,但目的是让齐靳过得幸福,而非让皇帝心存感念。
老夫人见她死死咬唇、不肯应答,还能不明白她的想法,她那性子同育莘一般,一条肠子通到底,虽然随着年纪增长,多了几分小心,然而面对至情至亲,是绝对不愿意用计谋的。
要清丫头算计未来夫婿,好给自己娘家带来好处,这种事,怕是打死她她都不肯做。
老夫人莞尔一笑,清丫头的至纯至真,不知道会不会给她带来苦头?
“过两天,宫里会有人过府接你,我让郑嬷嬷陪你一起进宫,别紧张害怕,有机会的话,多与德贵妃亲近,你也知道,她曾经痛失爱女,她对你那片心,是真情不是假意。”
老夫人都这样说了,黎育清连忙点头,“清儿明白。”
“可怜世子爷年纪尚轻,遭逢此事竟一蹶不振,成天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大好的光明前途啊,谁听着都要不胜唏嘘。身为妻子,你该好好劝他医治双腿,与其执着过去事,不如抬头往前看,回不回朝堂其次,至少得开门见人,有三五好友在身旁劝解,心情才能豁然开朗。”
“清儿明白该怎么做。”
“齐靳是皇上的股肱大臣,可此事牵扯到珩亲王爷,顺了公意便逆了婆心,皇上左右为难呐,世子爷若能尽快放下心中疙瘩,把日子和和美美过下去,才是正理。”
王氏换子之事,牵扯到皇室颜面,除当事人外,外头并不知道此等私密事,黎育清自然也不知道,老夫人也只能如此劝解。
“我知道。”
“你替奶奶给世子爷带句话,这老天爷张着眼呢,多行不义必自毙,世子爷肯饶过恶人一回,旁人岂能饶得过?”
“夜路走多总会遇到鬼,杨秀萱和五丫头便是最好的见证,若看在珩亲王的面子上,他肯暂且退让……奶奶活了几十年,看得事多,心底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着呢,天地终会善待宽厚人的。”瞧!老夫人朝老太爷投去一眼,对丫头说话,得用点技巧。
“好,清儿定会替奶奶把话给带上。”
“你能把爷爷、奶奶的话给记上心最好,你安心出嫁吧,育莘那孩子,爷爷奶奶会照看的。”
“那……上回清儿提的事儿……”她悄悄朝老太爷觑上一眼,那小心翼翼的小模样,让人看了忍俊不住。
“提了,就等你爷爷、大伯父去看过宅子,若合适,待操办过你的婚礼,就搬过去。”得了这么一句确信,黎育清笑弯眉梢。
说来,能买到这宅子还得感激齐镛,之前刘管事帮忙找的地方不是地点太偏就是屋龄太老,看来看去总不满意,赐婚圣旨下,她将困扰说与齐镛听,他二话不说,把事情招揽在自己身上。
他动用些许权势,三两下找到将军府附近的屋子,据说之前是个二品大官住的,人家明明住得好好的,知道三皇子看上自家屋宅,二话不说便廉价卖出。
开玩笑,现在朝堂风向全转啦,明知马屁朝何方,还不晓得捧,是傻的吗?
于是二品大官连夜搬家,临走还将宅子给清理得干干净净,并留下几个花匠,继续照顾园林。
黎育清笑着缠上祖父,站到他身后为他轻轻捶背,撒娇道:“爷爷也知道世子爷不苟言笑,而珩亲王妃对待世子爷又……清儿嫁过去,肯定要吃苦头的,若清儿遭受委屈、无处可诉,多可怜啊,要是爷爷奶奶肯搬过去,好歹有人帮清儿撑腰。”
“原来不是担心这边宅子小,而是担心没人替你撑腰?”老太爷笑道。
“可不,爷爷既然心疼清儿,就早点搬过去吧,就算宅子不合心意,也为清儿将就将就嘛。”
“这下子,连耍赖都给用上了?”老太爷横她一眼。
她才不怕,随即转过去勾着奶奶脖子,身子全给贴上,赖在她背后上。“是啊是啊,不同爷爷奶奶耍赖,还能对谁耍?”
“说得还是道理了。”
“本来就是道理,哥哥有才情、爷爷厉害,伯父们一个比一个成材,爷爷、伯父、哥哥们干么这样拚命啊,还不是为着给清儿撑腰,好让世子爷知道,清儿后台硬得很。”她把老太爷心底每根毛都给梳理得伏伏顺顺。
敢情他们这么拚命全是为着给小丫头撑腰去了?
老太爷笑眯老眼,抚须轻道:“这迷汤一杯一杯往下灌,就不怕爷爷老了,醉翻了?”
“谁说我家爷爷老,明明就是老当益壮、老而弥坚、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还老而不死是为贼呢。”老太爷笑着接话。
“这话清儿可不爱听。”她正起身,两手叉腰说:“谁敢这样说我家爷爷,清儿去同他拚命去。”
“细胳臂、细肘子的,同人家拚命?真敢说!”老夫人被她惹得一笑再笑,笑声不止,想起丫头就要嫁出门,那心底......不舍呵。
这时,丫头进门,禀报说己经将红豆炒好,往暖暖包里头装上,黎育清遂同木槿一块儿帮老太爷、老夫人绑到膝盖上头,瞬间,暖意袭上,膝间隐隐作痛的感觉消失,舒服得两老展开眉毛。
看着两老的表情,黎育清跟着满足起来。
“以后清儿不在家,奶奶要记得让丫头经常炒豆子装上,一天敷个一、两次,久而久之,爷爷奶奶就不会为疼痛伤脑筋。”黎育清殷殷叮嘱,叮咛过暖暖包,又叮咛爷爷别熬夜看公文,让奶奶别再为家事伤神,有精神时,四处走走应酬还可以,但精神不济时,千万别勉强自己,否则得花更多时间,才能把身子给调养回来……黎育清说得很顺,却没发现自己在唠叨的人可是老太爷和老夫人,向来只有他们唠叨人的分,谁敢这样对他们叨叨絮絮念不停?
可两老听着,不舍浮上心头,丫头要是再小个几岁,能多留个几年,多好……“老太爷、老夫人,‘天衣吾风’的管事在外头,说嫁裳己经做好,来接八姑娘去试穿。”丫头来报。
老夫人连忙拭去眼角湿气,笑道:“快去吧,现在‘天衣吾风’可红得紧,宫里贵人想做衣服都得排队慢慢等,人家腾出手给你做新嫁衣,要好好同苏氏道几声谢意。”
“奶奶老是忘记,我可是半个老板呢,自然待遇要特别些。”
“行,你厉害,现在都能经营铺子了,快去吧,别让人等太久。”
“马上走,回头给奶奶捎带上品味阁的核桃酥。”黎育清走出屋里,临去秋波,她冲着老夫人一笑,“清儿知道奶奶嘴馋了。”
老夫人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轻叹,“咱们膝下这么多个孙女,有哪个像清丫头这般会疼人,时时把咱们给惦记在心。”
“她是个知恩报恩的。”老太爷心知肚明。
为着自己捧了育莘一把,她便将全副心力用在两老身上,否则在那之前,清丫头几时对他们主动巴结在意了。育莘说的好,人予我三分、我便还人一成,此生定不负欠他人。
那是他们的娘教的吧?不负欠他人,宁让天下人负欠,杨秀萱对这对兄妹不厚道,却也不见他们反手相报,他们不用阴私手段,只一心忙着让自己过得如意顺心,这样的孩子,日后定有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