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被他算过命的人都说灵,上至王公贵族,下至普通百姓都前仆后继的求见。
因为受不了每一句就要更换一次被踏平的门槛,他便规定一日只算三人,规矩一落,预约的人数已经排到明年了。
而为避免权贵霸占名额,他也紧接着制定出一些条目。
每日三人中,一人是达官贵人,一人是商贾地主之辈,最后一个机会留给贫苦无依的人。
三人的卜金各为黄金一锭、白银十两、分文不取。
而现在这位算命仙却打破一日三算的规矩,半个月来一个人都没算,只为了躲某人的纠缠。
“喂,你看看那人好奇怪,好像要自杀似的。”穆咏喜大叫着,企图吸引谢希梅的注意。
虽然被她纠缠了好几天,但谢希梅甚少开口跟她说话,这会坐在大石头上休息,被她的叫嚷声惊动,抬起头来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
“那人我认识。”前几个月曾来问卜的人。
“既然认识,还不上去救人。”依他的算命师身份,随便说几句话都能胜过他人的劝慰。
“若是命运如此,何必违抗天命。”
“你……”这人怎么如此冷血!穆咏喜火气不住冲往心头。
“若要救就去救,没人拦你。”
啐!“若我学会算命,绝不会像你这样。”冷心冷血。
“你没有这个机会。”谢希梅冷冷的回应。
“为什么我没这机会?”
“这……”他吞吞吐吐,不敢将实话说出来。
“你说啊!”穆咏喜催促着。
“不要问这问题,你瞧他快入河了。”
这句话将她的注意力全部转移。
穆咏喜定晴一瞧——
湖水澄碧,天水一色,在这如诗如画的地方,有人正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拐一拐往湖中央走去。
水面从脚到腰,渐渐的往颈子上爬去,死亡离他愈来愈近,他没有丝毫的害怕,反而热切期待它的来临。
“你在做什么?”一道气壮山河的吼声震得他愣了一下,踌躇的神智因手臂被人扯住而清醒不少。
“放开我、放开我。”挣扎的力道差一点将对方也拖进湖里。
穆咏喜不知打哪冒出一股神力,硬把他拖上岸,瞧他还歇斯底里的乱叫着,不由分说就赏他两个大巴掌。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瞧你年纪轻轻的,竟然寻短,不怕府中爹娘为你伤心难过吗?”真是不肖子一个。
男子瞧她一身褴褛,闷声道:“小兄弟,你不懂,我三次落榜,无颜回乡,为今只有一死,才是解决问题的途径。”
经过这几次的挫败,他知道自己与仕途无缘,但家中父母殷殷期盼,同侪嘲弄,让他倍受压力,他思考再三,认为死亡才能解决困境。
穆咏喜对他的话不以为然,“落榜又怎样?世上又不是只有考取功名才能活下去,行行出状元?这条路行不通,一定还有其他的路为你开创。”
“其他的路?”男子眼中写满疑惑,及一丝幢憬。
“对,其他的路。打个比方说,一斗米在主妇面前只是一餐饭,在农夫只是几吊钱,在厨师则是几两钱,而在酿酒的酒商眼里可以到几十两银子,同样的米为什么价值不一样,差异只是路径不同而已。落榜又怎样?说不定将你放在某一个地方,你所展现的才华远大于仕途这条路。”
“这是你的经验之谈吗?”
“没错,我家中的……兄弟个个比我强,但我不气馁,也不看轻自己,只要继续努力下去,相信有一天也会开花结果,得到甜蜜的果实。”虽是老生常谈,但却是她努力实践的警言。
男子思索了一下。他有兴趣及擅长的是武技,本想考武官,父母却反对,毕竟这朝代重文轻武,得到武状元的头衔也无法光耀门榍。
但既然文官此路不行,就往别条路走,说不定有意外之喜。
彷佛领会到她言语中的含意,他阴郁的心情豁然开朗。
“兄弟,谢谢你,我明白了。”
对救命恩人感谢后,他就快步离去,距离武官竞试还有一段时间,希望去报名还来得及。
谢希梅在后面的草丛听到她的一席话,眼神闪过炽热火焰,她的乐观、才华、聪颖、坚持……全收拢在他的心田上,井水不波的心湖漾起阵阵涟漪。
这样奇特的姑娘,果真世上少有。
等那名男子走远后,穆咏喜朝着背后的人撇嘴说道:“我说人定胜天,即使他命中如此,我也要去救。只要去救,歹命也变成好命;没救,天地只多一缕幽魂而已。”哪像他,冷血旁观,无情无义,这样的人算准天下的命也失去一颗慈悲的心。
谢希梅不疾不徐的走出来,幽深的眼神直定在她的小脸上。
“如果笃定人定胜天,为何执意要跟我学算命?”他调侃的问。
“这……”她信口胡绉道:“就是……知道人的命,才能帮人趋吉避凶,就像刚刚那样,你若事先知道,就可以帮他一把。”她想学算命,只是为糊口而已,没有自己所说的那般伟大。
“是这样吗?”黑漆如星的眸子直盯着她看,穆咏喜心虚的别开脸,耳边听到他低沉的说话声。
“三个月前我就算中他名落孙山,并会遇到一个劫数,可喜的是,会遇到贵人化解,而这贵人会鼓励他弃笔从戎,依他的命格功名不在文,而在武,但也因此埋下未来的死亡之因。”
“等等……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是贵人?”
“难道是我吗?”谢希梅反问。
“当然不是你,给我说清楚一点,为什么这个贵人会推他往死亡之路走去?”穆咏喜不禁恼怒的直视着他,“我从头到尾都没有鼓吹他自杀,怎么会引到死亡之路?”
“他将死于战争,若没高中武状元,他哪有机会出兵。”
“战争被杀?”穆咏喜心里头不信,但嘴里却问道:“什么时候?”
“大概十年后吧。”
十年后,时间还很久,可以做一下准备。“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既然已经救了一次,再救一次应该不太困难。穆咏喜单纯的想道。
“名字?”谢希梅思索一下,沉吟道:“若没有记错,应该是姓李,名镇。”
对他算命的准确性还抱持一些怀疑,穆咏喜提醒自己,若武官放榜之日,就知道他算得准不准了。
像瞧出她的心思般,他打蛇随棍上。“我这半吊子的功夫不适合当人家的师父,你还是另请高明。”说完转身就走。
一直一声不吭的孙睦立刻跟了上去,这样的戏码一天要演好几次,他早就习惯了。
“不!师父算命最厉害,无人能出其右,徒弟说错话,该死……师父,你别走呀!等等我,师父……”
这人怎么老是这样,只要提起拜师这话题,二话不说掉头就走,也不瞧瞧她诚心恳切的态度而稍微软化。
穆咏喜下由得跺起脚来,但生气归生气,脚步还是紧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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