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芷莹每天的早、晚餐都要煮两人份,且她也会为尚无工作的他准备简单的午餐,他那屋子里虽然都是旧家具跟旧家电,但一应俱全,连微波炉都有,他只要简单微波就有热腾腾的午餐可用。
而雷克南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块门形的长木板,固定在她的窗台跟他的阳台上,再摆上一辆可以前进后退的遥控玩具火车,利用载货火车的凹槽载运食物以及他洗净后的碗盘。
夏芷莹每回看着那辆火车,像是旋转寿司店载运食物的情景,她就忍不住想笑,但看着雷克南一脸满足的坐在阳台上大快朵颐,她也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
有时候,雷克南会回报她一颗苹果或一颗橘子。
有时候,他们会隔着那大约一臂长的楼距,看着下方在狭窄的巷子里穿梭的行人聊天。
又有时候,他会要求她将两排百叶窗全打开,那么,他就能看到站在厨房另一边专心练习制造手工皂的她。
一开始夏芷莹很不习惯,也有些害羞,但次数一多,她也不在意了,大部分时候,雷克南都是安静凝盼,在她忙到午夜一、两点,忘了该上床睡觉时,他便会在一张大纸上,以中文写着“周公呼叫,二缺一,该下棋了。”
她总是回给他一个温柔笑容后,便听话的熄了灯。
她有新作品完成时,一定会先送一小块给他试用,他会给她意见,令她意外的是,有的建议还很受用。
“女人都爱珠宝,但珠宝又小又贵,如果能将你的作品包装成像珠宝般的礼品,我相信男人爱买,女人收到这样的礼物也舍不得用。”
他会这么说是因为她做了几款透明的水晶皂,晶莹剔透的,在灯光下真的像极了宝石。
夏芷莹用不一样的香精做了几可乱真的珠宝精油香皂,还得到学校讲师的极高评价。
不过,她也注意到他不喜欢谈到他的家人,他只愿告诉她,他回台湾念大学就是为了逃开家人,而那四年是他这一生最自在的日子。
一个年近三十的男人守着一间漏水的屋子,没工作、好像也没朋友,因为她从没见过有人进过他的屋子,他很寂寞吧?
此刻,她双手交迭在窗台上,下巴靠在手背上,静静的看着玩具火车倒退到她眼前,她笑了笑,将火车里的碗筷收起来放到架子上。
今天是假日,她没上课,雷克南有一顿不必微波的面做午餐。
她昨天就特地到中国城买了榨菜,做了榨菜面,知道他食量大,特别煮了一大碗,他也吃光了,这会儿,正俏皮的拍拍肚子笑看着自己。
“我会不会被你养成猪?”
她摇头含蓄的道:“我还怕你营养不良。”
“不会的。”雷克南凝盼着她,一连吃了她煮的食物一星期,他发现她很懂得饮食均衡,不过于偏肉也不偏素,他的手抚着下头,“就我印象所及,台湾的年轻女孩很少这么会煮吃的。”
“这是在恭维我吧?”她很清楚自己只会煮些家常菜,“不过,不会煮有不会煮的幸福,会煮有会煮的幸福。”
他摇头,表示不懂。
“我的父母早逝,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姊姊,而姊姊总是辛苦的在外挣钱,只为了要供我好好读书,”夏芷莹想到这段日子又到日本出差的姊姊,她来纽约不过十天,她就好想她啊,她眼眶微微一红,“我唯一能回报给姊姊的,就是在她辛苦的工作完回家后,可以吃到一顿热腾腾的饭菜。”
雷克南以一种几近着迷的眼神凝盼着她,那双闪动着泪光的黑眸里尽是动人的温暖──她身上有一种温暖的味道,他终于明白了,难怪,他会忍不住想一再的靠近她,对一个自我放弃、只有一颗心在跳动的男人来说,她的温暖是他极为渴望的。
只是,相处这段日子以来,她是怎么看他的?
“你老实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一个男人没有工作又住破屋?”
“这只是一时的,何况这样的情形并不是你愿意的。”夏芷莹很体贴的安慰他。
“你怎么知道?也许我是个丧志、懦弱又懒散的男人。”他自我挖苦。
“你不像。”
“怎么说?”
“我的直觉是这么告诉我的。”她朝他温柔一笑,“不要对自己失去信心,你有一副好面相,又四肢健全,可能只是时运不济,所以绝对不要就此放弃自己。”
“是吗?”他抬头看着蓝蓝的天际,是他放弃了自己吗?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他人的第二个选择,一个可有可无的隐形人……
夏芷莹看着他,他的眼眸流露出一抹怅然,让她的心不由得揪紧起来。
她是不是说错话了?!轻咬着下唇,她试着把他从那灰色的惆怅中拉出来,“克南,我们去逛逛好不好?呃……有个地方,你陪我去看看?”
他做了个深呼吸,将那许久就不曾涌上的惆怅再埋入心底后,笑笑的看向她,“好啊。”
一会儿后,两人步行在全美铸铁建筑保存最完整的苏活区,令夏芷莹颇为意外的是,他对这区相当的熟悉,甚至还当起导避,为她做简介。
他说这里艺廊特多,有高级知名名店,也有老旧店家,更有许多个性商店及一些新秀服装设计师的服装店,一到周末假日,还会有许多游客跟摊贩涌进这一区。
“原来是这样,看来我们学校的老师就是看中这一区对新鲜商品的消费能力。”
夏芷莹看着小小街道上摩肩擦踵的游客,突然明白老师的安排。
当克南不懂,挑眉看她,她才说出她的老师珍妮与一家位在SpringSt.规模不小的礼品专卖店合作,将他们这一期学生的作品全放在这里寄卖,除了增加学生的收入外,也测试客人对他们作品的接受度。
“你的老师还真有心,你要我陪你去看的就是那家店?”
“嗯,珍妮人很好,明天还要请我们学员到高级饭店用餐,要师生联谊。”她边说边找珍妮所说的礼品店,但人潮多,她又娇小,还被一些人高马大的游客挤得差点跌倒,蓦地,雷克南将她拥在身侧,她吓了一跳,抬头看他。
但他的目光放在前方,“那家店叫什么名字?”
她尴尬的回答,就让他拥着穿梭在人群中。他的拥抱很温暖,没有轻佻,而且她也发现他很小心的呵护她,不让一些只注意看商家的游客撞到她。
她的心不禁浮现一股暖意。
“找到了。”
他低头朝她灿然一笑,她羞涩的点点头,连忙直接走进这间窗明几净、摆设充满现代感的礼品店,她一眼就看到自己的作品。
她的作品没有一样售出的。
雷克南走到她身边,看到她的双眸直盯着那放着手工皂的架子,一小袋一小袋用塑料袋包装得很可爱的各式形状的作品上,还贴有手工制作者的英译名字及产品内容简介。
他伸手拿了一包就要往柜台走,却被她抢回去,“你做什么?”
“我想买。”
“不要,你要我做给你就好了,别浪费钱。”
他皱眉,“芷莹──”
她摇头一笑,“你一定是看出我的难过吧?但我没那么容易被打败的,我会再接再厉,努力加油的。”
“可是──”
“走吧。”
夏芷莹硬拉着他的手离开,雷克南看着她极力压抑着失落,对他有说有笑的,他的心里益发不舍,隐隐察觉,这个温柔而坚强的小女人,似乎渐渐抓住他狂浪不羁的心……
翌日上午,夏芷莹替雷克南准备好午餐后,约莫十一点就准备去赴约了。
这还是雷克南第一次看到总是一身牛仔裤装的她正式打扮,她穿了一件及膝的白色小洋装,还化了淡妆,即便身上没有任何珠宝,她却份外抢眼、美丽迷人,他的目光一直无法从她身上离开。
夏芷莹被他的眼神看得心慌意乱,正尴尬的时候,她的手机铃声响起,是她姊姊打来的。
她看到对面阳台的雷克南挑起了浓眉,她接起了电话,“嗯,我很好,你回台湾了吗……我要去参加聚餐,是老师办的……好,你也照顾自己,姊,再见。”
按掉手机,她困窘的看着雷克南,“那个……我的手机在前天修好拿回来的。”
“号码给我。”他难得的展现一丝霸气,她也没迟疑使念出了号码。
接着,雷克南突然走进去,不一会儿,她的手机又响起了,可这回是个陌生的号码,她困惑的按了通话钮。
“这个号码是我的手机,你聚餐后,不对,上甜点前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她眨眨眼,看着雷克南边说边走出阳台。
“不、不用吧……”
“我说要就要,警卫说老是有一大堆想追你的男人跟到你住的大楼,我去接你,也比较放心。”
她想拒绝,因为她不习惯麻烦别人,但看到他那一脸的认真,也只好接受。
雷克南看着她离开后,回到屋内,打了中电话给潘大同,“有空吗?我们出去喝一杯,我有事要麻烦你。”
“我哪有空?你这个总裁天天放假,我这个总裁助理连周日都得到饭店跟客户谈合约。”电话的男一端立即传来哀怨声。
“那些事丢给我爸不就成了?反正最后还是得他说了算。”
“是这样没错,但是你爸要我打前锋,”潘大同顿了一下,“你有事麻烦我,那可不可以公平一点,跟我一起去谈合约,雷氏企业的年轻总裁亲自出马,你的口才又比我犀利,肯定很快就谈好了,怎么样?”
他抿紧了唇,不是他不愿意,而是他爸抓着实权不放,要他当一个窝囊总裁,他实在很不想插手公司的事。
“我天天加班到八、九点,今天让我早点回家睡大头觉,当然是在完成你要麻烦我的事后,够义气吧!”
他都这么说了,雷克南也只好答应。问清楚饭店跟时间后,他先搭上出租车回近郊的豪宅一趟,换上一身的名牌西装、皮鞋,再搭上出租车前往“PlazaHotel””。
位于中央公园入口旁的PlazaHotel是纽约市的地标之一,金碧辉煌,消费自然是不便宜,不过,夏芷莹的老师为了稿赏这班优秀的学生,特别在这里订位,让他们感受感受纽约客的上流生活。
年约六十的珍妮是位慈祥和蔼的讲师,对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年轻学生都很好,一顿数百美金的套餐招待这些离乡游子可一点都不心疼,何况她还有私心。
来自台湾的夏芷莹很得她的缘,虽然班上有几名男同学向她表达爱慕之意,但她总是温柔而坚定的向他们表明她是来学东西的,没有交男朋友的意愿。
这一点很是难得,像她这么年轻美丽的女孩有这样的认知及表达自我的勇气,她真的很欣赏,下个月她儿子将从夏威夷回国,她一定要两人好好认识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