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要她怎么离他远一点?
她恨不得再贴近他一此一T恨不得可以踏进他的心底,恨不得化为他的一部份,与他分担这蚀骨呓骨的痛。
伊灵纤指轻触着他凉透的额面,触着他脸上宛若快要崩解的血痕。
孙玉珏又说,他听说过满月春的毒,迟迟未服解药,体内的毒就会朝四肢百骸和五脏六腑腐蚀,到最后,他的体内会化为一摊腐水。
思及此,她的泪水就无法自己地淌落。
突然好气,当年娘要教她医术时,她为何不学。每日贪玩,以为幸福的日子就会持续下去,岂料一夕之间,风云变色,然而当年侵害她家的人,如今却为她命在旦夕。
“君唯”她轻声喃着。
亦然替他点了睡穴,认为让他睡着,总比让他清醒地受尽折磨好,然而,都过了一日一夜,为何他还是没醒?
他该不会就这样一直沉睡下去,永远不醒了吧?
她该怎么办?
七岁那年,因为他,她才有勇气带着伊武活下去,十五岁那一年,得知伊武早已亡故,也是因为他,她才有勇气为了他给她的孩子活下去,如今,她即将失去他……
一股恶寒无边无际地在她四肢百骸蔓延着,她觉得恐惧暴冷,明明是入夏的天候,她却忍不住打颤,直到一股柔柔如春风的力道安抚了她“伊灵。”床上的孟君唯不知何时醒来,一双泛着妖诡红光的眸直瞅着她。
“你醒了!”伊灵赶紧抓着他抚上她面颊的大掌,像只猫咪似地蹭着寻求慰藉和温暖。“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孟君唯眸色温润,那般温柔怜宠,眨也不眨地直瞅着她,唇角的笑意好满足好满足。
“太好了,我没有伤着你。”他的记忆停顿在差点失手欲杀她那一刻,让他回想起来仍是胆颤心惊。
“嗯,你才不会伤我呢。”她撒娇地喃着,唇角勾得好弯好娇美。想要再接近他一点,他却苦涩地笑了。
“别再靠过来了。”
“为什么?”
“我体内还有躁动的毒性在作祟,我已经快要忍不住了。”他说得风淡云轻,压根没在她面前显露半点痛楚。
“很痛吗?”她笑着,泪水却堆积在眸底。
孟君唯舍不得移开眼,好想替她拭去泪,但更怕自己控制不了脱轨的行为。“玉狂都告诉你了?”
她用力地点着头,把眼泪洒在他身上的团绣丝被,晕开一处一处的泪花。“我会救你的。”抹去泪,她用最坚定的眸色说服着他。
他笑得更柔了。“你不恨我吗?”
“为何要恨?”
“我可是杀了你全……”
“我忘了。”
孟君唯微怔地看着她。
只见她甜甜勾着笑,泪水点落如花。“我只记得,有一个男人给我一个安心的拥抱,有一个男人给我无后顾之忧的生活,有一个男人爱着我、疼着我,有一个男人被我伤到极限依旧无怨尤,我只记得这些。”
他不是个冷酷无情的人,而是那样的环境,让他变得木讷寡言不擅表达,习惯把想法藏到心底深处。
但,在松涛书院瞥见她时,他的压抑泄露了痕迹。
他念着她,牵挂着她,复杂的情绪在眸底翻转,再深深地压入心间,那时她不懂,但现在,她全都明白了。
在他救她之后,怕他日她发现真相,所以他不敢与她太过深入的相处,才将她和伊武交托给阮氏夫妇,然而,一切都从这里开始走调,他们的命运,从这一刻牢牢地纠结着,一辈子也分离不了。
“对不起。”他喃着,唇角还勾着异样的笑。
“我忘了。”她顽固地再重复一次。
有人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但是,就算不共戴天又如何?就算她被人指指点点不孝无耻又如何?
她心底只有一个男人,只惦记着这个男人,其他的,她真的顾不了。
“这里只有你?”他环顾着四周,是间典雅的房,像极了松涛书院的雅莲阁。
“嗯。”
“去休息吧。”
“我就在这儿休息。”她坚持。
“你怕我跑了吗?”他苦笑着,轻抬起手。“我的手脚被链住了,走不了的。”
“我就是要盯着你,孟先生,你逃不了了。”她抹去泪,笑得俏皮。
孟君唯微微叹了口气,唇角隐隐抽搐着,彷佛正隐忍着多难以忍遏的痛。“我怕会伤了你。”
“我会保护自己。”以为她什么都没考虑就待在这里吗?
“你保护不了自己。”
“少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她逼近他,用她水亮亮还泛着雾气的眸直瞪着他。“别想趁我不注意时跑去找净岚,这么点程度的铁链,你真想要挣脱,也非难事。”
孟君唯浓眉缓缓攒起。“你这丫头,怎么会如此机灵?”痛顺着血液滑入心,像是千刀万剐,又像是石磨磨心,阵阵痛栗着他。
他扯回被她握着的手,垂放在身侧,紧握成拳,不住地发颤。
“又疼了?”瞧他不对劲,她手足无措。
“这是老天给我的惩罚。”他苦笑,额上密布博涔冷汗。“以往玄手门不知道以这毒药杀害了多少人,如今不过是报应在我身上罢了。”
“胡说、胡说!你的毒是我下的,与报应有什么关系?”
他定定瞅着她。“我灭了伊家三十佘口人,你送我一杯毒茶……应该的。”老天在责罚他,不该自以为帮了她,便可让仇恨一笔勾销……
伊灵扁紧粉嫩菱唇,忍着蓄势待发的泪水。“这是哪门子的报应?让我伤了你,结果又痛着自己,天底下有这么不通情理的报应吗?”
“别哭。”他暖声哄着。
“那你就别说些狗屁倒灶的话。”她发狼地瞪着他,又气又恼,怪的全都是自己。“你给我好好地静养,净岚的事,我自会处理。”
“我身上的毒,再怎么静养也没用,没有解药,路只有一条。”他不怕走上黄泉路,就怕她会为他掉泪。
“就说了,我会想办法取得净岚身上的解药!”
“好吧。”顿了顿,他缓缓地闭上眼,呼吸逐渐紊乱,微抖着声道:“记得,若有机会取到解药,就让思唯酌量服用。”
“思唯?这跟思唯什么关系?”她都忘了,这事他曾提起过。
“你不是说,思唯每到十五,才稍有反应?”他虚弱地张开眼,表情痛苦地扭曲着。“我想,可能跟满月春有关,毕竟这孩子是在那夜所有,他身上有着我的血,我猜八成是如此所致。”
“真的?”见他艰难地喘着气,她忙轻拍他的胸膛。“很疼吗?我去找亦然,帮你调配些让你可以舒服点的药。”
原来,他要解药,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思唯。
“没用……满月春,没有可以完全根治的解药,净岚虽得师父真传,知道如何配药和解毒,但她也没法子全解。”
“那我就要亦然去抢解药,要就然替你配好几副解药,让你按月服用不就好了?”就然医术不差,一定会想出破解之道的。
“已经十五了。”他胸口剧烈地震动着。“满月春,命不留满月之夜……伊灵,我撑不下去了……”
他痛吟着,浑身的血痕随着脉动跳颤,像快要破体而出。
“君唯!”她慌乱看着他,想起庞亦然告诉她,一旦他心神快要溃散,便要立即点他昏穴。
收敛心绪,她指尖飞快地朝睡穴点下,他随即双眼紧闭,看似睡着了,但身体却还是饱尝满月春的毒噬。
她还能做什么?
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毒性吞噬,她还能为他做什么?
原本想将体内深厚的养身内劲渡给他,但就然怕她不够熟练,渡得太强,会伤他筋脉,渡得太软,她会被反噬,所以不准她贸然行动,要她静心等待他研究出可以暂时压遏毒素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