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是这样?叶梓亮竟然是叶大将军的嫡女,大哥订亲的对象?
难怪亮亮知道他是谁,她才不是带着前世的记忆,她是透过大哥认出自己的,他真是个大白痴!就算她是穿越人,这辈子的侯一灿和上辈子长得不一样,她怎么认得出他?
他怎么可以蠢得这么彻底?
握在手中的笔杆被他捏断,他满腔的不满与怨慰。
太不公平了!前世,他已经把亮亮让给贺钧棠,成全了他们的幸福,这辈子总该轮到他,为什么还是这样的结果?
不可以!他已经等了亮亮两辈子,他不想再错过她。
这年代流行盲婚哑嫁,也许亮亮和大哥只见过几次面,没有那么熟稔,如果他要求大哥退让,看在兄弟情分上,也许……
几个也许,鼓吹了侯一灿荒谬的念头,他把信纸往怀中一塞,扬声大喊,“安溪,军队走到哪里了?”
快马奔驰,日夜不歇,第二天清晨,侯一灿来到大哥跟前,他二话不说,双膝跪地,“求大哥成全。”
他狼狈的模样让侯一钧不解,走到哪里都要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非把自己弄得像纨裤子弟的弟弟,怎么会搞成这样?
侯一钧上前想拉起他,他却打死不肯起来,“大哥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那你也得说清楚要我答应什么?”
“把叶梓亮让给我,我喜欢她,我想娶她!”侯一灿说得斩钉截铁。
闻言,侯一钧一脸铁青,亮亮才回京不久,怎么就和阿灿有了牵扯,难道亮亮变心了?
“是她说她想嫁给你?”侯一钧凝声问,心像被泡进雪水中,冷得他猛打寒颇。
“没有,但我想娶她。”
弟弟的回答让侯一钧松了口气,“你疯了吗?竟然敢觊觎未来嫂子。”
“她还没有嫁给大哥,就不算嫂子。”侯一灿知道自己的要求很过分,但他不肯退让。
侯一钧好气又好笑,弟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着调?他一把揪起弟弟的衣领,佯怒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喜欢叶梓亮,我想要娶她,只要大哥肯把亮亮让给我,我会一辈子感激大哥。”侯一灿说得像在发誓似的。
他认真的模样让侯一钧忍不住皱起眉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两家共结秦晋之好,凭什么你一句话,大家就要让着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懂事?”
“不管新郎是我或大哥,都是侯叶两家结亲,我们兄弟长相一样,悄悄交换,不会有人知道。”
这下子侯一钧是真的生气了。“你以为叶家不会介意临阵换新郎?你以为叶家要的只是侯家少爷,而不是侯家世子爷?还是你以为生米煮成熟饭,叶家只能摸摸鼻子认了?”
“如果大哥同意,叶家的事我自会处理。”侯一灿发誓他会用最大的诚意感动亮亮,让她知道,这世间再不会有人比他更爱她。
“拎不清,我不和你说。”丢下话,侯一钧转身往帐外走。
侯一灿一把拉住大哥,哀求道:“大哥,婚姻是一辈子的事,你应该娶心仪女子,而不是听从长辈之命,为条件而成亲。”
“你怎么知道我是听从长辈之命,而不是因为心悦叶姑娘?”
“不会的,大哥怎么会……”
“就是会!我和亮亮认识两年了,相知相惜,承诺一生,非君不嫁、非卿不娶,听明白了吗?我们心心相印,没有让不让的问题,你不要一厢情愿……”
侯一灿突地大喊,“你胡说!不可能……你骗我!”
“我为何要骗你?”
“哥,亮亮对我很重要。”
“难道她对我就不重要?”
“哥,求求你,我这辈子没求过你任何事……”侯一灿紧抓住大哥的手不放。
侯一钧不耐烦再跟弟弟瞎耗,抬手一挥,他知道弟弟从不和人动手,肯定会退开,可是这一次他错了,他看到弟弟的拳头揍了过来,他心头一惊,这小子是玩真的,他往后飞掠,没想到弟弟不停手,飞身扑上来。
就这样,两兄弟打了起来,他们打得惊天动地,直到镇国公冲进营帐把两人架开。
侯一灿的武功不及大哥,一张脸肿得像猪头,侯一钧则是脸色极为难看。
一问清楚打架原因,镇国公气得大骂两人孽子,命人把大儿子关押起来,把小儿子强压到刑凳上,狠打五十大板。
安溪在旁,听到五十大板,一颗心全凉了,老爷这是想把二少爷给打死吗?二少爷不过是脑子混沌,多年不开的春花突然冒出一大片,顶多铲了就是,有必要闹出人命吗?
一时间,他左右为难,不确定是该返回京城搬救兵好,还是留下来求老爷饶命。
眼看着板子结结实实地打在二少爷背上,他也跟着肉疼,只能不断朝老爷猛磕头求饶,磕得额头破皮红肿,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老爷饶命,二少爷一时胡涂,敲打敲打就行了,别动真格的……老爷看在二少爷身子弱的分上,意思意思就好……皇上让二少爷进宫呢,要是打坏了,皇上那儿难交代……夫人身子不好,要是知道这事儿,肯定会受不了……”
安溪把老夫人、老国公、皇上等所有人全拉出来说,实话谎话全讲了,也说不动老爷抽两下眉毛。
劝不动老的,只好劝小的,他跪在二少爷身边,哀求道:“爷,您说说话啊,说您以后不敢了,说您知道错了……”
侯一灿不认错,他绷着脸,打死认定这辈子亮亮就该是他的,他咬紧牙关,他宁可肉痛,也不愿意心痛,他半声不吭,硬是扛下五十军棍。
别说五十军棍,就是二十棍都能打得人魂归离恨天,数着数,安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被打烂了。
终于,军棍停下,行刑的军官站到一旁。
侯一灿被打得皮开肉绽,衣衫染满鲜血,安溪想去扶,他却硬着气把人推开。
镇国公一双铜铃大眼死死盯住二儿子,怒气滔天地问“知不知错?”
安溪想着,这会儿就算是傻子也懂得低头,没想到他家二少爷硬气,竟然咬牙回道——“喜欢一个人,不是错。”
老天爷啊,这是什么答案,棍子、刑凳还在,要是老爷气得血往脑门儿一冲,再打五十大板,二少爷还要不要活?
二少爷能不能活不知道,但他绝对是死定了,他守在二少爷身边,还让人受了伤,下一个五十板,老国公爷肯定会教他尝尝。
也不知道二少爷的脑袋是打蠢了还是被刺激得蠢了,这时候应该
装孙子而不是装英雄啊,在丢下那句让人脸红心跳的话之后,二少爷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军营,翻身上马。
不疼吗?二少爷活了二十年,除出生那天之外,从没沾过血,这会儿浑身是血,他光看着就痛。
侯一灿痛不痛?当然痛,身子痛,心更痛,为什么老天爷可以不公平到这种程度?上辈子他先认识亮亮,却不得不拱手相让,这辈子可以不让了,却又让他晚到? 他是得罪月老还是毁了姻缘簿?
穿越后,他一心一意在这个时空寻找他的亮亮,为什么才燃起希望,立刻就被失望砸到?
他强撑着,不知道自己可以走到什么时候,但他就是不愿意示弱。
坐在马背上,马蹄往前迈一步便会撕扯到伤口,让侯一灿痛得撕心裂肺,可是他紧咬着牙,逼自己漠视,他知道自己很无聊,就算倔强得过父亲,也倔强不过天命,但他就是不甘心。
马蹄往前,一步紧接着一步,他任由疼痛侵蚀。
听说痛到极致,脑内啡就会跳出来作用,不知道是真是假?
安溪忍不住了,策马上前问道:“爷,你要去哪里?”
侯一灿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他只是想找一个可以止痛的地方,一个可以为他止痛的人……
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出现重影,不知道是不是脑内啡开始有所反应,他的脑海里浮现一张像小老头似的冷脸,他不由自主地扬起笑。
见状,安溪心惊胆颤,心想着完了,爷痛得发疯了!“爷……”
侯一灿没听见他的呼喊,虚弱地喊道:“宥慈……”随即他身子一软,跌落马下。
“爷!”安溪吓得魂不附体,跳下马背,抱起爷,丢了自己的烂马,骑上爷的霹雳神驹,一路奔驰,把人送到关家庄子。
关宥慈看见昏迷的侯一灿时,整个人都吓呆了,安溪没理会她的惊惶,抱着自家主子爷,直接奔他的卧房。
她一面追,一面焦急的问道:“爷这是怎么了?”
安溪哽咽地回道:“爷被打得快死了。”
关宥慈不懂,谁敢打他?他可是镇国公府的二少爷,况且他自己也说过——
“在这京城里,我就是那等倒行逆施、横着走也没有人敢撞上的天字第一号大纨裤。”
既然如此,是谁这么大胆?
但这会儿不是追究的时候,她跟在安溪屁股后面,一面吩咐道:“双玉,你去让刘叔套车,进城请大夫,双碧,你去烧水……”
安溪让主子爷趴到床上,转头说道:“别让刘叔去,我骑马更快,你好好照顾爷。”
关宥慈点点头,安溪离去后,她和双玉帮侯一灿除去披风,才发现他后背有一大片血迹,根本无法躺平,俯卧也困难,因为他的一张脸肿得让人认不清五官。
她知道他从不打架的,他说过“血脏,沾了会生病的”。
安溪抱怨过无数次,爷的功夫比他好,为什么每次坏人出现,都要推他出去当打手。
可是他说:“不打架,是我人生最高原则”,即使被嘲笑孬种,他也无所谓。
既然如此,怎么会破坏原则?他又是为了什么人、什么事坏了原则?
关宥慈心急如焚,她把棉被迭上好几层,和双玉合力将他翻了个身,让他侧身躺着,他青紫交加的脸庞,让她手足无措。
她咬牙道:“双玉,给我一把剪子。”
剪开衣服,他的背是一片血肉模糊,是下狠手才能打成这样,他是犯了什么大事?
她一面为他清理伤口,一面在心里埋怨着那个下手狠毒的“恶人”。
终于,安溪把大夫拎进来,大夫在马背上震了老半天,形容狼狈,安溪不让他休息,直接把人拉到床边。
一番诊治,大夫为侯一灿敷好药后,说道:“放心,公子的身体强健,只是皮外伤,坏不了根本,将养几日,伤口结痂就没事了,我开副清热解毒的药方,喝几帖就行了。”
夫轻省的口气让安溪放下心,随即他猛拍后脑一记,胡乱抹去担心害怕的泪水,真是的,哭啥呢,老爷再狠,也不会把自个儿亲生儿子往死里打,要是把主子爷给打坏了,老国公爷的雷霆震怒谁禁得起?
那些行刑的也不是没眼色的傻蛋,国公爷的亲生子呐,现在喊打喊杀,转个头又是父子情深,要真把人给打得落下残疾,有句话叫做秋后算帐,无辜是你家的事情。
关宥慈不放心地道:“还是麻烦大夫在这里多待一会儿,等爷清醒后再离去,可不可以?”
见大夫皱眉,她想也不想,递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不是她生活富裕,出手大方,她还要省银子给哥哥和弟弟置房置产、娶媳妇儿,平日里她抠得紧,一个钱能掰成好几次用,实在是侯一灿那副模样,直教她心慌。
看见银子,大夫松松眉毛,点头应下。
关宥慈又道:“双玉,领大夫下去休息,给大夫做点吃的。”
“是。”
双玉和大夫离开,双碧把屋子里的脏衣秽布清理干净,带到后院去烧。
关起门,关宥慈这才问向安溪,“到底发生什么事,爷怎么会弄成这样?”
安溪苦着一张脸,哀叹三声后才阐述悲痛经过。
爷风流名声在外,逛妓院、捧妓子,可是爷其实纯真得和十六岁处子有得比。
爷要保持一颗赤子之心,等待轰轰烈烈的爱情降临,可左等右等,等得他都快不相信天底下有爱情这回事的时候,终于看中了一朵大黄花,爷纯真的感情终于发了芽。
但哪里想得到,那朵大黄花不但长在隔壁邻居家,而且那个隔壁邻居还和爷有血缘关系,打从娘胎时期两人就住在一起。
爷的脑袋被驴踢了,名花有主,他还想求人家主子割爱名花。
不遵大哥,觊觎长嫂,这事儿要是传扬出去,国公府的脸要往哪里摆?光是口水沫子都能将爷给活活淹死。
在这种状况下,只有两种处理方法,一,铲了小黄花;二,烧了爷心中的爱情小嫩芽。
若小黄花是青楼女子或平头百姓就算了,偏偏小黄花是功劳响当当的叶将军唯一亲闺女,怎么铲得?再说,那朵花早已在世子爷胸口
养上好几年,日夜浇灌,呵护备至的,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于是乎……
安溪再叹一口气,虽然他是主子爷的人,却也觉得世子爷和国公爷没做错。
在安溪的长吁短叹中,关宥慈听明白了,她道:“安溪哥先去休息吧,你额头有伤,也让大夫给你瞧瞧。”
“嗯,爷醒了,喊我一声。”
“我知道。”
送走了安溪,她挪了把椅子坐到床边。
她该暗自窃喜的,因为亮亮不会成为他的妻子,可是她高兴不起来,两辈子的守候与等待,换来这样的结局,他怎能不伤心?他伤,她便痛。
她很清楚他对亮亮有多执着,即使那份执着像针似的,时不时跳出来朝她乱刺一通,她很疼,但她选择受着。
她想,疼着疼着就习惯了,做人不能贪心太过,能留在他身边,看着他的喜怒哀乐,总比见不着他来得好。
是啊,她也觉得自己傻得厉害,感情这种事太残酷,心不够狠的人,万万不能陷得太深,偏偏尚未发觉时已然深陷,想拔出泥足,才发现自己已经与泥潭合而为一,再也无法脱离。
所以他乐,她跟着笑,他怒,她悉心倾听,他痛……除了陪伴,她没有别的选择。
再看一眼他的脸,关宥慈低声道:“爷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