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没妈的孩子呢?是不是就没人疼爱了?
温柔的声音在她心中回荡,让她不禁泪流,现实生活中她没有空哭,那太奢侈。
当她醒来时,耳边有个声音在呼唤,却不是母亲的声音,她想她终究无法和母亲重逢吧!
「石小姐,妳醒了?觉得怎么样,头晕吗?」
睁开眼,石宛琪看清楚眼前的人,原来是一位护士小姐,而自己身处之地则是一间白色病房。「我怎么会在这儿?我头不晕,只想喝水……」
护士小姐倒给她一杯水,并解释:「妳发生车祸,有人报案,是救护车把妳送来医院的。」
「请问,我受的伤很重吗?」石宛琪发现自己的左脚打了石膏,看来沉重而僵硬,就像她的人生,被层层纱布绑着,快要窒息了。
「暂时看不出有脑震荡现象,不过左脚骨折,大概要三个月才能拆掉石膏。」
「三个月?」石宛琪差点被水呛到,她哪来三个月的时间?她还要找房子、赚学费,有太多问题等着解决。
护士小姐当然不晓得有这些问题,安慰道:「放心,等妳康复后,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只要多做复健就好了。」
「可是我还要工作……」若不工作,哪来的钱?怎么能活?
「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常走动,尽量坐着,要用拐杖慢慢行动,知道吗?」
「嗯……」石宛琪明白,对别人诉苦也没用,世上没有人可以帮助她,除了靠自己还能靠谁?
护士小姐教她如何使用拐杖,看她使用得还可以,就让她自己练习了。「有什么事再按铃通知我。」
「谢谢妳。」石宛琪点点头,希望自己早点行动自由,否则做什么都不方便。
护士离开后,她打开病房门,慢慢走到公共电话前,打了通电话回家。「爸,我发生了车祸,人在医院,你可以过来看看我吗?」
「看看妳是可以,但妳要自己出医药费,我没办法再帮什么忙了。」石宏道知道妻子也在听,他不想说错话,又惹出一场风波。
「好,我懂了。」她挂了电话,什么都不用问、不用说,她完全懂了。
他们要她离开那个家,也就是切断关系,今后不管她是生是死,一概与他们无关。
冷静点,不准哭,不准慌!她命令自己冷静思考,既然家人已不是家人,现在她还可以拜托谁?
十分钟后,她拨出另一通电话,心想世界这么大,天应无绝人之路吧?
「老板娘,我是宛琪。」一接通电话,她心头忐忑,不知如何开口预支薪水?尤其在她还要拄拐杖工作的情况下。
「喔,是妳。妳以后不用来了。」老板娘冷冷道。
石宛琪一惊。「咦?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事了?」
「妳工作认真,没什么可挑剔,我不是故意针对妳。」老板娘叹口气,声音带着哽咽。「昨天晚上我发现,我老公的电脑里有个档案,里面都是妳的照片,我应该不用多解释,妳能了解吧?」
乍然听到这震撼消息,石宛琪只觉头都昏了,不可能的,她不相信!
「怎么会这样?老板娘妳相信我,我从来没有……」她可以发誓,她一向谨守分寸,从无踰矩行为。
「我相信妳从来没诱惑过他,我也相信妳是个好女孩,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可是为了两个孩子和这个家,我只好请妳离职了。」
这三年多来,老板娘对石宛琪的了解不算少,她做事勤快,个性诚实,虽然不常提家中的事,但谁都看得出来她肩负极大压力,这么单纯的女孩怎会勾引有妇之夫?
「很抱歉,希望妳能谅解,我也是不得已的。」
「我、我懂了……」老板娘已在啜泣,她还能多说什么?
挂上电话,石宛琪几乎不能呼吸,勉强走到长椅坐下,脑袋仍是混乱无比。
那个总是笑脸迎人、个性爽朗的老板,总是耐心地教她煮咖啡、做三明治,原来对她有那种情愫,她却浑然不觉。
霎时间,她所依赖的、相信的事物,像座摇摇欲坠的城,终于完全倾毁了,没有屋顶没有墙壁,外头的风雨就要刮进来,该是她离开的时候了。
许久,她终于有力气站起来,她没有时间烦恼,她必须尽快解决自己的困境。
「不好意思,我要办出院。」
「妳还在用拐杖,有人来接妳吗?」柜台的办事小姐惊讶问。
「没关系,我没问题的。」石宛琪苦笑一下。「请问拐杖可以外借吗?」
「嗯,写张借单就行。」
结算后,虽然有健保,她仍需自付三千元,等办好一切手续,皮包只剩几百块,这下她该怎么办?
走出医院,她望着大街出神,回家的话,要看继母的脸色,工作已经泡汤了,找房子还没着落,房租和未来的学费更是难以筹措。
老天到底要怎样折磨她才算够?抬起头,她只能无语问苍天。
*
命运的安排无人能料,有缘自然会相遇。
这晚,戴克任跟客户应酬后,开车经过医院附近,停在一个红绿灯口,两分钟后,绿灯亮了,他的车没有往前,反而开到旁边停下,因为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石宛琪坐在一栋大楼的阶梯上,此时已是夜深,她一个人像游魂似的,任夜风轻轻吹起她的发,眼中只有空洞一片。
「妳怎么会在这里?」下了车,戴克任直接走到她面前,注意到她左脚的石膏,提高音量问:「妳受伤了?!」
昨天看到她时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跛着一只脚?他非常不满意这种情况,不知不觉中,他已把她当成他的所有物,她居然受伤实在不应该。
「先生,你是……」她抬起头,很快认出了他。「你是店里的客人……」
多意外又多感慨,她从未在咖啡厅之外碰过他,今晚在路旁相遇,却是在她最落魄的时候。
「妳的脚是怎么回事?」他紧紧皱起眉。
「我……我昨天下班时,被一台机车撞倒……所以……」她不知该如何说明自己的处境,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也太无奈。
原来是车祸,但为何她独自在此,没有亲友陪伴?他不用猜也知道,她正处于某种困境,在她眼中清楚写着无助两字。
「不管怎样,都这么晚了,我送妳回家吧!」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她摇头婉谢,不是不信任他,而是因为她不知该回去哪儿。
「这是我的名片,不放心的话,还有我的证件、信用卡、提款卡,整个皮夹妳都可以先拿着,直到我把妳平安送到家。」
「我不是这意思……」她摇摇头,婉拒他递来的皮夹。
「萍水相逢,妳当然要保护自己。」戴克任是肯定她的判断,并非责备。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对你没礼貌……实在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到底怎么回事?」他像个法官质问,他相当习惯这种角色,周遭的人总要乖乖应答。
「我家人希望我搬出去,现在我行动不方便,他们看到我只会更希望我离开……」
这什么家人?比陌生人还不如!他双手插在口袋,不发表什么评论,只针对问题提出解决之道。「我刚好有层公寓是空的,妳可以住进去。」
天时地利人和,所有因素都聚集了,他想要她,而她需要钱,因此成立买卖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他正想找人去调查她,现在倒是省了一件事,管她成年了没,总之先把她纳为己有,就算要等她长大也无妨,他可不想就此没了她的线索。
「真的吗?请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不相信童话,尽管她的处境有如灰姑娘,但老天不会派王子来解救她。
「问得好。事实上,我是有企图的。」他很高兴,她并非天真小女孩,应该不会奢求什么纯爱浪漫。
他的诚实让她安心了,如果他一派善心相助,她反而会起疑,太多人心险恶告诉她,天上不会白白掉下礼物来。
「妳穿得太单薄了,继续待下去妳会着凉,先上车,我再慢慢告诉妳。」
他的眼神坦率而富催眠力,石宛琪忽然不想抗拒了,于是她缓缓站起身,看他为她打开车门,那似乎是一扇通往未知的门,只要她踏进去就不能回头。
但那又怎样呢?她已无家可归,身上的钱所剩无几,她还能有什么损失?
两人上了车,虽然她对车子认知不多,但那高级的质感、似曾相识的标志,让她明白,身旁男人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是一个比她尊贵许多的世界。
戴克任转动方向盘,开上大马路。「先简单介绍妳自己吧!」
她想了一下,简短说明:「我叫石宛琪,刚满十八岁,高中毕业考上美术设计系,可是我没钱交学费,只能先办休学,我家人要我独立生活,现在我找不到房子,工作也没了,又发生车祸……」
正如他所料,她的处境艰难,他想买下她正是时机,就看她是否愿意接受?就他的观察,她应是个单纯的女孩,可能从未想过出卖自己,但人这种生物是很难说的,历经种种挫折后,就会学着和现实妥协。
「现在妳需要什么?」
「我需要一个地方住,需要三个月的时间休养,还希望有机会上大学念书。」
「我了解了。」他点个头,自我介绍道:「我叫戴克任,今年二十五岁,担任擎宇科技公司的总经理。我已经订婚半年,下个月要结婚了。」
「喔。」她发出一个无意义的单词,胸口不知为何好沉重,明知他不会是她的王子,这事实仍让她心酸了一下。
幸福不会属于她,永远也不会,即使她才十八岁,却开始这样悲伤的领悟。
她对电脑没什么概念,却也听闻过擎宇科技公司,他能担任总经理的职位,想必先天和后天都有出众之处,比较起来,她渺小得像路上碎石,只能被人踢来踢去。
「我和我未婚妻之间没有男女之情,这是一场利益结合的婚姻,双方公司联盟后,会更蓬勃茁壮。」
石宛琪对此不感惊讶,她所经历的冷酷现实,已让她了解,真爱是非常非常稀少的。
他很满意她冷静的态度,尽管她年纪还小,却有超龄的成熟。「我没有时间谈恋爱,但我需要一个女人,可以不求名分、陪我上床,我发现妳很有吸引力,换句话说,妳让我兴奋。」
「啊?」她心跳加速,脸都红了,毕竟她从未尝过男女之事,生活太辛苦,她连初恋都没有过。
「如果妳愿意,我可以照顾妳的生活,妳什么都不用烦恼,想念大学也可以。只要妳做我的女人,或者该说是情妇、小老婆、地下夫人。」
他说明了他能给的以及他想要的,接下来,就看她的答复了。
石宛琪明白,这个男人提出的建议相当诱人,但她作梦也没想到自己会遇上这种事,凭她的外表和条件,怎么可能吸引到如此优秀的男人?
「请问……为什么是我?」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因为妳煮的咖啡,还有妳微笑招呼我的样子。」
好奇怪,她居然因此感到被肯定,对方要把她当商品买下,她不是应该很有骨气地拒绝吗?但在这被全世界抛弃的夜晚,她却感激老天给她这个机会,至少有人需要她、想要她,她不是完全被遗忘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让您满意,但我会尽我的全力。」
她没什么好考虑的,失业、没钱、车祸、无家可归,事情还能变得更惨吗?眼前这个男人,愿意给她吃、给她住,还要供她上大学,比圣诞老人还要仁慈。
「很好。」他并不诧异,他确定她会答应,这条件如此优厚,有谁会拒绝?「对了,妳随时想离开就告诉我,我会找人顶替妳的位子。」
「多谢您。」相处时间虽不长,她能清楚感觉到,他是个自负自傲的男人。
也对,他才二十五岁就担任大公司的总经理,像他这种人怎能懂得小人物的无奈?她告诉自己,他对她已够仁慈,以后她会认命且知足,乖乖的做个小老婆。
就这样,短短一趟车程中,石宛琪决定了自己的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