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要走了?”突如其来的消息令她错愕不已,心中一闪而过的竟是浓浓的不舍。
“你安心地等着,我不会把你一个人丢着,等适当时机你会知道我为你做了什么。”他要送她一个大礼。
突地,宫徽羽有种离情依依的难过,但她嘴硬道:“哼,谁要等你,你走得越远越好,我不想再看到你这个讨厌鬼。”
闻言,他眼神一柔,轻抚着她如云的青丝。“放心,我会回来娶你的,不会太久。”
夏侯祯奉皇命调查江南一带的官员贪渎案,表面上只是几桩收受贿银、不轻不重的贪污案,真要判决也不会是太重的刑罚,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做做样子,杀鸡儆猴以示警惕。
皇上的意思是敲打敲打就好,让底下的官员安分点,不要凡事都想从中捞好处,为官者是为百姓做事,凡事别太过分,他不会非要赶尽杀绝。
水至清则无鱼,皇上也晓得这一点。
所以他派了初崭露头角的夏侯祯去查案,因为他根基浅,没什么靠山,真让他查出什么也翻不出大浪,可没想到这一查动作就不小,接二连三的把有异心的皇子全给揪出来了,其中还有皇上寄予厚望的夏侯祎。
难怪有人要除祯而后快,他挡了太多人的路。
其实当年的马车翻覆并非一起意外,而是有心人所为,纵使当时他资质平庸,才智不算出色,但是一涉及到敏感的皇位,越少人抢越有利,他的存在就碍眼了,少一分阻力便是多一分助力,聪明人不会容许他活着。
而这一年来,他所展现的过人计策与手段更引起其他皇子们的关注,拉拢不成便打算毁了他,他近日的表现太令人惊心了,若是不除恐成大患,留他不得,因此暗中安排了好几回刺杀行动,却都被他巧妙的躲过了,甚至以更挑衅的方式反击。
夏侯祯不怕树敌,反而喜欢主动迎敌,为了彻底打击到敌人,受了点伤的他暂缓回京的时间,让敌人以为得手了而疏于防备,他才好在京里预做布置,出奇不意的反扑。
而定国公的庄子在离京都三十里的城外,不近不远,适合藏身,加上人口简单,几乎被人遗忘,方便他一面养伤一面布局,远距离操控朝中局势。
他唯一没料到的是会在此处遇到引起他关注的小神算,宫徽羽是他此行最大的收获也是意外的惊喜,他动心了,也决心占为己有,在暗箭难防的宫廷斗争中为她撑起一处避风港。
入冬了,百花凋谢,最后一朵丹桂也凋零了,昨夜的初雪压坏了芒草搭建的鸡棚,几点小绿苞在枝桠上冒出,耐寒的冬梅正等着大雪来临时,独自绽放成为雪地里的一抹孤傲。
“什么不会太久,骗死人不偿命,信口一说还当墨宝了不成,男人的话能听,猪都会开口说人话了。”男人和猪是同等级,是天大的骗子,痴肥、装傻、哄骗人心。
倚窗而立的宫徽羽裹得像颗小肉球,怕冷的她又是夹袄又是狐裘的包得结结实实,脖子上围着灰鼠毛领巾,把白里透红的美丽脸蛋衬托得更精致,宛如仙子。
她的两只嫩腴小粉手捧着描绘满园春色的彩瓷小手炉,屋里的炭盆添了不生烟的银炭,满室生暖,只要不出屋就不会冻着。
可是老在屋内待久了也会闷,又没事可打发时间,要她拿根针绣朵海棠睡比拿刀砍人还难,刺绣、女红、针黹,所有闺阁女子该会的事她全都不会,除了厨艺差强人意,还能见人,别的也拿不出手了。
无事可做的她只好静下心来描红练字,少了某人的干扰,居然让她练出一手风骨飘逸的簪花小楷,虽比不上名家书法,但起码不会遭人嘲笑字体撩乱,无形无体无风格。
只是,身边少了一个人的寂寞与日俱增,人还在的时候觉得烦,巴不得离越远越好,厌烦他靠得太近,可真一离了身,莫名的思念如落雪纷纷,堆积在找不到出口的心窝。
真不可思议,她竟然会想着一个老是逗弄她的讨厌鬼,心里满满是他的身影,以及他脸上宛如桃花盛开的浅笑。
她真是疯了,为了个不见踪影的男人犯起相思,连她都快要唾弃起自己了。
“小姐,不要站在窗边,小心寒气伤身着了凉,喝碗热汤暖暖胃吧!”熬得入味的人参鸡汤去了杂质只剩清汤,澄黄见底的汤浮了层薄油,浓浓的人参味弥漫一室。
“富春,你说那个姓甄的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在玩弄你家小姐我的感情,日日一封书信却不见人,他当我是钓上的鱼就不用喂饵吗?”要不是天气冷得不像话,她就上街捉个上门女婿让他瞧瞧。
她口中说着埋怨的话,可语气中的思念与女儿娇态却骗不了人。
说也奇怪,她虽口口声声说不嫁,但心里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件事,不知是那个男人太有魅力,还是他身上那股与某人神似的特质令她难以抗拒,总之就是陷下去了。
富春一听,掩口轻笑。“小姐心急了,想你的甄哥哥了,小心窝里肯定扑通扑通的跳着。”
“哼!富春不疼我了,偏为臭男人说话,心口不跳了,人还有命活呀!就让你笑我,哪天我一火了就丢下你不要了。”宫徽羽羞恼地说着气话,口不对心。
“小姐哪少得了富春,没富春跟前跟后地为你打点,你连庄子的门都出不了。”自从小姐伤了脑袋瓜子后,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像个初生的小娃儿要她处处
富春对宫徽羽十分死忠,连宫徽羽说自己性命垂危之际梦见仙人翩然而至,给了她几本天书助她度过难关的话富春都信,毕竟小姐变得更好了,她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不管小姐变成什么样,她只知道小姐好她就好,小姐要摘星星、摘月亮,她就会想办法摘来,小姐若喜欢甄夏公子,她就视他为未来的姑爷,她只盼着小姐有个不会让她受委屈的好归宿,夫妻白首到老。
“呿!你这叫恃宠而骄,仗着我不能没有你就拽起来了。”宫徽羽笑着伸出葱白纤指,往富春胸口一戳。
“是小姐待富春好,舍不得苛责富春,富春不是没良心的人,一定会对小姐更好。”他们一家人有今天的福分全是夫人和小姐给的,她这辈子都会感念在心,不敢忘记。
富春的娘是原本宫夫人娘家,也就是威武将军府庄子管事的小女儿,她得了当时仍是未出嫁的宫夫人眼缘才得以进入将军府,做洒扫丫头做起,一直到成为亲信。
宫夫人成亲前就把富春的娘许给自家管铺子的小管事,小夫妻和和美美的,没多久生下富春和两位弟弟富贵和富喜,正巧宫夫人也在富喜出生那一年生了宫徽羽,富春的娘便成了宫徽羽的奶娘,又在主子面前侍候。
从不亏待下人的宫夫人在月银上十分大方,除了每个月的月俸外还有不少赏赐,帮了富春一家人很多,连富喜生了重病急需人参吊命,宫夫人也二话不说取出整根百年参王相救,这才在鬼门关前把人救回来。
所以富春的忠心是不掺水的,她真心诚意为夫人、小姐付出一切,人是感恩的,收了多少便还回百倍。
“就你满口的讨好,说好听话哄我,那天要你出手给姓甄的一点好看,你是怎么糊弄我的,当我记性差,忘了你吃里扒外?”她嘟嘴咕哝。
富春取笑地搓暖她发冷的小手。“富春怕小姐心疼,真把人打疼了,小姐还不埋怨富春出手重嘛。”
“贫嘴,罚。”宫徽羽笑着要处罚富春不识抬举,谁是主子都认不清,居然投敌叛主。
“小姐一直看外头,是在等甄公子的信吧!今天的信使还没送信来,小姐等得心急了。”小姐那点心思哪瞒得了人。
“谁……谁说我在等他的来信,我是睡太多了,这会儿出来走走。”她噘着红艳小嘴儿说着反话,但泛红的耳根泄露她的小女儿心事,每日的鱼雁往返成了她唯一的慰藉。
只能锁在闺阁中的日子实在太苦闷了,天气一冷犯懒病也是原因之一,小神算不出庄,她能逛的地方不过这么点大,逛了个把月也腻了,不闷才怪,整天盼着春暖花开。
“昨夜下了一场雪,怕是路上积雪未融,行走不便给耽搁了,小姐再等等吧。”她劝慰道。
正在说着信不来,月亮门外传来踏雪而过的脚步声,啪啪啪的声响凌乱,好像是跑着来的。
“这不就来了嘛!小姐这下子就安心了。”女孩家脸皮薄,她就不臊小姐了,免得小姐难为情。
富春的话刚说完,一脸欣喜的阿绣已经大呼小叫的冲进来。
“来了来了,小、小姐来了,真的来……来了!”太好了,她都要哭了。
“来了就拿来,喘什么大气,没瞧见小姐等得心焦?”不懂事,小姐的事才是第一要紧事。
阿绣一怔。“拿什么?”
“信呀!你发傻了?”这丫头冻出傻病不成。
“什么信?”她一时脑子没转过来,只记挂另一件事。
柳眉一竖的富春戳向她额头。“甄公子给小姐的信,不然我让你一大早等在庄子口是为了什么,你当让你去见情郎呀!眉来眼去的勾搭墨隐,还不把信拿出来。”
打从夏侯祯离去的隔日开始,他每日定派亲近的人来送信给宫徽羽,有时是墨隐,有时是墨城,都是她们熟识的人,好让她放心,不用担心两人私下的往来被旁人知晓。
信不长,写的多是日常琐事,但没说以后要如何走下去,不过字里行间满满都是挂念和关心,倒让她心安了许多。
“没有信……”阿绣被戳得瑟缩了一下。
“没有信你在高喊着什么来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得快断气,还直嚷嚷,你存心让人不好过是不是。”富春叉腰骂人,两只手有如茶壶状,引人发噱。
“我……我……”被当头痛骂,阿绣反而说不出话来,小眼睛眨呀眨,好不委屈。
“别把人吓呆了,让她缓口气再说,信没来说不定是人来了,她才急得火烧眉毛直蹦腾。”宫徽羽替阿绣缓颊,一双美目晶亮得仿佛镶嵌了琉璃珠子,闪着亮光。
一听小姐说人来了,阿绣两眼一睁大,点头如捣蒜。“真的有人来了,在正堂,夫人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甄公子来了?”富春生疑,甄公子人来了就来了,为何夫人会动容的失态,莫非……是来提亲的?
“不是甄公子,是定国公府的人,他们来接夫人和小姐回府的!”阿绣一口气说完。
“什么,定国公府~~”
不只富春讶异,就连宫徽羽也错愕不已,不闻不问了十年,居然还会想起她们母女俩,这比挖到黄金还惊异,老眼昏花的定国公终于找回他被狗叨走的良心吗?不及细思,宫徽羽拉高裙摆,疾步快行走向正堂,房门一开,寒风倏地扑来,她拉了拉兔毛滚边的流水纹披风,缩着颈子顶着寒意闷头前行。
到了正屋,她看到十几个高壮的仆人和体型壮硕的仆妇,一名管事模样的男子站在这些人当中,卑躬屈膝地向目中含泪的宫夫人行礼。
听到女儿的低唤,宫夫人以丝绢拭泪,招手要女儿到她身侧。“你爹派人来接我们了。”
“娘,你确定他们是定国公府的人吗?不是来诳骗我们的贼人?”她“贼人”两字咬得特别重,似在说老贼家的贼奴才,贼心不死地惦记她们小小家产,蚊子再小也有肉,不啃也浪费了。
宫夫人泪中带笑地拍拍女儿。“那是周总管,府里的大总管,娘认得,不会有错。”
看到自家出落得水灵的小姐,周总管一脸动容的拱手一揖,“小姐,老奴来接你和夫人回府。”
宫徽羽疑惑地一颔首,并未与之多谈,粉嫩小脸转向喜极而泣的娘亲。“娘,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爹会突然记起他还有个元配和女儿,咱们先人到他梦里骂他老糊涂吗?”
一旁的周管事一听“老糊涂”三个字,表情骤地抽动。
“当年的误会解开了,你爹知道他错怪娘了,本来他想亲自来接我们,但他年轻时打仗落下的腿疾又犯了,所以才由周总管走这一趟。”多年的冤屈终于洗清了,她不用再背负失德的恶名了。
“是吗?”宫徽羽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必有内情,若有所思的眸子悄悄定在周总管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