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南萱则拿着灯笼站在寝房门外,伸长脖颈看着书房那一边的灯火怎么还没灭?
在她不怕死的去找他提及这项安排时,他难以置信的瞪着她,眼睛冒火,她并没有瞪回去,身子一福就走人,他没有吼住她,也没有再将她丢出去,她姑且把这反应解释为默许,所以一切就这么定了。
但不得不说,她其实希望他生气,希望他说他要的女人是——
她用力的摇摇头,一颗心怪异的疼痛起来,她不太对劲,喉头酸涩、心也酸酸的,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涌上心坎……
“爷呢?”秦嬷嬷、郭总管不知何时也走过来,这一出声可真吓了她一大跳。
“在书房,我半个时辰前请爷回寝房来,爷只送我一个“滚”字,”竹南萱闷闷的解释,“我只好先来这里,康远跟张昱留在书房外候着。”
才说完话,一个高大身影在月光下快步走来,定眼一看,原来是康远,只见他摇摇头,“爷不会来了,他在书房里喝酒,要郭总管将人带走。”
“唉,好吧。”郭总管只能点头,秦嬷嬷也叹气。
“喝酒好啊,也许爷酒后才能乱性,那他有配饭菜吗?那一桌菜可是我跟万大娘汗流浃背完成的。”竹南萱的反应永远跟别人大不同,她双眸熠熠发亮的抓着康远的手问。
为了今晚的重头戏,她还自作主张的将餐桌搬进书房,那一大坛温润不伤胃的上等美酒更是她准备的,因为酒和色从来都是摆在一块儿的。
康远不知该哭还是笑,“没有,爷一口也没吃。”
她脸色一变,“好,很好!”她咬咬牙,突然拉起裙摆往书房的方向跑去。
秦嬷嬷急急的要追上去,郭总管却拉住她,“让她去,也许只剩她有方法了。”
康远也点头,“如果她也没辙,我实在想不出来谁有能力逼爷吃了。”
“太子给的令牌啊,她可以去请太子或皇后娘娘。”秦嬷嬷急道。
“爷的个性南萱丫头也明白,秦嬷嬷也懂的,他宁愿一个人闷也不想去麻烦他在乎的人,要不,上回大家想法子时,怎会从头到尾没人提到那块玉佩。”郭总管平静的道。
闻言,秦嬷嬷只能苦笑,两人先让还在寝房内的美人离开,然后才往书房移动。
几人谈论间,被寄予厚望的竹南萱已经怒气冲冲的进到书房。
夏夜的风挺凉爽,桌上的烛火更是随着夜风摇晃,室内也忽暗忽明的,让穆敬禾那一张俊颜看来有些诡异。
但对一整天都没吃下什么鬼东东的竹南萱来说,第一眼吸引她的绝不是男色,而是一整桌的美食佳肴,这些全是她在大热天辛苦找来,万大娘辛苦烹煮来的,每一样菜都飘着浓郁的香气,她站在桌子旁,馋得口水直流,拚命的咽口水。
她悲愤的瞪向坐在一旁的穆敬禾,他身前整套的玉瓷餐具、象牙筷完全干净溜溜,唯一有用过的就是他手上的酒杯!
“爷藉酒浇愁吗?但空腹喝酒很伤身,这点道理爷也不懂?”她忍着怒火对着从她进来至今也没正眼瞧她的男人,既然他没正眼瞧,她也省了一回弯腰礼。
“撤!”他还是没看她一眼,而且,答非所问。
“是是是,撤,连酒也一起撤!”她也火了,手脚利落的将放在另一张椅上的三层漆盒提篮提到圆桌上,将所有的菜盘咻咻咻的收走,一一放入漆盒里,但要拿走那一坛酒时,某人的大掌倒是有了动作。
穆敬禾的手扣住她的手腕,冷冷的道:“酒留下。”
她不放手,美眸微眯,“爷想变酒鬼吗?”
“就算是,你又能怎样?”
她绷着一张脸,不得不松开手,“行,你是主子。”她此刻应该装萌耍赖,或是泪光闪闪的装出无辜又可怜的表情,但她办不到,她太火大了。
他沉默的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整个人死气沉沉。
她站立在一旁,该死!情况愈来愈糟糕,她得想想法子,不能让他变成酒鬼!
记得以前看过一篇报导,挪威人到深海去捕捞沙丁鱼后,会在沙丁鱼的水槽里放入鲇鱼,因鲇鱼天性会不断追逐沙丁鱼,沙丁鱼不得不拚命游动,激发其内部的活力,因此才得以从长长的运输过程中活了下来。
没错,她得想办法当一条鲇鱼,逼迫穆敬禾不停的动,他才能熬过这段难熬的日子,对,胜利永远是属于有决心的人。
而眼下她要做的事就是——同流合污,一起当酒鬼!
她大胆的在他身边坐下,从茶盘里拿了一只茶杯到他的杯子旁,“爷想变酒鬼,奴婢是贴身丫鬟,理应跟随,所以,爷喝一杯,奴婢也喝一杯,咱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她双手捧起小酒坛为自己倒杯酒后,拿起酒杯,仰头就是一杯。
穿越前她虽不常喝酒,但酒量也算不错,她的计划是一旦等穆敬禾醉得差不多时,她就吃一口饭菜,要他也跟着吃一口,醉得胡涂的他一定会傻傻的跟着她吃,要是他不吃,她就藉酒装疯,将他当贝比喂养,直接灌食!
穆敬禾没有阻止她,一人喝酒的确闷,在接连数杯后,他不得不点头,“酒量不错!”
呜呜呜……她其实已经后悔了,但还是豪气的微笑,“彼此彼此。”
她错了,没吃东西垫胃喝酒原本就容易醉,何况一杯又一杯的酒滑入腹,她不必千杯就要醉了,怎么办?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遇到对手了。
或许是这坛价值不菲的上等好酒真能解愁,也或许是看着竹南萱那张微醺迷人的俏脸庞,穆敬禾真的觉得心情轻松很多。
竹南萱现在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不,不行啊,她可不能醉,她得快快行动!但她有点晕……
她用力摇摇头,摇掉那愈来愈沉的醉意后,起身将漆盒里的碗筷、几样菜拿出来放到桌上,“酒呢,爷一杯,奴婢一杯了,再来换边说话,这才公平,喏——奴婢吃一口,”她用筷子夹了一大把清甜爽脆的青菜吃进口中,一脸微笑的咀嚼咽下后,“来,换爷吃一口。”
黑眸闪动一丝微乎其微的愉悦光芒,她那一口还真不小口,双颊鼓鼓的,好可爱,而这会儿夹给他的也不小口。
莫名的,他竟然顺从的张口吃了。
吃了!在外头有多少暗卫看到这一幕,莫不激动的想流泪,不只他们,还有很小心很小心躲在窗户外偷看的郭总管、秦嬷嬷、唐远及张昱,都想欢呼了。
吃了!吃了!竹南萱乐不可支,“再来,爷喝一杯,奴婢喝一杯。”
然后再换她,“奴婢吃一口肉,主子也吃一口肉。”
哈哈哈……他吃了!他又吃了!竹南萱眉开眼笑,她怎么能这么聪明呢?
穆敬禾一边咀嚼着鲜嫩的牛肉,一边看着身边那心怀鬼胎,笑得有几分狡诈的小丫头,只是她已醉眼迷蒙,他相信她应该撑不久了。
没错,书房外的其它人已为她着急了,因为她已经开始左摇右晃,还不时的揉揉眼睛,不会醉到想睡了吧?可爷才吃没多少呢。
穆敬禾与她坐得极近,从那双醉得朦胧的眼睛看得出来,她真的醉了,但她不是想睡,而是开始不理他,拿起碗筷自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他忍住笑意,“本王还没吃。”
“奴婢也还没吃饱,不,是好久好久没有吃饱了。”她醉醺醺的提出控诉,
“你知道为什么吗?”咽下嘴里的食物,她很可爱的伸手遮住嘴巴,就怕被人听见似的,“因为啊,我的主子是恶鬼,不是人!”
天啊!书房内外的其它人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而这些声音在原本就寂静的王府里汇集成更大的声音,每个人都急急闭嘴,面面相觑。
穆敬禾内功深厚,早就发觉这些人,暗卫是原本就有的例行守卫,但窗户下的四个人就是冒出来的了,但他不在乎,眼下,他只想听听某人酒后吐真言。
此时他听到外头秦嬷嬷压低声音请求郭总管进来救人,救谁?眼前这不怕死的丫头吗?那怎么行,她还在哭诉呢!
“我跟你说喔,吃跟睡是我人生中最在乎的两件事,但因为那个恶鬼,我根本睡不着,因为我的肚子老是咕噜咕噜的叫……”说着说着,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那模样看来说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殊不知外头已经有不少人在为她哀悼了。
“不跟你说了,我要吃饱一点,因为下一餐不见得……不,是一定不能吃到这么丰盛的食物了。”她拭去泪水,又开心的吃起来,眼睛闪闪发光,“好好吃喔。”
变化如此大,即使对她生气许久的穆敬禾,都快忍俊不住的笑了出来,就是这样的不按牌理出牌吧,所以,他虽然对她生气,却是没辙……
她吃了一些,突然又瞪向他,“你知道吗?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又喝了口鸡汤,才道:“我家主子真的很难搞,我替他做那么多,对了,尤其是他的床,我天天拿被褥被单晒太阳、天天铺,还得躺上去,要确定躺在上头是舒适的,但被他发现了,他好生气,要我再也不准去躺……”
她揉揉眼睛,说到床怎么就想睡了,“我答应爷不去躺了,可我心里想的是,好在我有上去睡呢,不然他根本不回房睡,我铺了也是白铺,我睡了,才没做白工啊。”
她躺到爷的床上去睡?!又是一声声的抽气声在书房外头响起。
穆敬禾莫名的想笑,也好,就让他们那些奴仆知道他这个恶王爷对她有多宽待好了,他已经厌倦让人敬畏、惧怕了。
“不做白工?就我所知,你天天拿被褥到窗前拍打,不也顺势窝在窗台下,适时的以被褥遮住自己,挡住外面的视线及阳光,在里头呼呼大睡,那又怎么解释?”他问。
“这干么要解释?人本来就要睡觉,吃饱睡、睡饱吃,找到机会更要睡,那叫养精蓄锐,要不然闲闲没事要做什么?”她皱着柳眉反问他。
“闲闲就睡,你是猪吗?”他真是败给她了。
即使醉了,她还是听得懂他话里的弦外之音,傻笑的看着眼前分化成三、四个身影的男人,像是认出他是谁似的,“呵呵呵……爷这样说有些自贬喔。”
他黑眸浮现困惑,“什么意思?”
她笑嘻嘻的伸手拍拍他的胸口,“你是尊贵的爷啊,把奴婢比做猪,那让猪伺候的爷——”她调皮一笑,“不也是猪吗?”
再一次,抽气声在寂静夜里响起,众神保佑她吧!
在书房外的每一个人努力祈祷,尤其是秦嬷嬷都着急的落泪了,几次要冲进书房下跪磕头,但都被郭总管跟康远拉住,张昱也要她稍安勿躁,但听到这里,他们也开始考虑是不是该直接将她推进去。
穆敬禾知道竹南萱醉了,但这话听来仍极为刺耳,他眼冒怒火的道:“你以为嘻皮笑脸本王就无法治你?”
“本王?”这一个称谓好像让她清醒过来,但说出口的又是醉话,“你这个王猖狂过头,很惹人厌,你怎么这么不会做人?要有虚与委蛇的功力嘛,怎么能让大家都讨厌你呢?”她突然打了一个酒嗝,再揉揉眼睛,模样超萌。
她瞪着紧绷着脸看着自己的穆敬禾,笑了笑,“要像我,我这样很可爱对吧,这个表情、动作,我在铜镜前练习了好多遍,绝对让看到的人都想将我抱来当宠物。”说着说着,她又一脸窃喜,再咯咯笑了出来。
书房外,似乎有更多的叹息声随风吹进来了。
但她柳眉又一皱,突然将脸贴近穆敬禾,抵着他的额头,食指放在唇上,
“嘘,我要告诉你一个大秘密——我的主子是一个没心没肝没肺的大坏蛋。”
说是秘密,音量却更大,书房外又是一片抽气声,而窗户下,秦嬷嬷不敢进来,也没力气进来负荆请罪,她吓到腿都软了!
“我再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竹南萱因酒意,粉脸更红了。
“你说过了!”穆敬禾气得咬牙切齿,一把推开她,没想到喝茫的她又更粗鲁的撞进他怀里,双手扣住他的肩膀,硬是贴近他的俊脸,再度将额头抵住他的,眼对眼、鼻对鼻,很认真的驳斥,“我才没说过,你是第一个人!跟你说,我很心疼我家主子喔。”
他一愣,怔怔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她。
“我跟他上街,好担心大家看他的眼神,怕他会难过,结果真的是如此,而且连我也一样,然后……”她眼皮有些沉重了。
“然后什么?”他忍不住的摇摇她,想听后面的话。
“我有点害怕,不想成为他的女人,万一被烙上坏王爷的女人的戳记,小命很可能不保,可是我看向爷时,他的眼中充满痛苦,让我觉得好难过,想安慰他,却昏过去了……”她愈说愈像低喃,若不是他内力深厚,还真听不太到。
书房外,除了没有武功的秦嬷嬷,个个聚精会神,竖直耳朵,接着,笑逐颜开。
“为什么难过?”他的眼神变得温柔了,伸手抚摸她柔嫩的脸蛋。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的想睁开眼睛,但真的太困了,“我舍不得……我希望他笑,快乐的笑,我见过一次,就在他将我吻到晕头转向之后,他笑得好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