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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花郎(下) 第九章 多情恁少年(2)

  在与井上恭彦见过面后,心中那郁积了许久的苦闷终于稍稍消解。

  整理好从西域带回来的行囊,吕祝晶这才有心情开始分送她远从丝路带回的礼物。

  她先将几袋珍贵的异域香料分送给邻居,感谢他们多年来的照顾;随后又拉着小春陪着她逐一拜访昔日的朋友。

  她送给玄防一卷自敦煌购得、有着精致绘像的《佛本行经》宝卷。

  送给吉备真备一副全新的象牙制双陆棋。

  一柄镶有琉璃珠的宝剑是要给阿倍仲麻吕的手信。

  她知道仲麻吕喜欢结交诗友,他那群有官职的朋友,常常会在穿着常服时佩带宝剑出门。祝晶觉得他可能会喜欢这个礼物,但因为他还在洛阳司经局校书,得等他回长安时才能送给他。

  她还带回了几醴好酒送给刘次君,前些天已经请次君大哥来家里搬走了。

  唯一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的,是恭彦。

  丝路上新奇的玩意儿不少,但有很多东西,在长安西市里就可以买得到。有标价的东西,只要有足够的财古昌,要取得都不是问题。

  祝晶虽然带回了不少对唐人来说很珍贵的异域珍宝,但一想到这些东西是要送给恭彦的,又嫌不够特别。为此,她竟下不定决心选定礼物来送给恭彦。

  只好先将行囊里的东西逐一分送。

  送完礼后,想起她还有几匹自各国购得的织锦和自拂一林带回的棉布,一时兴起,又拉着小春往西市去,打算上胡商店铺子寄卖掉这些她用不上的织锦和外国布料。

  一听说要去西市,小春却开始抱怨腿酸。

  “小公子,我们跑了大半个长安城了,改天再去西市吧。小春腿酸了。”

  祝晶笑睨着她。“腿酸?丫头,我们可是坐在驴车上耶。”虽然一早便出门了,但真正在动腿的,可是租来的毛驴啊。

  小春翘起嘴道:“小春替这头毛驴的腿喊酸呀。”

  祝晶哈哈一笑,没把小春的话放、心上,是因为她知道她根本没在赶路,租来的这头毛驴,今天休息的时间比拉车的时间还多呢。

  可小春还是喊着要回家。祝晶开始觉得事有蹊跷,猜测小春不想去西市的原因。

  到了西市十字东街的康家店铺时,见到了几个当初一同走丝路的胡商大叔。

  祝晶开怀地一一向众人问候,祝贺大家生意兴隆。

  知道康居安不在铺子里,是因为在今年初时,他又组了一支商队再度前往西域,祝晶也没有很失望。她很清楚像康大叔那样的人,是久待不住一个地方的。

  他们粟特商人,打成年起就漂泊各地,天涯为家,能在一地里停留个一年半载,便已经算很久了。

  祝晶不禁想起几年前她刚刚踏上丝路时的光景,猛然再一环顾自己立身所在,觉得过去那些日子彷佛已是遥远的梦。

  回过神来,她笑嘻嘻看着康大叔店里新聘的掌柜,笑问:“找到你爹了吗,我的朋友?”

  蓝眸少年看着祝晶,并不怎么热烈地道:“找得到才怪。倒是你,干嘛那么晚才回长安,你家那个丫头嘴上成天念着你,我都快被她烦死了。”

  少年华语说得好流利,完全不像三年前在碎叶城初遇时的样子。看来,这些年,在长安,破晓已经开始适应这个新环境了。祝晶微笑地想。

  一直站在祝晶背后、那个叫做小春的丫头跳出来抗议道:“是我快被你给烦死吧,大饭桶。小公子,妳不知道他饭量好大,一直叫我煮饭给他吃。要不是妳要我照顾他,我才懒得理会哩。”

  蓝眸少年啾了小春一眼,又道:“我又没吃白饭,米是我自个儿买的,不过是请妳帮我蒸熟,一点小忙而已,那么爱计较。”

  小春被他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给激怒,一扫平时温顺的性子,隔着店铺柜子与少年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辩起来。

  “我又不是你娘,为什么得煮饭给你吃啊!”虽然不是天天煮,可这位大爷每隔几天就跑来吕家讨饭吃,万一让人误会他们之间有什么,败坏了她小春的名节,那可怎么办!

  “因为妳家公子托妳照顾我啊,当然得让妳有事做,不然妳怎么跟妳家公子交代?”

  “说得好像很委屈似的。要不是我家公子有交代,我才懒得理你勒。”

  “所以我很感谢妳家公子啊。”

  “你……”

  吕祝晶惊奇地看着不大会吵架的小春奋力地与破晓争论,猛地明白何以小春拒绝陪她来西市了。

  这几年来,想必小春的生命里,已经不再只有她一个人了吧。

  她唇边扬起浅浅的微笑,看着少女与少年的斗嘴游戏,觉得好欢乐。

  小春终究争论不过厚脸皮的少年,突地回头过来抱住祝晶手臂。“小公子,妳快告诉他,我以后再不帮他煮饭了。”

  祝晶回视着少年的蓝眸,感到十分有趣,沉吟着,她说:“没关系的吧,小春。阿晓一个人在长安生活,总是辛苦的。既然他那么喜欢吃妳煮的饭,就让他占点便宜吧。”

  小春未及抗议,少年已经红了脸。“我不是喜欢吃她煮的饭,我只是--”

  “想欺负我!”小春生气地说。

  “也不是-”

  “你就是!”小春很笃定地说。

  无法改变小姑娘、心里头既定的想法,少年气闷,改看向祝晶。

  “你刚说有什么东西想寄卖……呃,你-”

  喉中的话猛地哽住。少年眨了眨眼,再仔细地看了祝晶一眼,蓦地察觉了祝晶的性别。而他先前竟然没有发现!

  破晓眼中的领悟与愕然,教祝晶笑叹了声。

  原本还以为,旧识们见到她时,那诧异的反应,是因为太久没见面而认不出她的缘故,岂料那诧异所代表的,并不全是出于陌生,更多的是对她性别的疑惑。

  真奇怪,她明明就穿男装、梳男髻的啊!怎么这么多人都看出她不是个男人?这么看来,以前没被人识破,是因为那时年纪尚小的缘故吗?

  她转头看向小春,似乎只有丫头不以为意,是因为她老早知道她是女儿身吧!也是。她们一起生活那么久了,会不知道才怪。

  不知道该怎么对朋友解释她扮男装的原因,犹豫了片刻,祝晶决定以不解释来应对。毕竟这些年来,也都这么凑合地过了。现在要她穿回女装,恐怕只会更不自在,爹也会担心的。

  下了决定后,祝晶抹了抹脸,微笑地将千里带回的西域织锦和拂菻棉布搬到柜台上。

  “我知道康大叔铺子里有很多这类的东西了,只是想放在店里头寄卖看看,反正这些东西我用不上,是顺道带回来的,卖得出去的话,五五分帐就行了。”

  破晓没有啰嗦地收下那些织锦。

  他没有忘记吕祝晶是他的恩人,若不是他,这辈子他哪能有机会到长安来。

  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胸口曾被烙上奴隶的印痕,是吕祝晶将自由还给了他,又资助他来长安寻亲。

  来到长安后,才发现这里胡人也不少。长安胡汉融合的多元氛围,让他很快地适应了新环境;后来又在康老板的好意下,帮他打理西市的店铺子。

  几年下来,已经存下不少积蓄。他酝酿着再过一、两年,有足够的本钱了,也要走丝路行商去。顺利的话,走一趟丝路回来后,他将成为富有的西域商人。有了财富之后,要想找回亲生父亲,应该也会比较容易吧。

  “怎么样啊,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小春不高兴地喊道。

  破晓瞥了小春一眼,笑道:“笨丫头,妳家公子是我的恩人,不用说五五分帐了,就算要我为她作牛作马,我都不会有第二句话。”

  小春不清楚当年祝晶和破晓之间相识的始末,她獗起嘴。“那如果是我要你作牛作马,你怎么说?”

  破晓只是笑问:“我为什么要为妳作牛作马?”

  祝晶笑着插嘴:“因为爱屋及乌啊。”

  小春得意地点点头。“没错,就是爱屋及乌。”

  破晓笑看着小春。“妳意思是,妳是『乌』?成天嘎嘎叫的那种?”

  还真有点像喔。

  小春正要抗议,祝晶却说:“错了,是『屋』。多谢了,阿晓,那些东西就交给你了、我们先走一步-”

  “等一下啊,小公子,我还没跟他讲清楚,有关煮饭的事-”

  “下回再说吧。”拉着小春往店铺外走时,祝晶清楚看见少年眼中的留恋。她想,他一定是听懂了,不然他不会嘴上调侃着小春,两只耳朵却红透似春天的樱桃。

  对他来说,小春应该是重要的“屋”,而不是附带的“乌”吧。真没想到事情会朝这方向演变呢。

  祝晶有点好笑地看着依然很不高兴、一路碎碎念的小丫头,忍不住心想: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能亲眼目送妹妹出阁?

  回到家时已是黄昏。

  小春煮饭时,祝晶炒了几样鲜蔬。在外旅行的那几年,让她养成了自己动手张罗餐食的习惯。

  早年娘过世后,她跟爹都不谙厨艺,邻居大婶见他们父女俩可怜,经常送来饭菜。后来爹干脆聘请邻居大婶包办家里餐食,解决了三餐的问题。

  再接着,小春渐渐长大了。她不在家的这七年里,到了后几年,几乎都是小春掌厨了。

  与小春协力炊饭时,祝晶不经意提起:“小春,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可以拜托妳继续帮我照顾爹吗?”

  小春停下手边的动作,有点慌地瞪着祝晶。

  “妳不是说妳不走了吗?小公子,妳不是说妳会一辈子留在我们身边吗?”

  祝晶笑道:“我是说过啊,可是-”

  “不要可是!”小春激动地摇头道:“小春不要听那些可是。”她绝对没有办法再看着她的小公子“又一次”离开她。她不要!

  小春激烈的反应让祝晶无法再说下去。她安抚地笑了笑。“没事,别担心。我只是随口问问,别当真。”以后找机会再说吧。

  “真的?”小春狐疑地看着祝晶,仍有些紧张,好像怕祝晶下一刻就会从她眼前消失似的。

  见小春仍然不信,祝晶捏了捏丫头圆嫩的脸颊道:“好啦?我不开玩笑了。瞧,我弄了几样在西域学到的菜色,有酸酪甜豆、红椒烧肉呢,等爹回来,咱们一起尝尝。”

  “只是开玩笑?”小春仍有些担心地一再寻求确认。

  “傻瓜!再问下去,就要天荒地老了。妳很闲吗,丫头?”

  几颗泪水在眼眶边打转,小春忙别转过身去,耸起双肩。“谁、谁叫妳要开这种玩笑,妳都不知道我这几年有多想妳……”

  “那……妳今晚要不要跟我一起睡?”祝晶没奈何地提议。

  小春抿了抿嘴。“妳房里那张床有点小。”是小时候睡的,还没时间换张新床呢。“不然妳来跟我睡吧。小公子,小春房里的床前两年才换过的,两个人睡一起没问题。”所以当然要一起睡喽。

  祝晶噗哧一声笑出,故作犹豫。“可是,这样真的好吗?公子跟丫头……要给别人知道了,小春会不会嫁不出去?”

  想到可以跟小公子挤一床睡,小春笑吟吟。“没关系!”毫不在乎地说:“小春只要有小公子就好了。”

  祝晶不自觉敛起笑意。“妳是认真的,小春?”

  小春很认真地点头。

  祝晶却有另外的隐忧。她担心,万一以后她真的不在了呢,那届时小春、爹、舅舅,甚至是恭彦……他们会有多么伤心?

  “小公子,妳怎么了?”祝晶脸上的表情让小春蹙起眉头。

  “我哭了吗?”祝晶连忙摸了摸脸。没有啊,脸颊是干的。

  小春歪着头说:“没,妳在笑呢。小公子,有什么好笑的事吗?”

  啊,是在笑啊,那就好。多练习果然是有用的。人生短暂,早已决定要以笑颜来迎接未来每一天的祝晶放下双手,微笑道:“是有点好笑。因为我刚刚想到,不晓得破晓今天会不会过来家里吃饭哦?”转移话题有用吗?

  一讲到那个喜欢吃白饭的大饭桶,小春便觉得气闷。“小公子妳故意的,对不对?”

  “呃,有吗?”装傻。

  “有。而且他今天不会来。”

  “喔,为什么?;”小丫头说得好肯定呢。

  小春笃定地告诉祝晶:“因为他每隔五天来一次,今天是第三天,他要后天才会来。”

  “喔。”把日子记得这么清楚啊。祝晶掩着嘴偷笑。看来小丫头还是很在意的啊。怕小春尴尬,祝晶也没点破。

  晚饭时,吕校书在坊门关闭前回到家中用餐。

  祝晶在晚饭后拿出一对花鸟纹金手环送给小春,一块天然的璞石和一双织锦乌靴送给父亲。

  两人看着礼物时,勉强地挤出笑容。

  并非他们不珍惜祝晶的这份心意,而是因为他们都清楚,眼前那温暖笑着的人,才是他们心中的珍宝。

  回来就好。小春想。

  平安就好。吕校书想。

  最重要的是,要长命百岁,一辈子相守,不要再分离。

  夏日的长安城,空气干燥到一有马匹急驰过大街便会刮起尘土,漫扬街道。

  睽违七年,走了一趟西北丝路,又搭着海舶从海上丝路回到长安,这样的冒险历程怕是许多人一辈子也难以想象的吧。

  吕祝晶小时候曾经梦想过的事情,并没有在一趟陆路和海上丝路的旅程里彻底得到满足。她喜欢在西北沙漠里行旅观星,也喜欢在草原上尽情奔驰,丝路上每天都有新鲜事,日子一点也不无聊。

  可回到了长安后,她发现,原来她也很爱能安稳地睡在坚固的屋檐底下,不用担心突然刮起的沙漠风暴或在无尽瀚海中迷失方向。

  这样清闲的日子,不知还有多久可过呢?

  安置了张竹床,翘着腿躺在自家后院的榆树荫下,她把玩着挂在颈项上的护身符,闲闲没事做。

  花锦缝制的护身符上绣着几个日本字,意思是“住吉神社”,供奉的神灵是日本人所信奉的大海守护神。

  搭乘波斯商舶自南海归来时,航程意外地顺利,仅仅一年半的时间便回到大唐,不知是否也有一点功劳是出于住吉大神的守护?

  这护身符,早年曾见过恭彦随身带在身上,不知道是谁送给他的呢?应该是很亲近的人所送的吧。

  耳边听着小春一会儿哼着歌,一会儿又与来讨饭吃的破晓斗嘴,祝晶嘴角一直挂着闲适的微笑,星眸半睁半闭,直到厨房传来一声好大的声响,状似打破了碗盘的声音,祝晶才猛然坐起。

  正迟疑着是否要到厨房去看看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前门便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祝晶改跑向自家大门。

  “来了来了。”她喘着气喊道。

  可能是听见了她的声音,门外的人不再敲门,静候在外。

  祝晶拉开大门,迎接着她的,是一抹好思念的笑容。

  正是井上恭彦。

  “脚伤好些了吗?”他关切地问。

  “已经没事了。”她轻松回答。

  “那跟我去看夕阳吧。”他坐在租来的板车上,朝祝晶递出手。

  祝晶咧嘴一笑。“好啊。”

  关上大门,也没跟家里人交代去处,她将手放进恭彦手中,让他将她拉上车。

  “驾!丰井上恭彦驾着马车,往东方长街驶去。

  板车上堆放着一个小包袱,祝晶坐在恭彦身边,好奇地抱着包袱。

  她侧看着他的脸庞,发现他驾轻就熟地操控着缰绳,速度既不太慢,也不至于过快。忍不住回想起他刚到长安那年,要去慈恩寺看花,走在路上时,恭彦担心她会被奔驰得太快的马车撞到,一直拉着她靠往路边,很窝心。

  没去想恭彦怎会突然有兴致拉着她去看夕日,也没想他是不是还得在北里当乐师,她只想,好欢喜见到他,能跟他在一起,不管去哪里,心底都开怀。

  轻便板车奔驰在宽敞的横街上,一路往长安城东的新昌坊而去。

  进入新昌坊,转向坊内南街行进,街道开始进入平坦而渐渐拔高的坡地。

  乐游原这片在地势平坦的长安城中突起的高地,是汉代长安的皇家苑囿,历经千百年,在前朝时已成为一片广大的坟地。前隋为了建造首都大兴城,迁葬了原有的古坟,并在此地立寺,命名“灵感”,以超渡亡灵。

  现在这座寺庙已改名为“青龙寺”,是长安城中汉传密宗的三大寺院之一,与大兴善寺几可齐名。

  驾车登上通往乐游原的道路,夹道林荫有阵阵暮蝉争鸣,晚风迎面吹来,令人无比舒爽。

  祝晶掩嘴笑着,身旁青年不时偏过头看她嘴角昂扬的笑意。两人一路上虽然沉默不语,心却紧系在一块。

  不是长安人惯出游的时节,近黄昏,乐游原上,人烟疏落。

  青龙寺晚钟与阵阵炊烟迭荡入风中。

  无车顶的轻便马车停在一片广阔平坦的古老高地上。

  两人都没下车的念头,就坐在板车上,居高临下,眺望古原下笼罩在橙黄夕昭一中的长安街景。

  天色晴朗,广阔晴天只有淡抹微云追聚在落日处。

  数点鸦影掠过天际,徐徐凉风拂动挣出束髻的发丝。

  无限美好的黄昏夕阳,透出光暖余晖暖照着祝晶的心。

  禁鼓将鸣,一日将过,眼前美景却使她无暇去想自己还剩下多少年寿,目不暇给只专注品味此时此刻的这一份感动。

  一会儿,身边青年下了车,自他带来的包袱中取出一瓶酒。

  对夕日长声吟啸后,他以酒酹地,朗声清吟:“昔我逐日走,欲穷天尽头,乐游古原上,独我心怀忧;今我逐日来,此心喜忘愁,游子归故里,应不复远游?”

  七年的思念,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表达,只好以诗表情。

  祝晶笑着走到他身边,与他看望同一个方向,清声和韵:“昔我欲远游,一意览荒陬,瀚海栖蜃楼,明月照沙丘;身在拂菻海,天涯似中州,相思不辞远,方寸记温柔。”

  青年回过身来,看着沐浴在夕晖中的吕祝晶,蓦地眼眶一热。

  她是真真实实站在他的面前,不再只是梦中的幻影。

  “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只是……很高兴妳回来了,祝晶。”一年半以前,康氏商队归来,祝晶却没有跟着回长安,让他日夜担忧,生怕她在异乡出了事,直到终于再见到她,忧虑的心这才得以放下。

  “不要紧,恭彦。你看,夕阳这么美,好多年没一起来乐游原看夕阳了。”她站在他身边,丝毫不惧晚风的凉意,一颗心如火般炽热。“我们以前经常手牵着手的,你可以牵一下我的手吗?”

  当然明白他因为知道她是女子的关系,因而在对待她时多了一些礼教上的拘谨。祝晶不会为此责怪他,恭彦毕竟是个知书达礼的士子,然而,她可也不愿意见他一直对她这么地“待之以礼”啊。朋友问是不需要这么拘束的。

  青年看着兴高采烈的少女,犹豫了片刻,才如她所愿地牵起她的手。

  她手温很暖,彷佛有源源不绝的热力正自她体内释放。

  手被执起的刹那,祝晶紧紧回握住。

  双手交握的瞬间,两人皆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下。

  他们皆以为,颤抖的人是自己,而非对方。

  夕阳无限好。两人不约而同心想:若时间能就此停下,不知有多好?

  但愿能一辈子维系这样单纯的友情。

  只是,这种弹指即逝的快乐,为何如此令人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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